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聖男！」

我猛地回過神來。

「啊，是！什麼事？」

我的同事－－陳衛霖－－對著我笑了下。

「真是的，叫了好幾聲你都沒聽見？坐著睡著啦？」

「啊，不是的，抱歉。回想起一些事情……」

「這樣啊？算了沒差。那個啊，我們待會想去喝幾杯，你一起來？」

他指了指身後幾位男同事。「今天Jack可要請客唷。來吧？」

「啊……承蒙邀請……」

我笑了一笑，還是搖了搖頭。

「抱歉呢，晚點有安排了，下次吧。」

「這樣啊，真可惜呢。」

味醂－－這是同事間對他名字開玩笑而來的綽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好吧，那就下次吧。可是這樣你得請客唷。」

「欸欸？有這樣的嗎？」

「哪沒有啊？再說－－」他突然將頭伸到我的耳旁，悄聲地說：

「你說有事，是指－－和如萱的約會吧？」

我的臉想必一下子就紅了起來。

「說、說什麼呢！」

「－－哈哈！好啦，不煩你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隨即揮著手轉了身。

「那就掰啦，明天見喔。」

「……嘛，明天見。」

我也對同事們揮了揮手，目送著他們離開公司。

然後……

我往後仰了一下，望著天花板，嘆了口氣。

「接下來……就等著吧……」

等著……她過來……

我的臉上，大概又浮現了，那淡淡的紅暈。

我轉了下身子，望向窗外的夜色。剛才的思緒似乎又有些回來了。

我不禁皺起了眉頭……

一開始，我還以為，我的父母真的突然改變了，就像童話故事中的結局，從此我可以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然而……回想起來，或許隔天，我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表面上，父母真的對我很好，態度變得非常和藹，雖然也沒有到寵溺的程度，和從前卻已是天壤之別。

不過……他們開始會在我的一些行為上指責。

最初，我以為這只是因為父母開始在意我了，畢竟在此之前，他們都只是對我回以冷眼，從來沒有真正地與我互動，頂多只是不耐煩地催促。我也因此沒有多加在意。

然而，事情變得愈來愈怪異，我也愈來愈有所察覺。只是，那時我還不明白，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

直到，那關鍵的一天。

已經忘了是什麼緣故，或許是不小心跌倒，也可能是撞到了什麼？總之，我嚎啕大哭了起來。

那天應該是假日，在家的父母趕緊跑了過來。可是，他們並沒有馬上安慰我。

父親對我說出的話，我幾輩子也忘不了。

『停下來！男孩子沒那麼多眼淚好流！』

自從那天晚上開始，我就從「女兒」，變成了「兒子」。

全公司上下，都認為我是男性。知道我是女兒身的人，或許只有老闆一人。這是沒辦法的。就算把範圍放大到全世界，知道我是女性這件事的人，甚至用數的也算得出來。除了父母、祖父母，以及相當少數的幾位親友，大概就只有以前的幾位師長、導師，以及現在的公司老闆而已了。

其他所有、所有人，我都從未告知過他們真相。

在他們的心目中，我一直都是個男生，長大後成為了一位美男子。

我從未有能變回「女兒」的機會。只要在家，我就必須當個父母的「乖兒子」。只要這樣就不會有事。只要表現出男孩子的行為，父母就會對我非常好，無微不至地照護。

只要，我成為男孩子的話。

隔了很久我才知道，父母那晚的對話，正是事情的起因。那天中午的時候，父親到醫院做身體檢查。

結果發現，父親喪失了生育能力。

我不知道準確的原因是什麼－－也從來不想知道。我只知道，當天，他們明白了－－他們將再也沒有機會生育一個男孩，一個兒子。或許可以用領養的，可是，他們再也沒機會，擁有「自己的兒子」。

於是，當天晚上，他們討論出了一個計劃，與我有關的計劃。

『已經生不出男孩了，就將聖男－－當成兒子吧？』

或者，更直接地說－－他們想將我，「改造」成，一個男孩。

從此以後，一旦我表現出在他們看來「娘娘腔」的行為，就會被嚴厲地懲罰。毫不留情的、男孩子的處罰。

『不准哭！男孩子哭什麼哭！』

『你是男孩子，給我勇敢一點！』

『玩什麼洋娃娃！我給你買的機器人不好嗎！你這個不知足的－－』

……

或許，我的人生，就注定如此了。

我漸漸地學會「不去反抗」這件事。不，或許，是我漸漸地已經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以及意願。

既然只要當個男孩，就能活下去的話－－

那麼，就繼續、演下去吧。

只要演下去，父母就會繼續對我好，對吧？

雖然，那是如同魔鬼的交易……我卻也麻木了。

小學、中學、高中、大學，我的身份一直沒被拆穿。甚至進入了社會就業時，父親也用了他的影響力，讓我進入這家公司上班。目的很簡單，他們絕對不想我「女性」的身份重新甦醒。而我，也反正習慣了。無所謂了。

只有一件事，令得我不得不煩惱……

「……聖男？還好嗎？」

「……啊。」

我回過神來，轉了轉辦公椅，面對聲音的來源。

面前的女子笑了一笑。

「怎麼啦？工作太累了嗎？」

「啊，不是不是，剛在想些私事。」

「這樣啊。」

「……妳今天似乎有點晚喔。」我邊說著，邊站起身子。

「沒辦法啊－－，部長今天又挑了些毛病，不只我，連小桃也遭殃了。」

這樣說著，她露出了沮喪的表情，令人心疼。

不過，即使帶著難過的表情，她還是一如往常漂亮……

她轉頭面向我，又笑了一下。

「怎麼？看我看得發呆啦？」

「啊。」

我的臉發燙了起來。

「沒、沒什麼啦！」

「呵呵，聖男你就是這點可愛呢~」

「真是的，好啦！」

我牽起她的手。

「太晚去餐廳都要關門啦。走吧……如萱。」

我，喜歡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