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作者:厨砸SAM
更新时间:2017-11-28 1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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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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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到402的女孩,已经是快一周之后了。隔壁的大门总是紧闭的,有时楼凤都怀疑女孩已经搬走了,可总会听到外卖敲门的声音。日子又回归到它本来的样子,空荡荡的楼梯道,人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总是沉默无语。生活的旋涡不会因为一丝涟漪而放弃它所裹挟的所有人。

又是一天晚上,楼凤正站在门口跟客人讨价还价。那是附近的一个包工头,平日里素来粗暴,令她十分不喜欢。

她听见隔壁门开的声音,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就看到女孩正低着头从屋子里走出来。她的神情有些憔悴,眼下深深的黑眼圈,浑身带着浓重的烟味。女孩似乎没有注意到401门前的两人,抬头的时候愣了一下,冲楼凤打了个招呼: “嘿。”

楼凤本不想多当着客人的面跟她多说话,却还是没忍住:“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啊?”

女孩揉了揉眼睛,如同梦游一般地道:“出门透透气。”

“太晚了,别出去了吧,外面不安全。”楼凤还想劝她几句,可是旁边的客人不耐烦了,“喂,150,不能再多了,爱干不干。”

楼凤想也没想地就转过头去,张口就骂,声音大而尖利:“就你?老娘两百卖给你都还亏洗澡的钱。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她忽然意识到402的女孩还在,咬了咬嘴唇没说出更多不堪的字眼,“…照照你那狗样。”

那男人一下子就火了,“唉,你这个骚娘们儿装什么贞洁烈女。老子嫖你是看得起你,你看你那屌德行,老得都快能当人家妈了,还在这儿出来卖呢,老骚货。老子要不是看你可怜照顾你生意,哪还看得上你!”

“够了。”一直在旁的女孩忽然开口了。她的表情有些痛苦,疲惫的头脑被两人吵得发涨。楼凤看着她低头从皮夹里数出三百块钱,摊在自己面前,看向旁边的人:“这姑娘我包了,你走吧。”

男人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了看她手里的钱,低低地骂了句“变态”,悻悻地走了。直到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两人才同时松了一口气。

楼凤这时才敢抬头去看402的女孩,表情中带着困顿和乏味,似乎还没睡醒似的。“谢谢。”她小声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柔一些。

“没事,看你很讨厌他的样子。”女孩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钱,忽然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都不知道三百块能包多长时间。”

“哦,不用。”楼凤赶紧把她的手推回去,“钱你收着就行了,谢谢你帮我。”

“那可不行,不能让你吃亏啊,客人都跑了。”她说,“就当是我包了你吧,这能包多长时间?”

楼凤感到有些怪异,甚至是抗拒。但她不会跟钱过不去,再说了,就算是这个嫖她也比上一个好,于是老实回答:“一炮两炮吧,给你算两个小时?”

女孩没忍住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摇摇头,“那我身体还真好。”她思考了一下,抬头看着楼凤:“正好我刚刚才赶完一个稿子,你要不要看看?”

没想到她还记得,楼凤点点头。她忽然觉得有些胆怯,身后的铁门仿佛长满了倒刺,让她如芒在背,仿佛里面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她领着女孩走过老旧的防盗门。便宜的出租屋只有一室一厅,迎面就是一张床,粉紫色的床单随意地扔在床角。她快步地走过客厅,视线躲避着自己“工作”的地方,打开了唯一一间房间的门。

小卧室里很整洁,靠着窗的是一张小小的单人床,绿色格子床单和被套都洗得有些发白了,上面隐隐约约地印着“XX中学”的红字。旁边的是一张小书桌,上面堆着一摞杂志,还有零食什么的。女孩拿起一本翻了翻,是最新一期的《读者文摘》。她细细地打量着周围的陈设,这里是楼凤的小世界,和客厅里凌乱的艳色床单,一扇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外面没来得及整理,这边比较好。”楼凤在旁边忙着收拾,背冲着她说,“来,你坐床上吧,床上干净的。”

女孩摆摆手,“谢谢,不用了,我穿的外裤不干净。”顺手将旁边书桌前的椅子拉了过来,抓了抓自己的短毛,笑的时候眼袋都快挤出来了,“这几天一直在赶稿子,日子都有点过不清楚了。”

“吃饭了吗?”

“家里的泡面吃完了,大晚上的也没什么东西。不想叫外卖,太油腻的吃不下。”女孩用手搓了搓脸,“这年头不容易啊,什么都不能写,想了半天怎么把好几章的情节委婉地写出来。”

“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楼凤说着站了起来,“想要抽烟就抽一根,要是困了就在床上躺躺吧。”

楼凤找出一个自己用的水杯,里里外外地洗了两遍。女孩能够听到哗啦啦的水流声,碗碟碰撞的声音,灶台打响的声音,隐隐的带着油煎的香气。

过了一会儿,楼凤端着满满当当的一大海碗面条进了屋。“我自己做的手擀面,之前冻了一些在冰箱里,你尝尝看。”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将碗摆在女孩面前的桌上。

“这个…”女孩看了一眼,“有点太多了吧?”

“没关系,你先吃着吧,吃不完就剩下。”

女孩看着面前这一大碗的面条,上面还摆着一棵绿油油的菜心。她试探地挑了一筷子,手擀面特有的劲道和面粉的香气,清淡的味道安慰着她备受磨难的脾胃。

“嗯,很好吃。”她抬起头来冲对方笑了笑,筷子从面里挖出一个油汪汪的煎蛋。

“是吧,我弟就特别喜欢吃我做的面,我爹也爱吃,以前我就经常给他做。”楼凤很开心,话语间带着淡淡的口音:“我妈胃不好,所以做面条一定要加点碱,吃着胃里舒服。”

女孩点点头,“我胃也不好,所以吃这个正合适。”她看着楼凤像是得了表扬的小孩子似的,低头仔细研究了一下面条,“这个是切出来的吗?看起来扁扁的。”

“是的,都是自己切的。”楼凤比划了一下,“主要就是要把面擀得很均匀,不能一块厚一块薄了,那样就不好吃了。我跟你说,我擀面的手艺可是跟我爹学的。我爹北方人啊…”

女孩认真地听她讲着,若有所思道:“你应该开一家面馆。盘个小门面房,然后做不同的浇头,夏天再卖点凉菜啤酒什么的,估计生意不错,毕竟手艺在这儿。”

“嗨,”楼凤摆摆手,“开店不要钱啊。我弟还要读书,家里还要寄钱。”她叹了口气,像是一万次提起一般,语气中几乎已没有了期待:“等把我弟供出来,要是哪天赚够了钱,开个面馆,做老板娘,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女孩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又动起了筷子。“那很好啊,”她说,“也安稳一些。”

“是啊。”楼凤感叹道,又转过话头:“你有没有吃饱?我再给你弄一点?”

女孩连忙摆手,“够了够了,这我已经吃得很饱了。”她盯着碗里还剩的面条,深呼吸了一口,又吃了起来。

房间里陷入了惬意的沉默。楼凤看着她将最后一点面条扒干净,期待地问:“好吃吗?”

“很好吃,比外面的好吃多了。”女孩接过她递来的面纸擦了擦嘴,又把桌子擦干净,“我把碗洗了吧?”她话还没说完,楼凤已经站起来了,“没关系,没关系,我把它端出去一会儿再洗。”

当楼凤拿着两个橘子重又进屋的时候,女孩儿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本从桌上拿来的旧杂志。“这篇的文笔还不错,可惜故事太狗血了。”她说,眼神依然粘在纸页上,“我都忘了看闲书有多么开心了。”

“啊,平时很忙?”楼凤猜想。她一定很累了,连软软的头发都趴了下来,斜倚着椅子的靠背,眼帘低垂。

“我不太爱在写稿子的时候看其他小说。”女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怕被影响,思路就跑了。”

“其他的时候还是看经典作品比较多吧,研究一下大家的叙事技巧和文笔,但是纯当作休闲的时候就少了,总是不由自主地研究细节去了。”

楼凤坐在床上,细细地剥着手中的橘子,把其中的白丝弄掉,“吃橘子吗?”

“已经很饱了。”女孩推辞道。

“那你会看自己写的小说吗?”楼凤将一片橘子放到嘴里,安静地嚼着。

女孩笑着摇了摇头,“我看不了自己的小说的。”

“为什么?”楼凤好奇问。

女孩耸耸肩,“就…因为都是我写的啊,就没办法像读者一样去读自己写的东西了。”感觉到这是一个玄而又玄的说法,她解释道:“就比如说,书里面有一个突然的转折,某某发现某某曾经在背地里做过什么事。可是我很清楚地知道这个转折在哪儿,而且可能在十章以前就已经在铺垫了。”

楼凤停止了咀嚼,将胳臂肘搁在桌上,托着腮看着她。

“就是所谓的草蛇灰线嘛,写小说之前这些线索都要在心里想好,一条一条地铺在每一章里,这样每件事就都有了因果联系。”女孩说完,看着楼凤。她发现楼凤平时总喜欢微眯着眼,显出一副懒倦的样子,或是为了显示风情罢。而此时的她只是张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瞳仁是浅褐色的,安静地看着自己,那模样有些天真无邪。

“感觉很厉害。”她说,“能让我看看你的小说吗?”

“哦,好,你稍等。”女孩站起身来,“我回家拿一下。”

当她刚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楼凤坐在床上喊住了她,“喂,别忘了换条裤子回来,看你在沙发上坐得挺不舒服的。”

没过多久,就听见一阵敲门声,还有402的女孩的声音:“是我,我回来了。”

楼凤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到门口,打开门,就看到女孩换了一条黑色的棉质运动裤,手里还拿着一大本装订起来的A4打印纸。

“这是之前的原稿,没法出版,给你看了。”她将小说交到楼凤手中,便迫不及待地在小床上躺下了,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侧躺过来,看着楼凤摸了摸封面上的标题和作者的名字。

“那是我的名字,钱静远。”女孩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楼凤犹豫了一下,“我的名字没有这么好听。”

“没事儿,以后我要是找你也方便嘛。”

楼凤的心微微地颤抖了一下,然后旋即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说:“我叫蒋夏生,因为我是六月份夏天生的。”

“蒋夏生,夏生。”女孩玩味着这个名字,“很好听。”

“没有啦。”楼凤不满地推了她一下,女孩就势躺倒下来,枕着床头板看着她手中的小说,“你先看,有什么想跟我讨论的再告诉我。”

“好的。”楼凤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打印稿上还有一些水笔的字迹,似乎是编辑的批注。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捧着这么一本宝贵的书稿。402的女孩,哦不,钱静远的书稿。钱静远,宁静致远,她还记得这个成语。楼凤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很有文化,让她的心莫名地悸动了一下,如同蜻蜓点水。

她将注意力转到纸上的文字上:

“夜已经深了,窗外呼啦啦地刮着风,正是十二月的深冬。屋内虽烧着暖气,却依然挡不住从窗缝里透进来的那一丝彻骨的寒意。

我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不必睁眼就知道是那人的头痛病又犯了了。我躺在床上,听着他摸到床头柜边的药瓶,哗啦啦地倒出止痛片来…”

钱静远从难得没有失眠的一夜安睡中醒来,稀薄的晨光透过床边的窗户照进来。她的第一反应是觉得奇怪,因为自己的床并不靠窗。待睡意渐渐退去,她才意识到自己昨晚肯定是迷迷糊糊地在楼凤的床上睡着了,而那人此刻正睡在自己的身旁。小说还摆在旁边的桌上,某页纸上别了一个发夹。

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思考了一下,拿了支铅笔在小说的封面上写下:

“书留给你慢慢看,我先回去赶稿子了。”

临走时她看了一眼楼凤的睡颜。卸了妆,显得稚嫩了不少,蜷缩着靠在床边,几乎快要掉下去了。“夏生,”她细细琢磨着这两个字,就如同这个女人一般,无意却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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