五日后,箫濬跟着齐王大军到了虎峪关下。
扎营完毕后,箫琦就在帐内迎来了齐王,齐王依旧显得漫不经心,只是提出请求让箫琦去虎峪关下走一遭。箫琦知道,这是要掂量她这个筹码的价值了。
整肃衣裳,箫琦单人匹马出了营,来到了虎峪关城墙之下。大军驻处,自有肃杀之气,箫琦能感受到前后都被人瞄准的感觉。
齐王果然还是不放心自己啊,箫琦也并不在意,策马到了关前,大声向城墙上呼喝道:“吾乃箫家二小姐箫琦,烦请箫家军少帅一见。”
箫濬很快就到了城墙之上,看着完好无损的箫琦出现在自己面前,箫濬几乎高兴的落下泪来,可面上却不能显露半分。两人开始隔空对话,明着听怎么听都没问题。暗地里两人一人指敲马鞍,一人手扣城墙,以众人都不知道的方式交流着。
在两人暗中约定好今夜三更冲营汇合之后,适时的结束了对话,各自回营准备不提。
是夜三更,箫濬亲率人冲阵,顺利的破了齐王的大营,可只在乱军之中找到了箫琦的尸体。箫琦是被人从背后放冷箭杀死的,据郑朗说,他护着箫琦冲营,眼看就要到营门口时,齐王营中飞出了一只暗箭,正中箫琦后心窝,当场就要了箫琦的性命。
看着怀中已经冰冷的箫琦,箫濬感觉浑身的热血都往头上冲。那个会叫她小姐,会撒娇,一逗就炸毛的琦儿没了啊。自己还没完成承诺呢,说好夺位事毕就带这个傻丫头去游山玩水补补元气,再也不碰那个劳什子天命瓶了啊。
箫濬费力的将箫琦胸口的那支长箭拔了出来,带出来一股鲜血。箫濬仿若未见,掩上了箫琦的眼睛,“琦儿不怕啊,我在呢,你要是累了就先睡一觉吧。你是不是很疼啊,你小姐我这就去收拾那些坏人啊。”箫濬一番喃喃自语,却让郑朗这些军中的铁血汉子都红了眼眶。
“属下办事不利,请少帅惩处。”郑朗首先单膝跪地请罪。
“属下办事不利,请少帅惩处。”有了郑朗带头,幸存的玄甲铁卫皆跪下请罪,声冲霄汉。
“我要你们的命有什么用。”箫濬含怒一脚将郑朗踹出去老远。
“暂且留下你们性命,待罪立功,我要这个齐王营今夜过后没有一个活口,做的到吗?”箫濬是咬着牙一字一字说出来的。
“是。”带伤的郑朗听了箫濬屠营的命令毫不意外,强撑上马执行去了。
不多时箫家军这个庞大的战争机器就开动了起来,传令兵来去匆匆,只剩下箫濬在原地抱着箫琦。
箫濬与往常一样爱怜摩挲着箫琦的脸庞,不时低语几句,可是再也得不到回应了。
突然箫琦的怀中滑落出一方丝帕,箫濬如获至宝,借着火光看了起来。丝帕很简单,只绣了一朵云,针脚不平,还有些毛边,显然是有些年头了。箫濬越看越眼熟,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手指摸到了丝帕的边缘,有略微的凸起,似乎绣了什么。箫琦摸了一会,却是绣的山有木兮木有枝。
山有木兮木有枝,箫濬似乎抓住了什么,脑内却一团乱麻,什么也想不明白。也顾不得什么,当下占卜起来。还是得不到答案,得不到答案、得不到答案,情劫!
箫濬并不笨,联想起自己多年前第一次得不到结果的占卜,箫濬瞬间就明白了前因后果。琦儿……真的就是自己的情劫吗?何为情?箫濬一直不明白,琦儿对自己早已是情根深种,那自己呢?
见到琦儿开心自己会开心,见到琦儿难过自己就想逗琦儿开心。乐此不疲的让琦儿炸毛,这就是爱吗?可是两个女子之间真的有爱情吗?箫濬不知道,一时也思考不明白。她只知道看着琦儿现在了无生气的躺着她怀里,她想杀人。不问因果,不问缘由。
箫濬吩咐亲卫将箫琦妥善收殓之后,提起剑冲进了乱军之中。
一剑又一剑,箫濬麻木的挥剑,数不清的叛军在她面前倒下,鲜血与尘土混在了她的脸上,真是杀神降世。
爱吗?是爱的啊,杀戮与鲜血终于让箫濬叩开了自己的心门。箫濬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她一直自欺欺人,认为自己对箫琦是主人对小宠物的喜欢,不是的啊。箫濬自问做不到送箫琦出嫁,所以她会断然拒绝权势滔天的三位皇子对箫琦的求婚。也会怒不可遏的让玄甲军打断出言不逊的赵磊的腿。原来自己早已深陷情劫而不自知,一次次伤了琦儿那个傻丫头的心啊,所以琦儿才会在那方手帕上绣上山有木兮木有枝吧。
通晓了自己心意的箫濬,剑挥的更快了,不多时就凿穿了叛军,来到了齐王的中军帐前。
齐王少见的穿上了戎装,身边只剩下几十个王府护卫,可虎死架不倒。
“箫濬,本王知道,你是来给箫琦报仇的,可本王以大燕皇子的身份起誓,此事绝非本王所为。自古成王败寇,本王认了。只求你放过本王的这些儿郎,莫做了别人手中的刀。”说罢,自刎而死。
“王爷!”众亲卫伏地痛哭。
“刀么?”箫濬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赵王大营。
“都安排好了?”出声的是一个面容英武,鹰扬虎视的青年人,正是赵王。
“是的,殿下。”赵王身后的黑衣人恭敬的答道。
“吴先生,现在就是万事俱备了吧。”赵王恭敬的朝一个灰衣中年人问道。
“是矣,那箫濬乃玄机门此代嫡脉传人,却陷入情劫之中,妄动杀念,命轮有缺。正与殿下帝王之气相合。殿下登基之后,可纳此女为后,以全天数。可保大燕二百年基业不失。”
“孤王谢过赵先生,孤王登基后,必尊先生为师。”
“不必了,老朽强窥天命,已时日无多,望殿下登基后遵守誓言,立我天机门为国教”
“君无戏言。”
帅帐内
箫濬把玩着天命瓶,生平头一次,箫濬起了摇动这个瓶子的想法。箫濬回想起自己这二十年,幼年丧母,学成丧师,如今辅佐帝王正位却痛失所爱之人。自己想留住的都走了,父亲有从龙拥立之功,远震边陲,性命无虞,那自己还有什么可怕的呢。齐王以王室荣耀担保琦儿之死与他无关,那会是那位吗?
天命瓶会回应摇签之人的心意,代价是生命。箫濬带着心意摇动了天命瓶,顿时觉得这小小的瓶子重于千斤,生命力在飞速的流失着,眼前变得模糊。
箫濬,你就这点本事吗!琦儿六年间可是替你摇了八次天命瓶呢!箫濬咬了一口自己的下唇,剧痛伴着鲜血使箫濬清醒了起来。
箫濬指出如飞,封住了周身的十八处大穴,拧眉思索着桌上的三枚竹签。
“坤坎 艮兑 乾离” 这个卦象、这个卦象,这该死的天命!算尽了我的一生吗!那我就偏不如你的意,大燕的二百年国运与我何干,要以我的姻缘去填补天数吗?那我就破了你的龙脉。
箫濬知道,燕太祖布衣之身起兵龙兴于中原,这龙脉之地定不会距离中原腹地多远。刚拿出竹卦,就见竹卦寸寸龟裂。箫琦知道,自己是在行逆天之举,普通的竹卦是承受不住的。当即以刀割臂,血流如涌泉,以血震卦。
行逆天之举消耗惊人,箫濬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肌肉缩减,牙齿脱落。
“真阳么。”此刻箫濬已成老妪模样,声银呕哑。
“来人啊。”箫濬用剩余不多的力气唤人入帐。
“少帅!少帅你怎么了。”众人入帐皆惊。
“闭嘴!听好了,我死后三日秘不发丧,箫刃,你去边关给我父送信,告知他不必造反。”咳,一大口鲜血涌出。
“少帅!”
“箫鼓,你带三百玄甲精骑,立刻出发,日月兼程,去真阳郡武林山,把那座山给我炸平!”
“可少帅你?”
“这是军令,记住了,无论如何也要给我炸了。”
“是。”
三十年后 永平城
城还是那座城,人却早已不是那些人。
十年前,正值壮年的景帝暴毙,宫闱内斗,幼子登基,主少国疑。镇北王于北方起事反燕,都勒趁机南下,中原一片战火。义军纷起,镇北王没于战火,其义子箫剑接管箫家军,历时十年,终成帝王业。
坊间传言,皆是三十年前箫家大小姐冲冠一怒为红颜,毁了大燕龙脉,才使得如今箫家坐稳皇位。玄机门算尽苍生之名也更为世人所知。
成七郎就是这种奇闻异事的忠实爱好者,一日,他正在瓦子听箫濬算尽苍生埋千军的故事,一老者忽的拉住了他。
“孩子,我看你骨骼清奇,日后必成大器,你可愿拜我为师,成我天机门第十七代嫡传弟子?”
“天机门?有玄机门厉害吗?”
“玄机门不过欺世盗名之辈,我天机门才是卜学正统。”老者忽然炸了。
“那天机门有多厉害?”
“若是箫濬当年肯入我天机门,定然只是算尽苍生,而不是算尽苍生血阎罗了?”
“还有这个说法?快给我说说。”成七郎急不可耐。
“你拜我为师我就告诉你。”
“好!”
两人吵吵闹闹的出了瓦子。斯人已逝,故事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