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總是這樣。

「妳總是這樣。」

眼前是國中好友面無表情的臉，我則是為此感到困惑。

這是我第一次被人這麼說。

「妳總是這樣。」

眼前是國中喜歡的人撇嘴抱住他人的畫面，我則是為此感到抱歉。

這是我第二次被人這麼說。

「妳總是這樣。」

眼前是高中剛認識的朋友皺眉頭對我失望的眼神，我則是呆站在原地，快衝破心頭的問句。

總是這樣？

所以是哪樣？

如今我已沒有勇氣去詢問她們了，我想這個謎題會藏在心裡一輩子吧。

高一我還沒有喜歡上吳曉和時，曾發生過一個事件。那是在烏雲布滿天空的一天，我聽完演講，正快速回到教室的時候。

我透過門口看到了，去聽住宿生會議而待在教室的莊薰與吳曉和。吳曉和趴在桌上睡覺，而莊薰看著那樣睡著的她，目光一片溫柔海。

她伸手觸摸著吳曉和的頭髮，緩慢地。

還來不及驚嘆，莊薰注意到我的存在，起身走向我這。

「林紫玫剛才妳什麼也沒看到……答應我！」她差點就要抓住我的雙手，但她沒有。

我沉默不語，默默地退出教室，來到欄杆那靠著。回頭一望，身後果然有莊薰的身影。

「放心，我只是想讓妳別吵到她。至於妳說的那些，我會假裝沒有看到。」

因為身為同樣一種人，我自以為是的體貼，沒想到卻換來自己對吳曉和越來越重的在乎，以及莊薰每天緊迫盯人的視線。

我試著讓我跟吳曉和之間的關係變淡，已經無法直視她那毫不猶疑的雙眼了……不想看到他人對我失望，不想有尷尬的感覺，所以拼命地迎合他人，裝做好學生乖寶寶。但這似乎也讓我成了一個無趣的人，無所謂……如果最後都要分離的話，我寧願自己主動退出。

一個寒假過後，我鎖上希望，沉默不再坦白。

我明白吳曉和已經厭倦了我。

她成為班上的中心之一，莊薰就站在她旁邊盯著我。

升上高二，經歷過一個暑假。

我開始在乎自己，放淡她人的存在。

當我得知分班結果時，忍不住流落的淚。

這機率要有多少呢？讓成績只有六十的我，與高成績的妳在高二也同一個班級。為什麼妳沒有去資優班？現在的我只能依稀想起最後一次段考完，大家看著妳驚訝的眼神。

我只知道，未來如果我寫了自傳，我可以說我高中跟喜歡的人同班三年。

現在這個班級我很喜歡，它讓我勇於做自己舒適的樣子。至少，我交到三個要好談得來的朋友。即使我行為古怪，班上的大家還是待我溫柔。更重要的是，在這裡我看得到妳。

妳的面貌、妳的笑聲、妳與她人的嘻鬧。

我默默坐在位子上，看著本來該有我的畫面。

但事實是，我不存在於那。

我無怨有悔，但我不會多說什麼，這一切都無所謂。

我明白，只有畢業之後，我才能完全放下。

我對妳長達三年的暗戀就要結束了。

今天的雲一朵又一朵，被遮到已經看不見藍天。

「妳怎麼一個人躺在這裡？」

有人影擋住光，畫面忽然暗了下來。

「莊薰？妳想幹嘛？」我維持躺在地上的姿勢，光線忽然又進入，原來是因為莊薰坐到一旁。

「我才不想過來呢，妳不知道妳現在的樣子很白……詭異？」

「別騙了，妳本來想說白癡，對吧。」

「嗯，沒錯。」還真是乾脆啊。

算了，自從高一看到那件事後，我和莊薰反而成了一種莫名關係。大概是她覺得我並沒有持負面態度，所以可以來找我談話吧。

「所以呢？既然很白癡，又幹嘛過來。」

以前的話，我大概能明白莊薰的顧忌。一旦有個人做了平常人不會做的事，就會被投以奇異的視線。高一暑假過後，我已經決定要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首先，不能因為擔憂他人的視線，而勉強自己配合。所以我開始躺在操場上看天空，獨自一人打籃球。即使沒有朋友陪伴，也能坦然自在。

「……我也不知道。」

唉，有時候連我也不明白。我總是莫名其妙和情敵當起朋友來，國中那時也是，現在也是。看來我還是爛好人到如此地步，或許是因為從小到大，習慣溫柔的原因吧。

「妳……還喜歡著吳曉和嗎？」

她沒有立即回覆，而是隔了一段時間。

「嗯。」

「那就好，不許妳欺負她。」如果我是大叔的話，身上應該會穿著大衣，手上有根菸，身旁的莊薰則是老朋友。我一邊抽菸眺望著遠方，一邊詢問喜歡對象的近況。

我為自己的想像感到好笑，站起身拍了拍褲子的表面。

看向坐著的莊薰，她的眼裡有些微的呆愣，「妳放心，我支持妳。」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我不知道會在她心底起怎樣的漣漪。我沒有等她做出回應，直直走向大門口。

我把菸給熄滅了。

怎麼會這樣？

四周全是白光，只有我與……

……

余罄局……妳，怎麼會……

我看著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眼神望向我。

我選擇了撇開臉。

面對這種狀況，我只有一個做法。

「抱歉……」

轉過身的同時，暗了下來。

黑夜裡的校園，因為從來沒有看過，所以帶點新奇感，以及滿滿的震撼。舞蹈樓、教學大樓、還有一二三年級教室，它們打起白光，我站在一片漆黑的操場注視，彷彿時間靜止般，只有我一個人。

不……其實沒有。

我看見體育館外階梯上的莊薰。

她一個人，旁邊放著書包，情緒看起來很低落。

大腦叫我不要過去，但內心卻告訴我她需要幫助。

不可能見死不救。

我靠了過去，莊薰似乎注意到我的到來，她把臉轉到一旁，「別遮了，我已經看到了。」

她轉回臉，紅眼望著我，「妳為什麼要過來？」

「不知道……」遠方有要回家的學生交談聲音，「就只是擔心妳。」她垂下頭。

我蹲下來，更加貼近莊薰。

我抱住了她。

一會兒的時間，我們都沒有說話。

靜靜地流淌在時光裡，只有我與她與遠處。這個瞬間即是永恆，是總有一天會被時間所遺忘的永恆。

莊薰放開懷抱，「林紫玫，我想說謝謝……謝謝妳。」

我重新站了起來。她則拿起書包，起身背向我。

「我是不會放棄的！」莊薰忽然喊了一句，被回過頭的她用手指著，原本脆弱的神情都已消失，現在有的只是信念。

我雙手環胸，沒有回話而是把眉毛揚起一邊。

「再見。」

我看著她離去。

佇立許久，我低語了一句。

「看不到星星呢。」

沒想到夢想也會有實現的一天。幸福來得太快，反而感到害怕以及不確定性，伸出手……就能觸碰到嗎？

從來沒有好好凝視過她的臉，我只對她的靠近感到心跳加速，我只會因為她的笑顏而心動。

我無法克制自己，再這樣下去，我怕心中的火苗會蓬勃發展。

不行！想起莊薰柔和的臉、通紅的眼。

……

必須得……

……

我必須得掐死它。

感情什麼的……很快就會淡了。

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她們所說的話。

早就來不及啦，畢竟已經是最後了。

妳總是這樣。

這句話的涵義……

我現在可是清楚明瞭了。

身後響起教室裡頭的歡呼聲，我忍不住笑出聲。腦海裡浮現出不久前莊薰哭紅的雙眼，和她所說的話語。

好像似曾相識呢，一切。

我靠著欄杆，望著晴朗無雲的藍天。沒有去加入教室內歡樂氣氛，我沒有那個心情。跟逸霞說了怕會哭出來，她才沒有待在身邊。

雖然有些說謊，但卻也屬實一半。

「妳早就知道了？」

身後響起余罄局的聲音，我沒有回頭。

雖然我們的關係回到高二時候，但我明白……她沒有放棄。

她還是那個高三愛擔心的余罄局。

我偷偷吐了一口氣。

為接下來的發展做足準備，我必須讓余罄局了解到我是個怎樣的人。至少在感情方面，我得讓她明白，我只是個自私的人。

就如同那句話──

妳總是這樣的涵義……

我只是個膽小鬼，只會逃避問題……就像國中以及現在，我逃避了她們對我的情感。

與好友們道別後，我獨自一人在校園中散步。

每到一個地方，便會有無數的回憶想起。

來到大門口時，我回頭望了蘭花女中一眼。熟悉的畫面，還有突兀的女孩。

「罄局……妳還要跟著我多久？」

她似乎嚇了一跳，從大門旁走出。

「抱歉……我只是想邀請妳陪我去參觀大學。」她露出羞赧的微笑。

「我……」拒絕。

「我知道妳是個路癡。」如此簡單的一句話，我的小心臟便受到十萬點衝擊。

余罄局笑了笑，逐漸走向我。

我嘆了口氣抬起頭，與她對視。

她的眼神如同我們初次說話一般，帶著自信和狂傲。

不過和當初卻也有些不同……

那雙眼裡，有著她滿滿的愛慕。

看來我……暫時還是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