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我問妳，如果心情很差，想要找個地方發洩又不想讓人知道，除了KTV這個選項以外，還有別的地方嗎？」

「蛤？」

「唉，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

中午休息的鈴聲才剛響起，莊侑佳就拉著鄭子欣的手飛奔出教室，自從許文潔開始躲莊侑佳以後，她的左手腕每到上學日的中午時段就會被莊侑佳跩著跑，直到抵達學生餐廳才會停下來。所以當她在問莊侑佳事情的時候，莊侑佳的嘴裡還掛著半條培根，看到她這個呆樣讓她有點擔心許文潔的幸福了。

「我說－」

「喔，嘿！這妳就問對人了！我知道喔！」說完，莊侑佳賊西西的將頭探到她耳邊小聲的說「有一個叫樹洞洞的地方，在那邊講事情不會被其他人看到喔！」

「安全嗎？那裡。」

「應該吧，我聽說很多人在那邊抱怨事情，都沒什麼事。」

「有事妳也不知道吧……，而且真的不會有人看到嗎？妳剛說的那個地方是什麼，網站嗎？」

「對呀，是網站。唉呦，應該沒問題啦，而且只要不寫名字和太多個人資料，就算被別人看到也不知道是妳寫得吧，沒問題啦！」

＂沒問題就被我看到了阿沒問題＂鄭子欣巧妙的利用空檔翻了個白眼，她是不知道在上面寫心事的人是怎麼想的，但她可沒那個膽子讓秘密暴露在空氣中。

「而且那裡不只是可以說心事的地方喔，還有很多地方可以逛，有點像論壇吧，樹洞洞只是那個網站裡的其中之一。」

「這樣阿。」

「你們在說什麼？頭靠這麼近。」洪郁婷雙手端著什錦炒麵走到兩人的中間，她的左腳踢了踢莊侑佳的椅子，再用眼神示意她往旁邊坐一個位置，很可惜莊侑佳只是用疑問的眼神看著她。

「她要坐中間，所以妳往旁邊坐一格。」

「喔。」

「所以妳們剛剛在說什麼？」洪郁婷一邊將海鮮料集中在湯匙裡，一邊問他們。

「喔，子欣剛才問我說有沒有可以發洩的地方，我剛剛就跟她說可以去一個叫樹洞洞的網站抱怨。」

「樹……樹洞洞？」即使洪郁婷因為這段話手往下晃了一下，鄭子欣還是能敏捷的將洪郁婷餵的海鮮料吃掉。

「我剛跟她說那裡只要不要透露名字跟太多資訊，應該是沒問題的，現在還沒傳出那裡怎麼樣了。」

「喔……是喔……。」

「幹嘛？妳也知道那個網站嗎？」鄭子欣一邊咀嚼著嘴裡的海鮮，一邊看著眼神突然飄移的洪郁婷，她覺得洪郁婷好像心虛了。

「痾……有……有阿，我有聽過阿……嗯，那個網站挺有名的……妳怎麼突然問這個？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只是問問。」

「欸，我突然覺得，妳們其中一個是男的的話，你們的感覺很曖昧欸！餵食餵得這麼自然。」

「妳這是什麼前提？」

「蛤？」

「照妳的意思，只有男的跟女的能夠互相有好感嗎？」

「痾……也沒有，只是也不會有人看到兩個女生之間的親密動作就懷疑他們在交往吧。」

「刻板印象，我覺得妳沒資格這麼想。」鄭子欣專心的用湯匙刮著紙盤裡剩下的番茄醬，將它塗在最後一口蛋包飯上後慢慢的說。

「蛤？好啦……先不說那個了，我有事想拜託妳們。」莊侑佳慎重的將筷子放在桌上，支支吾吾的說。

「「說吧。」」

「痾……就是……三天後學校有辦籃球比賽，你們知道吧。」

「「嗯哼。」」

「就是……那個……我會參加，你們也知道吧。」

「說重點可以嗎？」鄭子欣已經開始不耐煩的用手指頭製造出＂兜兜兜＂的噪音了。

「嗯阿……就是！你們可以幫我約文潔去看我比賽嗎！」

「「喔，然後？」」

「蛤？沒了阿，就這樣。」

「還就這樣？妳沒打算做什麼嗎？她不理妳妳都不會想辦法嗎？」洪郁婷頭痛的揉著太陽穴，她無法接受明知道有問題卻不解決的狀況，尤其看到莊侑佳的呆樣，讓她火氣更大。

「好啦……其實……就是……」

「怎樣！」

「我打算在比賽結束後跟她告白啦……」莊侑佳看起來用極大的力氣說出極小聲的話，而且感覺非常緊張，眼睛都閉起來了。

「「喔。」」

「什麼？」

「什麼什麼？」

「就……就你們的反應啊！太……好奇怪……通常不是都很驚訝然後……然後可能會討厭我這樣……。」

「所以我們應該要表現的更驚訝嗎？那重來一次。」

「欸！不用啦！我只是沒想到你們都沒反應，早知道這樣，我就早點跟你們說了。」

「妳不用說我們班的都知道了吧，應該說認識妳的都知道了吧。」

「蛤？蛤？蛤？」

54

有時候我覺得就算我不在她身邊她也一樣過得很開心。

我一直不是個心胸寬大的人，而且佔有慾也很強，所以這兩個月有像蒼蠅一樣的人在她身邊轉就會很煩躁，我的無限碗豆被我捏到有一顆已經縮不回去了，但問題還是沒解決，正確的來說是我不知道我有什麼立場去問，我沒辦法問她說她跟那個男籃說了什麼，也沒辦法控制問她的當下我能忍住酸意，而且我和她……只是朋友。

所以當她跑到社團來問我是不是在躲她的時候，我只能裝做若無其事的跟她說沒有，真是虛偽阿，好討厭這樣的自己，但是現在的我只想離他們遠一點，好像這樣我才能喘口氣，雖然一點效果也沒有。

因為這幾天在躲她的緣故，所以社團活動完就馬上回到宿舍，室友們一開始還擔心的問我們是不是吵架了，我只能笑著說是因為最近曲子一直吹不順，所以情緒不是很穩，怕會遷怒她，室友們聽了明瞭的點點頭，然後貼心的將動作放輕，避免發出太大的聲響。

而我則是像煮熟的蝦子一樣縮在床上，一邊嘆氣一邊看著今年暑假我們去沖繩自助旅行的照片，大部分是我偷拍她和幾張我們的合照，如果是平常的話，她一定會嘮叨的唸嘆氣會變老之類的話，只是現在的她應該是跟那隻蒼蠅在一起，就算他們是為了最近要比賽在練習，而且男、女籃是分開練習的，我還是覺得難過。其實像我這樣麻煩的性格，誰跟我在一起應該都會覺得很累吧，一想到她可能對我露出厭煩的表情，我難過到眼睛感到痠脹。

我想連我爸媽都不知道我的性格這麼麻煩，之前因為這所學校離家裡很遠，所以入學後必須住學校宿舍，爸媽好像覺得我無法自己在外面存活，既內向又不多話，感覺就是容易被同學欺負的個性，記得我到學校報到的那天，爸媽還帶了一些點心，希望室友們能對我有善一點，雖然覺得他們的行為有點誇張，但是他們擔心的也不是沒道理，國小到國中有不少被霸凌的人都是因為這樣軟弱的性格而被欺負，只是我不會讓自己遭遇到這種困境。

我不會為了自己不被鎖定成被欺負的目標而去引導那些霸凌者該去霸凌誰，而是分析了怎樣的群體容易被鎖定，我所得出的結論是不要成為落單者，而且學習成績保持普通，不要太突顯就好。所幸不管是國小還是國中的那些小霸王都如我所料的沒去鎖定有一定程度的朋友圈的我，所以上了高中我也打算用這樣的模式度過，但是這樣的想法馬上在開學沒多久就被打破了。

一年級的教室是在比較高的樓層，年級越高樓層越低，而我們班靠窗的地方可以看到學校的操場，那天是在上英文課的時候吧，排球場的附近突然發出突兀的笑聲，然後和我一樣座位是靠窗的同學都把注意力轉移到發出聲音的地方，雖然從教室的位置看不是很清楚，但是我隱約能辨別那個笑最大聲的人是六班看起來很好動的女生，然後在選社團的時候，大多數運動社團的學長、姐都在爭擅長運動的新生，而她就是其中一個，然後我聽朋友說，她會選擇女籃是因為女籃派出的代表猜拳贏了她她才加入的，因為太多人要她加入社團她覺得很煩，所以用這種方式決定最公平了。我聽到就笑到不行，一點都不公平好嗎？而且一般不是都是因為有興趣才會加入那個社團嗎？怎麼會有這麼奇葩的人啊？還有一天早上，因為有一首曲子吹的不太順，所以趁學校都沒什麼人的時候在升旗台上練習長笛，當我吹完要開始收東西的時候，我看到她站在離升旗台有些距離的地方呆呆的看著我，雖然沒辦法看得很清楚，但那單蠢的表情讓我忍不住揚起嘴角，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對她有某種程度的好奇，我想知道她在不同狀況會做出什麼有趣的選擇。

出乎意料的是我沒想到自己對於觀察她的這件事會這麼樂在其中，我刻意出現在她常出現的地方，還將練習地點固定在升旗台，每次看到她在看我的時候一臉疑惑的呆樣就覺得很有趣，只是後來疑惑的變成我了，我不知道她看別人時是不是也是這樣，但看我的時候眼神都沒閃避過，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樣，好像在她看到我的那刻，只有我存在她的眼中，被那專注的眼神看著，讓我開始不知所措了，因為以前我從未被這樣認真的眼神注視過。

之後只要是上學日的早上，我都會去練習，從她出現在操場的那刻起，我就注意到她了，就算我的雙手忙著按著長笛的按鍵，餘光還是跟隨著她好看又有規律的跑步姿態移動，直到她緩慢的熱身完往教室方向離開，我的心情也隨著她離去的方向而低落起來，這感覺很奇怪，我開始因為她都只是默默的看我卻不曾接近而感到焦躁，因為她在走廊聊天時對朋友笑得很開心而感到羨慕，因為其實想認識她卻不敢主動的自己而感到懦弱，在我持續沉浸在自我唾棄的情緒時，她突然走近升旗台，我想她不會明白只是從操場走到升旗台這短暫的距離，能讓我緊張到閉著眼都不會吹錯的曲子按錯了好幾個音，然後我看著她閉著眼靠在有些灰白的牆壁聽我吹奏，直到我將曲子吹完才將視線看向我。

就在我緊張的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她就說出蠢蠢的話讓我笑得不能自己，我很開心這代表了不是只有我在意她，但這不是令人最開心的事，聊過天後我才發現彼此這麼有話聊，喜歡的東西也很接近，如果扣掉上課時間的話，我們幾乎是從早上練習完就一直聊，回到宿舍也抱著電話聊的沒完沒了，聊到室友受不了隔天跑到他們班無聲的抗議，她跟我說的時候臉上無辜的表情讓我忍不住笑了出來，明明只認識幾個禮拜卻覺得彼此認識了好久的老掉牙劇情會發生在我身上實在是很不可思議，我沒有這麼契合的朋友，雖然也有幾個交情不錯的朋友，只是像這種每天都期待跟她見面、期待看到她因為我牽她的手而窘迫的表情、期待跟她出去玩時她會穿怎樣的衣服、期待看她蓋了對手火鍋得意的樣子、期待她用專注的眼神看著我說話的人，她是第一個，我也不敢相信自己能克服與人有親密接觸，以前我連要好的朋友的手都不敢牽了，現在卻能壓下心中的害羞幫她擦額前的汗，我心裡明白不能再將這樣的感覺都歸給＂想知道她在不同狀況會做出什麼有趣的選擇＂的藉口，因為我已經控制不住自己想去親近她的渴望。

只是也因為抱持著這樣的心態，我過得更辛苦了，每次忍不住想靠進她又害怕她發現我對她抱著這種感情，所以雖然不願意，但只能克制觸摸她的次數，我開始因為她有患得患失的感覺，害怕她如果知道我對她抱有者種心思會開始遠離我，就算我認為她不會那樣做，而且我的性格跟現在她所知道的我差這麼多，她不會對我失望嗎？若是被她知道了，我們之間一定會有什麼跟以前不一樣的。

但越是害怕什麼就越可能發生，她突然不止一次的主動牽我的手，或是從背後環抱著我，然後在不動聲色的看我有什麼反應，雖然她的不動聲色明顯的讓我想笑，但是我很害怕她突然這樣做的理由，是她知道我喜歡她所以故意試探我嗎？所以我就裝不在意，畢竟如果是一般的朋友，這樣的互動很平常的，在我覺得慶幸自己沒露出破綻的時候，她開始消沉了起來。

我不知道她是為了什麼而煩惱，但我希望她能快點恢復成往常的樣子，不然看她連最愛的培根都吃不下我也不好受，而且我自私的不希望她為了別的事情煩惱，所以她在圖書館對我露出疲累得笑容的時候把她拉到外面，外面天氣很冷，但是我心裡的焦躁感卻難以平息，就在我以為自己會忍不住無理取鬧的時候，我打一個噴嚏，打破了只有我單方面的幼稚冷戰。

她套在我身上的背心有她慣用的沐浴乳的味道，我常常眷戀的將臉埋在柔軟的衣服上，那個時候我對她說的話好像有效果了，至少她不再因為那件事跟我說話時走神，只是經過那件事以後，她看我的眼神好像不太一樣，我說不出差別在哪裡，但我好像更著迷她看我的眼神了。

就在我沉浸在不知道她為什麼越來越體貼的時候，那個令人厭煩的人突然出現在她身邊，而且頻率越來越高，就算最近籃球社有比較大的比賽，可是只要他出現在她身邊我就無法忍受，我最受不了的是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她沒有感到一絲不耐，而且他們在社團休息時間還常湊在一起，我去體育館的時候還聽到他們的談笑聲，我實在不想表現的像是愛吃醋的女朋友，更何況我跟她僅僅只是朋友……，這胡鬧的理由成為我現在一直躲她的原因。

唉，我知道就算我在這裡發牢騷也改變不了什麼，因為我始終躲避她擔憂我的眼神，而我也沒有足夠的勇氣對她說出我的心意，我想現在只能這樣了。

鄭子欣的手機械般的將碗槽中碗盤抹上泡沫，再將碗中的泡沫用清水沖洗，因為她一直在想晚飯前看到的內容，編號54的那篇故事讓她確定裡面的主角是她的呆朋友和她好朋友喜歡的人，因為莊侑佳猜拳定社團這件事在去年爆發了轟動，她想應該沒有第二個跟莊侑佳一樣蠢的人。只是看到這篇以後，她覺得許文潔以後會把莊侑佳吃的死死的。之前她對許文潔的印象就是一個很可愛、很可愛、很可愛的女生，總之就只有很可愛的印象，所以現在才發現原來她也是有點小心機的，雖然對她來說這只是小意思。

然後那個樹洞洞……她有兩個想法，一個是老師會不會是駭進去那個網站，把那些故事都抄起來，但是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第二個是……那個網站是老師建立的……所以她能夠輕而易舉的蒐集那些故事，雖然她還是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只是，再怎麼說，樹洞洞這個名字也太難聽了吧？

「子欣阿，要吃木瓜嗎？」

王婉君將切好的水果盛盤端到客廳，看到最近因為校慶活動而忙碌的小女兒，有些心疼的摸著她的小腦袋。

「好阿，謝謝*麻。」（*媽）

「阿俊、子祺，先吃水果。」

「好～哇，木瓜好甜喔！」

「真是的，先去洗手！」王婉君輕拍了鄭子祺拿木瓜的手，然後分裝一些水果放給專心看電影的老公。

「這是妳妹妹買的喔，她今天到附近拜訪客戶，所以順道回家一趟。她還有買一盒奶酪冰在冰箱。」

「嗯？*結今天有回來喔？」（*姐）

「對阿，子妤說她這次忙完，就可以調到這附近的分公司了，而且下星期她還會再回來，說是要在校慶的時候回去看老師。」

「喔，對吼，我都忘記她也是念這間學校的。我要叫她買吃的到我們班來探班！」

「妳該感謝妳的體質，不然普通人照妳這樣吃早就變成豬了。」

「怎樣，我知道你就是羨慕我吃不胖！」

「好了，都不要吵了！我要看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