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同居半个月了，我吃你的用你的，让我很愧疚。”黎格挺直了腰杆，动作舒缓舀了一勺汤入口，抬眼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瞥过妍娘的脸颊，胖姑娘瞪大了眼，呆呆地望着她。

“怎么？”蘑菇汤的奶油味腻而无味，她难以想象妍娘是怎样咽下特价奶油的，

“你，我们的孩子像你就好了。”妍娘迅速低下了头，张皇失措地嘀咕着。

孩子？她恐怕疯了。黎格想，两个女人哪儿来的孩子，曾经且当她是低能，却不想是弱智。和妍娘的孩子想想便觉得可怕，一个带满了“淳朴”与野心的孩子，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精神分裂的结晶。

黎格收敛了几乎涌在嘴角的嗤笑，试图摆脱脑内这样荒唐的联系，撑着腮打量这个应该是时下最流行的仓鼠型女友，可惜了这个“好”姑娘，她的做作找错了人。

黎格擦净双手，不徐不缓，又笑问：“同意吗？黎夫人”

妍娘无法面对这样暧昧的语句，事实上她爱极了黎格这种若即若离的性格，黎夫人，天啊，真是悦耳极了。哪怕此时只有一块饼，她也会给黎格吃，更何况是让她养着黎格呢？能够为她付出自己拥有的一切，是求之不得呀。

她想到这里，便用力地摇了摇头，笑着伸手去握住玻璃杯的腰弧，灌了一大口白开水，咬着杯沿哧哧笑着。

“我愿意呀，我又不花什么钱，足够用的，你不要想那么多。”

“可是你的工资，换季的时候就不够用了，对吧？我在冬天之前找到工作，就好了。我想和你穿一样的大衣，上次在商场试的那种。”

妍娘的手一顿，笑容凝固在嘴角狰狞出几分涩意。她的恋人说的是那样云淡风轻，那件大衣，她记得的，鄂尔多斯的新款，黎格试穿时她看着标价牌上的五位数都在心惊胆战。可她不得不承认，那件大衣衬的黎格格外挺拔，模糊了性别的挺拔之外更多了分生人勿近似的冷淡，她真的也很想买给黎格……可是太贵了，她不吃不喝五个月才勉强买的下。

“啊……那么我也，换份工作吧？”妍娘说。

黎格知道，这个姑娘已经掉进甜蜜的圈套里了，即使妍娘不管不顾想做出一切也好，不过，可不是现在提出。她想要妍娘，取缔芙蕖的脏活儿。

她冲妍娘笑笑，晃了晃手中电话。

“我今天约了前辈问问工作的问题，晚饭就不回来吃了。”

她没有等待妍娘接下来的话语，只看见手机上的短信消息闪烁。

【芙蕖：地方我定，包夜九折】

黎格平生第一次跟别人约会在招待所，她百无聊赖的看了眼吧台收银机边的小卡片，心想遇到了仙人跳可怎么办，不过好在那个什么学妹之前在这里工作过，芙蕖既然是小姑娘联系的，应该没有大碍。

黎格顺着走廊踏遍软毯，站在指定好的门牌号前，一推，门没有锁，她顺着薄烟缭绕看向逆着光的人影，穿着皮裙的芙蕖捻灭了烟头，静静地看着她，复而绽出了一个虚伪的妩媚笑颜。

“我还没跟女人做过，给你打个八五折怎么样？”

黎格没有说什么话。她想起了那年初中毕业，芙蕖突然离开的时候，她竭尽全力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冒险在中考作弊也在所不辞，却没想到芙蕖会悄无声息的离开。

在芙蕖失联两个月的那个夜晚，她愣是没睡着，在凌晨三点的夜里开了灯坐在沙发，洗完没吹的头发还湿着，出去狂嗨后没卸干净的口红斑驳在干裂的唇上。寒露天儿外边下起了大雨，她只穿了吊带睡裙，冻得膝盖发寒。

治疗经期不调的中药丸子钢硬，干掰不动，她舔了舔手指，地摊上买的指甲油早就在甲盖上脱的差不多了，她找了把陶瓷刀，费力的把圆球切成八小块，用手指肚慢慢碾圆。张嘴含着一颗连忙去够玻璃杯，一瞧，没水，再看眼水壶，早就干了。

她想着世界上最棒的黑色幽默永远是源自生活，她舍不得吐掉嘴里发苦的中药丸子——两百块钱，就够吃十天的，哪儿舍得吐。视线扫过三天前放在一旁泡茶的凉壶，柠檬杯壁上早就长满白毛，里面还有小虫乱飞，她本能一呕，嘿，药居然咽下去了。

不过世界上就算真的有什么黑色幽默大赛，恐怕她的故事，也只是个干巴巴的三流末等奖——为了鼓励您千里迢迢不远国际给我们送钱，特送上不够你报名费的破奖状一张以资鼓励。

黎格想起了芙蕖笑得时候弯成上弦月的眸子，合着笑弧便是一轮满月。她用热水壶接了水现烧，瞧瞧剩下的七个丸子有点呆滞，光脚站在北方秋季的地板上被冻的麻木。

她脑子里掠过了芙蕖后颈上系的胸衣带子，试着对着厨房能够反射她脸的微波炉门扯了个笑。这些堪称黑暗的绝对，在成年人眼中只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无病呻吟。

经期已经不记得上次什么时候来了，一年前?或是什么时候?她脑子里倒是不再去想什么芙蕖只是想去考省会重点这种自欺欺人的破事了。水鸣声过后，她握住玻璃杯，去给自己接水，脑子转过弯儿已经晚了，手被烫的生疼，下意识放手撒开，玻璃杯磕在瓷砖上，开水撒了她一脚面。

她手心里那年替芙蕖接下刀的疤隐隐作痛，没有哭，也没有笑，也没有想收拾什么，她只想站在原地，假装这是一场真实的电影。

凌晨四点，她喝好了药，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着被帘子盖着的电视发呆。

什么猝死不猝死的，哪儿有那么重要，她活够了，还怕什么。十五岁的黎格想着。

只是人生太短，夜太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