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夏生拎着行李跟着男人走的那一天,特意避开了钱静远,只是发了一条短信说自己家里有事需要回家一个月。她害怕看到女孩失望的眼神。
或许人都是有侥幸心理的,她想要这五万块钱,却又害怕失去最喜欢的女孩。
车还没有开出去二十分钟,就收到了回复:“怎么了,家里人没事吧?”
她刚编好词准备回复的时候,对方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吓得她匆匆忙忙打算挂掉电话,却不小心按了通话键。
“喂?夏生?怎么了,怎么突然出事了啊?”一听到女孩熟悉的声音,蒋夏生忽然哭了。她感到害怕,愧疚,心里绞得疼。可是生活真的是太艰难了,五万块不是说拒绝就能拒绝得了的。
开车的男人也听见了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好奇地问:“美女,你在跟谁打电话啊?”
女人赶紧捂住了电话。她想逃,想要离开这个地方,想要回到家里,能够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地走进402的房门。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无意之间把电话挂断了。
正当她抱着手机不知所措的时候,钱静远发来了一条短信:“回来吧。要是需要钱的话,我给你。”
女人挣扎了半天,终于还是把心一横,回复道:“等回来我再跟你详细解释。原谅我,就这一次,能赚五万块钱。”
“这事是没有尽头的。有过一次就还会有下一次。”女孩在那头怔怔地看着屏幕,叹了口气,将打好的那行字删掉了。她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夏生,但是这些话,对于女人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五万块钱,她能够理解女人同意的原因,可是内心翻滚的情绪却让她只想把手中的手机直接扔出去。
夏生紧张地盯着屏幕,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对方才又回复了一条:“早点回来吧。不行的话,一定要注意安全。”
她望着车窗外的城市,高楼、大厦,或许有一天其中的一间就会是她们的,一家小小的面馆,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以后要是天气预报说要下雨,她给女孩的包里塞一把伞。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地就泪流满面。
钱静远盯着手机屏幕,发了好久的呆。终于,吃力地站了起来,下楼买了两包烟。她在小卖部的门口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放弃了再买一瓶酒的念头。她还有工作要做,如果她能赚得到钱的话,夏生就不会为了五万块钱跟着别人走了。
或许错的人并不是夏生。当她点燃第一根烟,感受着尼古丁给大脑带来的惬意的时候忽然想到,或许努力想要改变本身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我们总是会被生活再次拉回到它向下的旋涡之中。
她想了想,又点燃了一根香烟。
夏生离开的第五天,402的女孩点起一根烟,手有些微微地发抖。她用熬得生疼的眼看着周围:堆积成山的烟蒂,泡面碗,矿泉水瓶,仿佛又回到了当时为了改稿子而夜夜失眠的那段时间。第一次睡在夏生床上的那一晚,是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她想念夏生。想念她毫不遮拦的大嗓门,想念她每天惦记着要吃些什么,什么好吃,想念她觉得自己每一篇文章都写得很好看,想念她平凡而艰难的梦想。夏生带着所有的人间烟火气息,还有人类的软弱、不争、得过且过。她是那么的糟糕,却又那么可爱。在每一个不眠之夜,钱静远总会望着远处的楼房发呆。万家灯火,每个家里都有一盏灯,在傍晚昏黄地亮着,指引着人们归家的方向。她想夏生就是自己的那盏灯。
女孩熄灭最后一个烟头,将终于完成的书稿点击发送,疲惫地站起身,忽然感觉到心脏一阵剧烈的绞痛。
楼凤拎着沉重的行李箱,独自走在陌生的街头。她感到沮丧,轻松,懊恼和自由。她刚刚跟男人分了手,拿了几天的钱就被扔出了酒店。她想念老式居民楼狭窄而昏暗的楼梯,能够分辨出女孩的脚步声。她想念自己小小的窝,在那里有她最珍惜的回忆。特别是当男人跟她做那事的时候,她就愈发地想念静远。想起她有多温柔,她会说可爱的情话,会问自己疼不疼。女孩总是小心翼翼的,好像自己是世界上最珍贵而易碎的宝贝一般。她告诉过楼凤情欲和做那事是不同的,现在夏生终于完全明白了。
女人在街边的早点摊上喝了一碗馄饨。卖馄饨的大婶脸被吹得通红的,麻利地一捏一个小馄饨,将它们丢到锅里。她的男人在旁边炸油条,一直在大声吆喝着:“馄饨——油条——”女人看着他们,忽然笑了,拎起行李继续笨拙地往火车站的方向走。
她要回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