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上大學後，我搬出家，轉而來到大學裡的女子宿舍，我住的是四人房。

在暑假時，就見過面的兩位室友，人都挺和善的，雖然某些方面有些強勢。比如因為我不化妝、穿著偏向中性、髮型又只有馬尾，讓愛美的她們強迫症發作吧？見到我總是嚷嚷著要給我化妝，我只好靠著零食戰術拖延時間。

至於最後一位室友，我不太想去提起她。

因為她是最令我感到困擾，也是在這大學中我最熟悉的一個人。

「余罄局……妳明明要讀的科系與我不同，幹嘛跟我選一樣的課啊！」房間裡傳來我的怒吼，房裡的另外兩人趕緊詢問狀況。

……

「余罄局……妳為什麼洗了我的衣服？……什麼？其他兩人說可以……但我沒有說啊！」房間裡傳來我的怒吼，房裡的另外兩人意思意思詢問下。

……

「余罄局……給我好好去上社團！妳不知道學姊都殺來我們房間了嗎？……什麼？因為我不在？……妳這個大、笨、蛋！！！」房間裡傳來我的怒吼，房裡的另外兩人連出聲都懶得。

以上就是我的日常，不知道余罄局是發了什麼瘋，比高中還要更黏我。起初我還想要靠過往的方式疏離她，卻沒想到命運的安排，讓我們分配到同一個房間。

這下子我的招式根本不管用，看著她那雙理直氣壯卻裝無辜的眼神……最近的我發覺……好像越來越不能拒絕她了。

因為科系不同，所以我們大部分的課也都不一樣。而余罄局卻選了幾門明明她不需要上，卻為了跟我一起的哲學課。

看到她為了教授出的題目而苦惱，雖然我很想站在一旁嘲笑她，最後卻總是選擇幫她一把。

啊……擺脫不了余罄局，一定也是我這性格的錯！

又來到寒冬時期，外頭氣溫降到二十度以下。現在人人都開始著大衣、系圍巾、厚手套。不過我沒有那些繁雜的步驟，只要短袖、短褲、拖鞋！呃……不，還是運動鞋好了，我可不想看到教授慈藹的目光盯著我。最後再搭上一件我很喜歡的深藍螢光色外套，就萬事ok！

在我要出門的時候，「紫玫，妳該不會就穿這樣吧？」手臂忽然被人捉住，抬眼便與余罄局對上。

今天余罄局只有下午的課，所以她穿著保暖睡衣，看來是不打算出門。

「對啊。」

「……雖然已經領教過妳的厲害，但再一次見到，還是很震驚。」余罄局嘆口氣，把一個暖暖包放入我口袋裡。

「我想我再多說什麼，妳也不會聽。中午再一起吃飯吧。」她放開我的手臂，將我推到門口外。

我不經回頭望了一眼。

余罄局站在裡頭看著我，大概是沒料想到我會回頭，有些吃驚的臉，沒多久她笑了笑。

「中午見。」

她的臉隨著關起的門漸漸消失，最終，門關上。

只剩下我一個人站在門外。

「嘿！這不是紫玫嗎？」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還沒轉頭就看到最近才認識的朋友──蘇吉她可愛的傻笑。

我退了一步看，蘇吉穿著粉色羽絨外套，腳下是既可以達到可愛又可以防寒的褲襪。

她手上正抱著一個水桶。

「早安啊，蘇吉。妳在做什麼？」

「嗯？……喔！妳說這個。」蘇吉將水桶舉高了些，臉上的傻氣越加明顯。

「因為我遲到太多次了，所以琳子老師親自把我抓去愛校。欸嘿！」

琳子老師……？

聽到這名字的瞬間，腦海裡浮現出一位艷麗的女子。她穿著厚實的黑色女性西裝，戴著黑框眼鏡，整個人散發出一種肅穆的氣場，就是所謂的「只可遠觀不可褻玩」最佳例證。

一想到傻呆傻呆的蘇吉碰上力求完美的琳子教授，絕對會爆發大戰的……而這場戰爭最後，我認為結果會是眼前傢伙的勝利。

「加油──」我剛要放上去的手，下一刻蘇吉被人碰撞了下，裝載著一、兩公升的水桶就往我這倒。

不到幾秒，我的外套全濕透了。

撞到的那人哇哇哇邊喊邊逃跑了，蘇吉則是張大雙眼，滿臉搞不清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我將外套脫了下來，還好裡頭沒濕……褲子、鞋子也都好好的。

因為是早晨八點不到，校園裡人群不多，估計也只有一兩人看到剛才的情況。呼，看來是不會演變為大事件。

我看了眼蘇吉，她仍呈現呆愣表情，唉……我將倒著的水桶立起來。等了十幾秒，她的眼才漸漸有了神。

「紫玫！妳沒事吧！」蘇吉的臉湊到我這，還來不及反應，她整個人身軀抱了上來。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蘇吉比我還要高了那麼一些，靠在她肩上的時候，鼻息間全是她那沐浴乳的香氣。不得不說，羽絨外套的觸感很舒服，抱沒多久，她的溫度傳了過來。

但我手上還拿著濕透的外套，我花了些力氣讓我們分離。

「蘇吉，別擔心我，先去完成琳子教授的事情吧。」我推了推她。

「可是……」

看著她糾在一起的眉毛，我不得不加重語氣，「好了，快去！我還要上課呢，放心吧。」我揉亂蘇吉柔順的頭髮，不再看她，趕緊走向課堂所在。

在我上了一節又一節的哲學相關課程，身體發抖不下一千次後，最後一堂的教授終於宣布下課。

我將外套放入袋子裡，走在偏僻的一條小道，這裡人群稀少，基本上遇不到五個人。

現在的我只想快步走回女子宿舍。剛要出大樓門口，沒想到卻撞進某人的懷裡。

「對…對不起！」我摀著額頭道歉，現在快分不清是疼痛還是寒冷了。

正在奇怪對方怎麼沒有表示，我剛想要放下手，腰忽然就被人猛力一拉，整個人又撲到懷裡，只是這次沒那麼痛。

我欲要掙扎，「別動。」簡短一句話，我立刻安分下來，因為是余罄局的聲音。

我感覺到身後被人蓋上大衣，寒冷暴風這才隔絕在外。

心跳有那麼一瞬間加快。

余罄局蓋好外套後，雙手就這麼攔在我的腰上。她低下頭，與我對視。深邃的眼裡只有我的身影，臉上沒有表情，感覺得到她那壓抑的情緒。

「生氣了？」

「沒有。」秒答。

明明眼神裡訴說她很不爽，但既然她這麼說，我也只好假裝認同。

「那就放開我？」

「不要。」秒答。

我身高比余罄局還矮上十公分，必須仰著頭看她。老實說，脖子有點酸。她大概是注意到這點，便直接把我的頭靠上她的胸口。

……現在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早上才和蘇吉擁抱過，現在怎麼轉而跟余罄局？

與早上的截然不同，被余罄局抱著，胸口會悶悶的，不規律腫脹著，想要說點什麼，到了喉嚨卻發不出聲音。

我只知道……這個懷抱令我感到安心，卻也慌張。

最後我還是把余罄局推開，她的眼神又變為無辜模樣。

「別這樣，妳知道我不喜歡和人有親密行為。」

「對不起……」她低下頭道歉。

「還有，」我把她給我蓋上的外套脫下，「我不喜歡欠妳人情。」在她令人心碎的注視下，我照她的方式，披在她肩上。

「如果是吳曉和的話，妳就不會拒絕，是不是？」她抿著唇，聲音顫抖著。

我沉默沒有應答，又再次理了理余罄局的大衣，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怕。

我向她道別後，走向宿舍。我沒有回頭，我只能直直前進。

……

有時候命運就是那麼奇妙，妳喜歡的人不喜歡妳，而妳不喜歡的人卻喜歡妳。

余罄局對我而言又是哪一種呢？

又或許……哪種都不是？

在這件事發生後的幾個月，余罄局變得安分，不像以往一直黏著我。與我同修的那幾門課，也都有好好去上。社團也不再是因為我，就翹掉不去。

我的日常總算是偏回正道……除了同寢室的兩位室友為了我與余罄局整天鬱鬱寡歡。

我真的以為，我和余罄局的關係會像吳曉和那樣，不管完不完美，也將迎向終點。

但我卻在這時接到了一通電話，來到了我一生不會想來的地方──

酒店。

一進到包廂，便能望見那人搖搖欲墜的身影。

我快步走到她身邊，讓她靠入我的懷裡。順便向蘇吉致謝。

她露出笑容，「這沒什麼，我才要感謝妳讓琳子老師放我一馬。」我不經看向盯著我的琳子教授，她就坐在蘇吉旁邊，偷偷做了個禁聲手勢。

我朝她點點頭，隨即趁蘇吉轉向琳子教授那邊的時候，將余罄局背在身後，「林紫玫同學，不用勉強，我有開車來，我送妳們回去。」

不等我拒絕，琳子教授站起身子，向在場的人稍微說幾句話後，便要蘇吉幫我一起，獨自一人走在最前頭。

「欸，老師也要送我回去嗎？」蘇吉睜著眼睛向我問。

我沒有回答，剛才已經答應過不會亂說了。

雖說如此，但內心還是忍不住吐槽。

廢話！不帶妳回去，難不成讓妳在這裡被人灌醉撿屍嗎？

我們進入教授的黑色車，她坐在駕駛座，而蘇吉則是副駕駛座，我和睡著的余罄局坐在後座。

在行車路途中，斜眼就能看到琳子教授不時微偏頭，從她的視線就能明瞭她在看誰。唉……真羨慕眼前的傢伙現在還能如此悠哉看著窗外。

大概……除非琳子教授主動出擊，不然我想蘇吉一輩子都不會懂的……

如果琳子教授選擇沉默……那麼我想，我可能又會見證一段曾有機會的愛情交錯而過。

但不管她們怎麼樣，都不關我的事。

畢竟我現在也有我自己的課題要處理。

我用手將躺在我腿上的傢伙的頭髮弄亂，她臉上因為感覺到搔動而皺起眉頭，沒有睜開眼。我還是停止動作，改用手指輕輕揉著她的眉頭。

如果是吳曉和的話，妳就不會拒絕，是不是？

想起某人曾說過的話，感覺得到自己的目光越發柔和。

不斷一閃而過的路燈，灰暗的光線變化在某人的臉上。我撫著她的臉龐，回想起近三年，我與她的點點滴滴，最終我選擇將唇印在她的──

離開之時，我笑了。

看來我還是輸了。

輸給自己的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