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城的街道在工作人员的装扮下变得更具中国新年的风味，德洛丽丝拉着苏月清从熙攘的人群中钻来钻去，不太久就挤到了聚福堂餐馆的门前。

“德洛丽丝，之前有预约过的。”穿着旗袍引导员小姐验证过德洛丽丝手机上预约码的截图，笑意盈盈地把两人往事先订好的位子上引。

两人落座不太一会儿便有精致的菜品被端上桌子，菜品都是典型的中国菜，在德洛丽丝对苏月清口味的特意关照下又以样子精美口味偏甜南方菜式为主。

服务生小姐隔了没太久捧着一只雕花酒瓶，说是店里在除夕当夜有特供的花雕酒，问两人是否需要品尝。她说着打开酒瓶的盖子，顿时酒香溢满酒店的大堂，就连坐在稍远位子上的顾客也纷纷向这边看过来。

“那就——”

“暂时先不用了，谢谢。”

德洛丽丝的话被苏月清半途打断，她有些疑惑地看向苏月清，却在对方脸上看到困窘的神色。她虽是不知道这酒之中有什么渊源但多少也晓得中国大部分的东西背后都是带着传说故事的，一旦故事背景与现实的场景相悖便会造成很尴尬的局面。

“怎么了？”德洛丽丝在服务生小姐离去后问苏月清。

“女儿红啊，是家里在生了女儿之后埋下的酒，直到女儿出嫁那天才被挖出来饮用。所以想来应该是新婚之人在婚礼上喝的酒吧。”苏月清到底也不是在中国长起来的孩子，对于这样的传说故事知道也不过是个皮毛。

“是女儿出嫁时的酒没错了，不过是被用来宴请宾客的，延伸到现在也就成了在值得庆祝的时候饮用的酒。”邻桌的中国女子探过头来纠正苏月清话里的不当之处，“来，尝尝看，味道很不错的。”说着分出来两小盅酒递到两人面前。

德洛丽丝小口抿着杯里的酒品着酒香，想起刚刚苏月清困窘的样子觉得很是有趣，“刚刚怎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的话委屈你了？”

“啊？不是，我，没有——”苏月清一口酒刚滑到喉咙里便被呛到说不出话来，德洛丽丝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得极低凑在她的耳边，湿热带着酒香地呼吸洒在苏月清耳廓上颇有几分耳鬓厮磨的意味。

苏月清看着攀在自己肩上的德洛丽丝，嗯嗯啊啊半天，脸红了一大片也没给出个答复。这时舞台上有节目表演开始，民乐的弹奏声一起，德洛丽丝和苏月清都被吸引了注意，也就没人再去为那样一个答复而纠缠不清。

喝了几盅酒下去，客人们盘里的菜也大都见了底，台上几首出名的民乐曲子也都弹了个遍。于是在主持人的招呼下便有客人跃跃欲试地上台，或是拿起乐器弹一小段的曲子或是吊着嗓子唱出几句戏腔，虽然不够专业甚至在有的音上出错，但仍换得台下一片喝彩。

“新年嘛，热闹高兴才最重要。”苏月清在台下这样笑着对德洛丽丝说。

“你不是会古琴？”德洛丽丝想起来很久前苏月清说过自己学过古琴的事情，即使她一直认为那只不过是她一时敷衍自己的借口而已。

“是古筝啦，”苏月清冲着她一挑眉，“怎么？想听吗？”语气间是询问的样子，“我想弹琴”的表情却全然写在了脸上。

“请。”德洛丽丝丝毫不同她客气，欣然答应了下来。

苏月清招呼着主持人过来，用汉语向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德洛丽丝坐在一边听不清楚也听不懂，干脆放弃跟上两人的话题，她喝着杯里的茶水期待着苏月清在台上的演出。

“那请苏小姐先来后台吧。”主持人这样说着带着苏月清离开了座位。

德洛丽丝在台下茶水喝了两泡才等到苏月清上台，她盯着走上台的那个身着深红色旗袍长发被绾成漂亮的发髻的少女看了好半天，直到她躬身行礼向台下人报出表演曲目的时候才确定那人真的是苏月清。

“旗袍是东方女子的另一层肌肤。”德洛丽丝不记得这句话究竟从何而来，只是当她看着台上的苏月清的时候下意识地便有了这样的念头。

“古筝曲《春江花月夜》，献丑了。”苏月清说着在琴凳上坐下，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手指挑动琴弦，悠扬的琴声随着她的动作满室流淌。

德洛丽丝对民乐没有什么了解，但即使如此她也能感受到苏月清的琴技是先前那些上去凑个热闹的顾客们所远不能及的。如果说硬要找个比较，德洛丽丝觉得她的琴比起之前专业乐团的表演恐怕也不会太差多少了。

此时台上的苏月清对于德洛丽丝而言是一个全新的面貌，她带着一种别样的风韵，对德洛丽丝有一种别样的吸引力。德洛丽丝远远地看着她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微笑，眼神中褪去平日间的凌厉变得格外柔和。

曲终，台下掌声和喝彩声响起，苏月清起身又向台下行了个礼退回了后台。又过了一会儿她换回常服回到德洛丽丝身边，“怎么样？”她笑嘻嘻地来向德洛丽丝讨夸奖。

“好听。”德洛丽丝笑着夸她，原本她还想更为诚恳地夸出点专业水平来，只可惜对中国的了解太少，千万种感受只能用一句“好听”概括。

“月上东山，风回曲水。”旁边桌子上的那个女子又探过头来接话，这八个字正是对《春江花月夜》最为经典的一句评价，“江楼钟鼓那一节，倒数第三个音是不是弹错了？”

苏月清原本只当她是掉书袋而已，但她接下来这句话却真的引起了苏月清的兴趣。她在台上的时候虽是弹得兴起，但毕竟好久没有弹琴，手下发生没留心就错了那样一个音，没想到就这样一点竟被这人听了出来。

她登时对这人产生了兴趣，交谈之中她知道这人叫肖月在美国读研一，她自幼学琴到现在已经十五年了。

两个人一时有了共同话题搬了凳子凑在一起喝着茶谈起民乐来聊得异常痛快。德洛丽丝坐在一边看着苏月清难得露出这样兴奋地表情，心里一阵发堵，她从未见过苏月清在自己面前这般神采飞扬，她想要插进她们间的话题，却无奈不了解她们说了些什么也就无从加入。

“sue，帮我去叫服务生续下杯。”德洛丽丝喝完杯里的茶水，碰了碰苏月清的肩，随口找了个借口把她支开。

“partner？”肖月看着苏月清离开后德洛丽丝快要吃掉自己的眼神倒也不惧，反而笑着问她。

“是又怎样？” partner有搭档和伴侣的双重含义，德洛丽丝下意识觉得肖月问她的是第二种意思，却没有否定对方的猜测。

“曲有误，周郎顾。”肖月说了句什么德洛丽丝并没有听懂，这人故弄玄虚的样子让她很是讨厌，她已经在想着一会儿要用什么样的借口带苏月清离开。

肖月见德洛丽丝这样的反应心下了然，方才苏月清在台上弹错音的时候下意识看向德洛丽丝的方向，像是生怕曲调的错误损坏了这人的音乐体验。如此小心谨慎下存着的在意的心思，较之周瑜宴上故意弹错琴音的少女恐怕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只是这两人都还尚未察觉到各自真实的心意罢了。

“走吧，快要放烟花了。”苏月清叫着服务生过来，德洛丽丝没有续水而是让对方帮忙结了账单，接着就拉着苏月清往店外走去，临到门口还不忘警告般的又看了肖月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