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城市里,一位金发少女听着音乐,迈着轻快的步伐,嘴里含着菠萝味的棒棒糖。她的一头直发柔软顺滑,颜色浅到接近白色的程度,脑后画龙点睛般梳着细细的麻花辫——如果再加上两只纤细的尖耳朵,就和奇幻故事中的精灵没有什么两样了。她穿着浅蓝色的收腰连衣裙,胸前挂着小巧的水晶十字架坠饰,脚上是一双带着星星饰物的绑带凉鞋。虽然有着接近一百七十五公分的身高和丰润柔美的身形,但不论是稚气未脱的俊俏脸蛋,还是俏皮的着装风格,分明都在陈述着她还是个少女的事实。
霓虹灯在闪烁,面包店和服装店放着轻柔的音乐,橱窗反射着绮丽的光。这似乎是再普通不过的夜景。可诡异的是整条街,不,整座城市,好像只有少女一人。即便是到了后半夜,这种规模的城市应该也不至于空无一人,更何况是店铺还在营业的时段。不过,身在其中的少女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异常而感到不安,即便是发现有个黑影在跟踪自己的时候。
少女咬碎了糖果,把光秃秃的小棒攥在手里。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拿出粉底盒,用小小的镜子寻觅着黑影的位置。很好,就在那里——斜后方那座三层楼建筑的顶上。少女屏住呼吸,力量在指尖蓄积。
“接招吧!”
少女飞速转身,用指甲轻轻一弹,那根小棒竟像箭一样飞了出去,直接穿透黑影,击中了后面的广告牌支架。
“当”的一声,火花四溅。失去支撑的牌子轰然倒下,压扁了下方的一辆轿车。
穿过去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诱饵吗?”
当她发现中计的时候,一条锁链早已从相反的方向朝她飞来。少女回过头,锁链末端的刀刃离她的眉心已经近在咫尺。这样的速度,这样的距离,电光石火间,少女根本没有机会做出反应。眼看血腥的一幕行将上演,刀刃却在距离她额头不足十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挡住了。
少女凝视着刀刃,上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霜。
“原来如此。”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很狡猾,可惜还差那么一点。”
少女用指尖轻轻触碰刀刃,一股寒气飞速地向锁链的彼端蔓延过去,袭击者不得不抽出腰间的胁差,把链条砍成了两段。如果稍稍慢上一两秒钟,估计整条手臂都会被彻底冻上吧。
发起攻击的正是塞普提米娅。看起来,她并不想就此收手。在抽回剩余锁链的同时,她用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的动作一连掷出了七只手里剑。这些暗器无一例外地被寒冰筑成的墙挡了下来。接着,她把锁链另一头的铁球也掷了过去,正中冰墙的中心。这一击把手里剑留下的裂缝连成了一片,刹那间,冰墙粉身碎骨。那些碎片随即变成了无数锋利的冰锥,铺天盖地地向塞普提米娅飞来,这次反击没有留下任何可供闪躲的死角。她沉着以对,撒出了十几颗金属弹丸,在半空中就将冰锥炸了个粉碎,几只漏网之鱼也被轻松避过。烟尘与冰雾弥漫开来,前方的能见度几乎为零。塞普提米娅握紧刀柄,丝毫不敢松懈。
“看这个!”
对手穿透迷雾,抡起水晶战锤,从上方猛地砸了过来。塞普提米娅勉强招架住了这一击,但胁差毕竟不是适合格挡沉重钝器的东西。一时间,她单膝着地,虎口被震得隐隐作痛,就连坚硬的路面也被踩得陷了下去。
原来,她的对手——那位蓝衣少女——是另一位魔法骑士。变身完毕的她戴着水晶头饰,身穿镌刻雪花图案的胸甲,浅蓝色的裙摆随着凛冽的霜风起舞。她的腰身、臂膊和双腿都十分纤细,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舞得起重武器的模样,但就在她的手中,大到有些比例失调的长柄战锤,就像泡沫塑料一样轻如鸿毛。
重锤一次又一次袭来,塞普提米娅像灵猫一样闪避着。她瞅准时机,一记侧踢正中战锤的长柄,让对方向后滑行了几米。
“米娅小姐比过去更强了呢。”
对方用温柔细腻的声线说道,“米娅”是她使用的专属称谓。
“哼,你也一样,丽贝卡。”
棋逢对手,让塞普提米娅掩饰不住微笑。一团火焰在她手中燃起,重新铸成了锁镰的形态。
对方朝前方重重地踏了一步,冰河的寒潮向她席卷而来,途中的所有东西都在瞬间冻成了冰雕。就在霜冻的潮汐即将触及脚尖的刹那,塞普提米娅一个侧翻腾空而起。新月般的利刃燃烧起来,甩出一道火柱。在急速飞行的过程中,火柱分裂成了无数条火龙,上下飞舞,从四面八方冲向对手。这个时候,冰凌在丽贝卡的身边凝聚,形成了一面面剔透的小盾牌,把这些火龙逐一挡下的同时,也被撞得粉碎。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一两秒之内。冰与火的碰撞中,碎冰四处飞溅,火花肆意绽放;周围的路面、建筑和车辆,早已在这绮丽的交响诗中支离破碎。
趁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间隙,一条狡诈的火龙绕过了冰霜铸就的防线,缠住了丽贝卡手中的战锤。火焰熄灭后,锁链露出了真容,它的末端悬着沉重的铁球。腾跃在空中的塞普提米娅借着运动的惯性,把锁链顺势一拉,那柄水晶战锤就被抽离了对方的双手。
即将落地之际,塞普提米娅看准时机,把镰刀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不过,她也没有得意的理由,因为丽贝卡手中不知何时形成的冰匕首也抵住了她的心脏。
“看来是平手呢。”丽贝卡笑了笑。
“哼。”
两个少女退后一步,各自恢复了常态。
“精彩的战斗,两位辛苦了。”
约书亚·瓦格纳在两个人的中间现身。比起两年前,这位见习司祭看起来更加英俊挺拔。
他打了个响指,城市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虚无。接着,塞普提米娅慢慢睁开眼睛,额头上的魔法符文逐渐褪去。他们所处之地,其实是约书亚位于杜塞尔多夫的宅邸。她、丽贝卡和约书亚手牵着手,围坐在一张圆桌旁。通过神圣魔法,三个人的思维刚才被暂时绑定在了一起。事实上,刚才的战斗并没有真正发生,那只是一场梦境中的实战模拟。在梦中,她们才可以毫无禁忌地战斗,不用担心伤到对方,而作为观察者的约书亚,见证着战斗的每一个细节,从中筛选自己所需要的知识与信息。
塞普提米娅看了金长直的少女一眼,她还没有醒过来。
“别担心,她只是睡着了,字面意义上的睡着了。”约书亚解释道。
事实上,丽贝卡正是他的妹妹。她表情恬静,呼吸平缓,看起来的确像是在熟睡。
“最近真是太麻烦您了,塞普提米娅小姐。”约书亚向那位娇小的客人致意,“多亏了您,当然,还有我的妹妹,我才能收集到足够的数据。”
“所以说,瓦格纳先生,我们刚才所做的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她用冷冰冰的语气问道。
“正如您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为了拿非利计划。一旦我们成功地用人类信念的力量模拟出被称为‘守护天使’的能量并加以复制,那么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魔法骑士,只要身体与这种能量之间没有发生排异的话。这样一来,我们就有无穷多的人手,可以投入到与恶魔的战斗中去。”
“换言之,这是个‘魔法骑士量产计划’?”塞普提米娅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恕我直言,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先别急着下结论,御船小姐……”
“叫我塞普提米娅。”
“如您所愿,塞普提米娅小姐。但事实上,一切进展得非常顺利。”约书亚为她倒了杯牛奶,然后递给她,“我们早已有了恶魔的残骸、守护天使,两年前甚至还捕获了一个活体恶魔,这些资源提供了宝贵的知识。现在,我对魔法骑士的战斗方式也有了更直观的了解,相信拿非利计划很快就会有令人振奋的进展。这一次如果能成功,人类就再也不用向恶魔的威胁屈服了。”
“呵呵,为了全人类的福祉吗?”塞普提米娅接过杯子呷了一口,“并没有那么单纯吧。”
“您的想法是?”
“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您自己吧。”魔法骑士轻轻放下杯子,“或者说,为了您的家族。如果您想说,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人类着想,那么您不是骗子就是傻子,或者两者都是。我们都知道教团很快就要正式选出下一任的司祭了,瓦格纳家族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保住这个几世纪以来都属于你们的职位;而您,如果失败的话,恐怕永远都摘不掉‘见习’的帽子。”
“您说得没错。”约书亚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我的确希望拿非利计划能为我的家族赢回昔日的荣光,让教团的高层对我刮目相看。这份私心,就是我作为一个凡人的局限吧。不过,一己的追求能与人类的利益不相悖,只能说神太眷顾我了。”
“神?哼,我早已不相信祂会怜悯我们,如果祂真的存在的话。”
“您不相信神吗?不过无论如何,您也算是我们的同路人吧。我很理解您背负的东西,魔物夺去了属于您的一切,相信您比任何人都要憎恨它们。一旦我们实现了目标,那些肮脏东西的末日也就不远了。”
“到时候,我会亲自把它们斩尽杀绝。”
说到这儿,塞普提米娅把杯子捏得粉碎。
“奶香味,还有……嗯,愤怒的味道。”
丽贝卡边打着哈欠边说,她大概是被两个人的争论吵醒了吧。
“你在说什么?”塞普提米娅问。
“米娅刚才的话语中,有不少愤怒的味道哦。”丽贝卡凝视着塞普提米娅的眼睛,露出调皮的微笑。“刚才在战斗中也是哦。其实米娅的伏击差一点就成功了,但是愤怒的味道让你提前暴露了动向。”
“愤怒的味道?无稽之谈。”
“不相信吗?丽贝卡我对气味可是非常敏感的。我说得没错吧,约什?”
“是啊,贝琪,尤其是食物的气味。”
瓦格纳兄妹俩通常用昵称称呼对方——她叫他约什,他叫她贝琪。
“说起来,约什还真是无趣透顶的人呢,都怪爸爸对你太严厉了吧。看看这家里,除了书啥也没有,如果是我一个人,一分钟也待不下去。还好有米娅,你说是吧?”
丽贝卡把双手搭在伙伴肩上,而对方则冷漠地把脸侧向一边。她大概是嫌这位大小姐太孩子气了吧。明明两人都是十四岁,而且从身材上来看,对方还要比她成熟得多。
“对了,该回庇护所了吧,今晚理奈姐姐会做美味的蛋糕哦。”
丽贝卡推了推塞普提米娅,难以掩饰兴奋的神色。
“你自己回去吧,我还有点事。”
“啊,什么事?”
“不关你的事。”
“什么嘛,真是的……该不会是要去约会吧?”
“你的想象力就这么贫乏吗?”
“切……”
就在丽贝卡和塞普提米娅“打情骂俏”的时候,约书亚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的,我是。”
“我知道。”
“是这样吗?”
“我明白了,我会把密函交给她的。”
“好了,贝琪。别叨扰塞普提米娅小姐了,今天我和你一起回去。”挂断电话后,约书亚对妹妹说。
“约什也要去吗?这可真是难得。”
“我有些事要找理奈谈谈,一些重要的事。”
傍晚,河堤边上,塞普提米娅和一个身材高瘦、手脚细长的男人并排站着。那个男人有着惨白的皮肤、红色的头发和金色的眼睛。他留着尖锐的山羊胡子,戴着一副显然已经过时的单片眼镜,身上穿着光滑的暗红色外衣,脖子上打着夸张的领结,一顶看起来有些夸张的礼帽被拎在手里,马靴包裹的足尖轻轻敲打着地面。这身怎么看都像是舞台上特有的装束,从各种意义上说,都与“得体”二字无关。
“关于那个名叫丽贝卡的孩子,女主人是怎么看的?”男人用有些矫揉造作的语调问道。
“她是个傻瓜。”
魔法骑士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是吗?吾辈觉得,那个姑娘占有了您太多的注意力。”
“你究竟想说什么?”
“吾辈想说,您加入杜朗达尔是为了更好地向魔物复仇,没有错吧?可别为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分了心。吾辈认为,任何非必要的感情都会成为负担,都会让您变得脆弱,甚至会让您忘掉自己的初衷。”
“你今天的话太多了,拉贵尔。”塞普提米娅的语气强硬,“我比任何人都渴望复仇,不用你来提醒我。没有什么事能让我停下脚步,除非世界上的最后一个恶魔流尽最后一滴血。你真的认为我在意那个娇生惯养的黄毛丫头吗?如果说她身上真有什么值得我注意的地方,那就是在复仇之路上,她能帮我多杀几个魔物罢了。”
“呵呵呵呵呵,那就好,吾辈果然没有看错人。”
“比起丽贝卡,那个人倒是更让人在意。”
“那个人吗?”
“她的实力深不可测,却又好像始终有所保留。”
“吾辈也注意到了呢,那个人绝不像看上去的那样简单。不过请放心,吾辈会替您查清她的底细的。”被称为拉贵尔的男人向她鞠了一躬,然后把礼帽轻轻扣到自己的脑袋上,“吾辈先行告辞了,如果您有需要,随时听候差遣。”
说完,男人消失在了一团火焰中。
与此同时,另一幕戏剧在白石理奈的书房上演着。
“是教团高层叫你来的,约书亚前辈?”
“是的,没错。”
“他们一定为我的擅自行动感到恼火吧。”
“是的,没错。”
“所以说,你是来阻止我的行动的?”
“错,教团改变主意了。昨天晚上,布拉格的守密人被杀了,上个星期是贝林佐纳。一连失去两个守密人,上面不得不考虑最坏的情况。”
理奈皱了皱眉头,她很清楚守密人的死亡意味着什么。教团的守密人由百里挑一的意志坚定且精通魔法者担任,他们的身上刺着法阵,如同活体供能装置一样分布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支撑着封印撒旦叶的牢笼。这些守密人的身份和位置,就连教团的高层都未必知道。他们以不起眼的身份潜藏在人群中间,终身不能离开所在的城市。成为守密人之后,生命周期会大幅缩短。在几年之内就会迅速衰老,直至死亡。寿终正寝之前,他们必须传位给某位相同资质的继任者,否则,封印的力量就会被削弱。如果说已经有两个被杀了,那似乎不难解释为什么最近魔物的活动变得越来越频繁。
“这是给你的。”约书亚取出了一封密函。
“这封信……”
“这封信是用只有先知能读懂的密文写成的。”约书亚说,“但是不难猜到他们透露了另外几个守密人的位置,想与你冰释前嫌,让你保护剩下的几个。原本高层打算尽可能地拖过这次萨温节,甚至永远拖下去,而猎兵团的头子们也说服高层相信拖延计划的可行性。但现在一口气少了两个守密人,今年的萨温节有极大的可能成为决战的日子。虽说教团仰仗的猎兵团能解决大多数的魔物,但他们毕竟没有击败恶魔的战例,想来想去,也只能来求你了吧。我想,白石你应该不会记恨他们吧。毕竟你既掌握了真理,也掌握了剑,而且自从伊莎贝尔加入以后,高层就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对你施加影响了;作为凡人的他们,因为恐惧而对你失去信任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没有什么‘前嫌’,约书亚前辈。杜朗达尔和教团在至高目标方面从来没有分歧,我们都想守护这个世界,并且把它变得更美好,只不过我们选择的方式不同罢了。”
“或许吧。如果教团的每一个成员都像白石这么想,那我也就没什么可担心了。”约书亚笑了笑,“对了,听说你已经找到那位‘金色骑士’了,她叫月华对吧,她现在在哪儿?”
“很遗憾,我没能说服她加入。”
“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塞普提米娅小姐对她的评价可不算太客气。”
“她是个优秀的魔法骑士,只是缺少引导罢了。话说回来,不论是谁,一夜之间告别旧日的生活方式都绝非易事;这一点,你我都深有体会。所以说,月小姐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做决定罢了。”
“希望你是对的。”
那天晚上离开庇护所之后,月华就患上了失眠的毛病。
不论昼夜,她的脑子里总是充斥着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还有理奈所说的那些话。获得力量以后,月华一直觉得可能会有这么一天:从天而降的正义使者会叫上她,邀请她加入一场伟大的事业。到那时,她将会为远比期末考试崇高得多的使命而战。对于这一天,她有些期待,又有些恐惧,但惟独没有想到自己的内心会如此抗拒。
“我到底怎么了?”她在心里问自己。
为正义而战,守护无辜的人,这不正是她从小一直向往的生活吗?她究竟在担心些什么?是什么让她犹豫不前?她真的只是介意教团的谎言吗?纷乱的思绪把她搅得痛苦不堪,这也让她成天魂不守舍。
下午的体育课上,她一边绕场跑着,一边两眼发直瞪着前方,看起来就像一具行尸走肉。这时候,有人从后面狠狠撞了她一下。
“别挡路,吊车尾。”
没等月华反应过来,刻薄的言语便污染了她的耳朵。接着就是众人熟悉的嘲笑声。
“啊——你干什么,吊车尾?快放开我!”
肇事者,也就是那位超过一百八十五公分的校篮球队新星,惊恐地看着月华。一只看似柔弱的右手揪住了他的衣领,但不论他如何反抗都无济于事。
“你……放开……快放开……你知道我爸爸是谁吗,笨蛋?”
对于“吊车尾”、“笨蛋”、“学渣”之类的称号,月华早就习以为常,她从来不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这回的反常之举引起了同学们的围观。
“月华,你干什么!?”老师吼道,“还不给我放开他!”
“反了你了,再不放手我可要……我可要不客气了!!”那个男生虽然害怕,但依然在逞强。“我数到三,你就死定了,婊子!一……二……
“三……!”
当他喊出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看到了一片红色的天空。
周围先是鸦雀无声,然后变得嘈杂喧闹。所有人都围着那个满脸是血的男生——他痛苦地嚎哭着、扭动着,裤裆早已湿透。看起来,他的鼻骨被撞得粉碎,牙也掉了一地,整个面门就像凹进去了一样。
围观者们或是惊愕,或是关切,或是呆若木鸡。月华的神色从麻木变成了惶恐。明明只是轻轻地……轻轻地一顶,怎么会……?!
“月华——!!!”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脸上都蒙着阴云。月华的家人正在拼了命地给老师和校长赔不是,而那位男生的家长,应该在医院里陪着他吧。童梦在门外悄悄地注视着自己的好友,围观的好事者挤得她几乎透不过气。在被老师驱赶之前,童梦的眼神与月华有一瞬间的交汇,但脑中却一片空白。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她完全读不懂月华的目光。是责怪自己的无能吗?还是……这种挫败感让童梦感到阵阵胸闷。
离开办公室以后,月华的家人和她大吵了一架——这种事可谓家常便饭——然后就先回去了,所以,陪着她一起走的依然是童梦。
“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月华说。
她把手放在脑后,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此时已是华灯初上。
“月华……”
“干嘛这么沮丧?多大点事,不就是被学校开除了吗?就这破学校,我早就不想上了啦。”
“真的……不要紧吗?”
童梦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看起来她倒像是需要安慰的那个人。
“不要紧!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月华一直保持着微笑,“或许,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吧,还有更重要的使命等着我呢。如果不是这件事,我恐怕还下不了决心呢。”
“决心……你是说?”
“没错,我要加入杜朗达尔。虽然她们是群浮夸的半吊子,其中还有一个招人烦的家伙。但守护这个世界的任务没有我可不行哦。反正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就姑且帮帮她们吧。”
“嗯!”
真不愧是月华,我最引以为傲的朋友!可是……月华要与魔法骑士们并肩作战了,那我呢?说到底,我也只是累赘吧;即便不是,也顶多只能锦上添花。冒险的生活本就不属于平凡的我吧。很久以前,我就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童梦,为月华加油吧!想到这儿,童梦的眼眶微微泛红,但笑容也回来了。
“等等,梦……”
月华的笑容忽然凝固。
“怎么了,月华?”
“是那个家伙……它又回来了。”
“那个魔物吗?它……真的还没有死吗?”
天色迅速暗了下来,路灯闪烁了几下便熄灭了,一团团黑影正在聚拢。一切都像那天晚上发生的一样!
“月华,我有点……”
“梦,你还好吧?梦?!”
“我……没事……”
童梦回想起那天晚上与魔物对视的情景,上一次遭遇时植入的那道阴影又一次开始影响她。她只觉得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双腿一软,倒在了月华的怀里,虚弱得几乎睁不开眼。她的脸色变得像纸一样苍白,额头像着了火一样滚烫,浑身上下也被一层薄薄的黑雾笼罩着。
月华能感觉得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地把生命之力从童梦的身体抽离出来。一定是那个怪物干的!一定是那个晚上,它对童梦施放了某种邪恶的法术。月华相信,只有打败了它,童梦才有可能脱险。
“在这儿等一会儿,我会保护你的。”
月华让挚友背靠着墙坐着,而她自己也变身完毕。此时,暗影猎犬在她的面前现身了。这一次,它呈现出的,是更加丑陋、更加扭曲的模样——就像一棵光秃秃的巨树的剪影一样,在她们面前拔地而起,张牙舞爪般地撑开扭曲的枝丫。扭动着的主干上,一张张血盆大口露出嚣张的狞笑。枝条像触须一样抽搐着,伴随着急促而密集的低语声,跳起令人作呕的舞蹈。
怪物的躯干中间就像被剖裂了一样,张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狂风怒吼的声音从里面传出,紧接着,一大群黑色的蝗虫向童梦涌来。
月华舞动着长枪,锋刃带起一道道金光。当蝗虫触碰到这些金光,便化为灰烬。就这样,月华用华丽的战舞为童梦编织出一道光的防线,把那尖啸着的黑色洪流挡在了外面。
暗影猎犬显然也不打算轻易放弃。无数长满荆棘的枝条像鞭子一样像月华甩来。她躲过了一次、两次、三次……用枪尖切断了一根又一根的枝条,但刚一斩断,枝条便恢复了原状。最后,枝条缠住了月华的一只脚,让她完全动弹不得。
趁着月华还未脱身,怪物又呕出了一大团蜂群,呼啸着朝童梦飞去。
“糟了!”
一团紫色的雾气出现又散去,童梦又一次获救。出手相助的仍旧是伊甸。这一次,怪物也变得更聪明了。就在伊甸与童梦从紫雾里出现的瞬间,就被黑影里伸出的一双双干瘪的手死死抓住。而蜂群也改变方向,朝着她们猛扑过去。月华奋力挣脱了束缚,由内而外放射出的金光,把触手般的枝条完全烧尽。她用几颗闪光弹瞬间焚化了逼近童梦的蜂群,但却怎么也斩不尽那一双双从地面上伸出的手。
“没用的,只有杀死暗影猎犬,这些东西才会消失。”伊甸提示道。
“可我该怎么杀死这个烦人的家伙?”
“击碎裂口中的宝石才行,那就是它的灵核。”伊甸说,“每当它释放蜂群的时候,宝石就会暴露,只有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但那是唯一的机会。”
“不到一秒钟吗?足够了。”月华紧紧握住枪杆,露出自信的笑容。“你叫伊甸对吧?还没有机会对你说谢谢呢。这回,童梦又得拜托你了。”
“月华,小心……”童梦用微弱的声音说。
“放心吧,梦,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月华挺起长枪,做好了反击的准备。怪物又一次张开了裂口,虫群再度来袭。透过那无数黑色的小点,月华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红光——那一定就是伊甸所说的宝石吧!
强光在月华的右手中凝聚,变幻出了锋利的标枪。她抓住了转瞬即逝的机会,向目标投了过去。这一击,汇集了她心中的希望与信念。
这是属于我的战斗,
——我必须取胜的战斗!
那颗宝石,只能由我来粉碎,也必将被我粉碎!
恶魔也好,别的什么怪物也好,
不论你是什么东西,
想要伤害童梦,我绝不答应!!
(此处应有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