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荻比我大两级,同一个导师门下,如果说我跟莫路出生于老干部家庭,那她家就世代都是老干部们的领导。以至于我跟她说话的时候总想呛几句,大概也跟她超出我四公分的身高有关。除开她抢我男朋友以及每次见面都斗嘴这些以外,相处的大概还算愉快,毕竟我们有个共同的课题。
如今我们一起模拟的项目已经投入实践了,倒是没想到,那玩意在美国没被通过,却在中国有了市场。
在短信报警系统公告推出的时候,我就怀疑苏荻回国了,只是没想到她出现在这里。以她家老爷子对她的宠爱程度来看,是绝对不会让她接触这么危险的事。事实也确实如此,据她所言,她正是自己眼巴巴凑进来的。
既然在危机时刻警方能凭借短信立即找出受害人的定位,那么也就是说,所有手机终端的位置都随时在警方的监视之下。其中之一陷入危机,在发送短信的时刻,他定位就亮起红灯,警方根据红点的位置尽快赶到现场。
这正是我们所做项目的工作原理,美国人看重人权,对于间接侵犯隐私的行为是无法接受的,所以我们只是模拟,并没有投入实践。除了公共安全方面,这个系统其实也能运用到其他地方,比如工厂设备监控。
但是苏大小姐对那样的小打小闹并不感兴趣,没多久,她就宣布退出。我还记得那天晚上,在洛杉矶最贵的一家餐厅的露台上,她披了件皮袄,下面是一条黑色长裙,妆容精致,好像要去参加晚会一样。正好是圣诞节,从露台望下去,街上多是情侣,洋溢着浪漫的氛围。
本来我也应该跟我热恋中的男友一起度过美好圣诞的,但是傍晚的时候她突然一通电话打过来,说是有个关于项目的关键问题要跟我商量。我拉着一张如丧考妣的脸如约赶到餐厅,被服务生一路领到露台,就见她独自坐在圆桌边,端着杯红酒,笑吟吟地望着我。
直到我解决了一整盘意大利面,她也没告诉我关键问题究竟是什么,整个用餐期间,我都被她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包围着。我擦了擦嘴,终于明白为什么我那些男朋友都心甘情愿拜倒在她裙下。
她在外人看来似乎任何时候都是高贵矜持的,接触一段时间你就会习惯她的优雅,到了跟她独处的时候,你才会发现,其实她骨子里慵懒而妩媚。那是只对你一个人绽放的美丽,我怀疑如果当时我再多喝几杯酒,可能就把持不住了。
好在那天晚上的夜风吹得我极其清醒,殚精竭虑地思考着项目的问题,恨不得把面前的人也皮是皮,骨是骨地解剖开来。后来回忆起时,才给了当时的自己中肯的评价,不解风情。
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了,在她情真意切地说为了我特地从美国追到A市时,我也没敢相信她的鬼话。因为话音刚落,就有两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把我架起来,还用胶带封住了我的嘴。
她应该也知道,要是我嘴没被封住,她即将听到史上最不客气的欢迎致辞。
他们收走了我的手机,把我绑着带到了间暗室。打开电源,满室的屏幕都亮起来,上面显示的是酒店的各个角落。在左上角,我终于见到了莫路的身影,背景是个仓储室,堆着不少集装箱。她头发有些凌乱,衣服上还沾了灰尘,隔了几米远的地方,跟她一起去的周宁扶着根水泥柱站着,嘴角还挂着彩。
“你不是喜欢看监控吗,现在让你看个够。”周宁看着摄像头,虽然被打得气息不稳,却不妨碍其他战果带来的兴奋。他显然是在跟我说话,可惜我开不了口,不然一定好好对他表示感谢。
莫路拧着眉,手上握着把剪钳,正对着红蓝两根电线发愁。就算隔得远看不清,我也能猜到那是引爆器,上面的倒计时只剩下五分钟。他们居然在酒店里装了炸药,这么豪华的地方,我都替他们心疼。
“我知道你的那些警察朋友在上面埋伏好了,你怎么还不动手,这些炸药可是等不及了。”周宁又转过头去看着莫路,“要不我再提点提点你吧,剪红色的那根就能救他们。”
“……”
“不相信?我说的是真的,我的命也在你手上啊。”他想往前走,但是一放手又站不住,只好重新靠回柱上。
莫路依然不肯动手,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
周宁忽然低声笑起来:“哦,我想起来了,你根本就分不清哪根是红色,你就是个色盲。之前在店里我就发现了,今天为了试探你,故意让你开车,你果然分不清红绿灯。怪不得,连警察都不要你了。”
之前在药店里,他笑得比现在顺眼多了。做人最好张弛有度,不然真的很难看。
倒计时马上就要结束,剪钳落到蓝线上,隔着屏幕的我,手上也出了许多汗。虽然我还有很多想做事情,但如果真的意外死去,我也并不遗憾。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现在过的生活并非我想要的,曾经倒是有很多理想,但忘记了是从哪一刻开始,生活突然偏离了轨迹,就再也没有回到过该有的位置。有机会的话,我也不想再赌那口气了,回家去好好哄哄那几个老顽固,过年陪他们打打麻将。
周宁在一旁笑得很开心。这人也不知道跟警察有怎样的深仇大恨,竟然连自己都不顾,也要留下他们的命。
他惜不惜命无所谓,这楼里剩下的人不是个个都跟他一样。之前绑我来的几个人估计已经撤出去了,周围安静得出奇。也许他为了这个计划下了很大功夫,很了解莫路,但是我他肯定没有在意过,就连他身边的人也没有真正了解。
剪钳落下的声音分外清晰,我一个人在监控室里,无视手上传来的疼痛,颇有指点江山的感觉,而现在,我的“江山”依然屹立不倒。看着周宁本来解脱的表情,瞬间变成慌乱,我在心里暗爽了一把。莫路确实按他的想法剪了蓝线,但是却并没有带来他理想的后果。
她不管剪哪条线的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个引爆器早就失效了。
看他精心准备好的华丽大戏,就这样突兀地落幕了,我只能表示遗憾。
因为捆的时间长,手都有些发麻。苏荻给我解开之后,好心地想替我揉揉,我不客气地抽回手,扬了扬下巴。
“你朋友演得可真敬业。”她随手一撕,疼得我又在心里把她骂了一遍。
暂时还不敢真骂出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不,她这是本色客串,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我揉揉脸颊,准备回头也买这个牌子的胶带,太好使了,“谢谢。”
“哟,今天不跟我炸毛了?”
不敢不敢,这女人连炸弹都能拆了,拆个我还不是小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