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冬日凛凛,呼啸的风穿过森林的鼻息,从黑石山巅滑落的白在山脚落了一场小雪,一丛小小的身影慢慢的凝现在雪色之中,晶莹将她的兜帽蓬上了白色,她像是深林里的地精,悄悄的穿行在无人知晓的人世里。
“还有多远?”女孩儿望着不知名的地方问,张口呵出白气,
空回的风环绕成低沉辽远的声响,回答着,“森森,少安毋躁。”
风起,雪势渐凶。
她扑去肩上落白,呼出温暖的雾,“走吧。”
话音将落,雪花片片落下,有什么藏在空气里蚕食着她的身影。
手脚,腰腹,一双春水般的眼睛。
天光乍破,风雪回旋袭过山脚,空荡荡大地,了了银白。
她,不见了。
飞机降落的轰鸣将睡梦中的林润一吵醒,她抓了抓头发,看了眼手机。
11:21PM。
接近凌晨的时间将身体里的倦怠拖出一条尾巴缠绕上来,距离家里的床还有一个多公里的路程,车上应该能睡一睡。
“润一,下机了。”胡思乱想被经纪人的催促打断,她揉了揉睡僵的肩膀站起身,伸展胳膊肘发出轻轻的声响。
一踩上土地,寒意四散流窜,顺着脊背爬升,像一只握住心脏的手,让林润一打了个哆嗦。
“明天有什么日程?”林润一往掌心呵着气,旁边包的厚厚的经纪人哥哥闻言摸出手机来翻看,“明天你好好休息一天,后天下午三点有杂志拍摄。”
“嗯...”林润一从包包里摸出墨镜戴上,缩着肩膀跟在经纪人后面。
机场上空阴云密布,月色被包裹在厚厚的云层之中,不漏一丝光亮。
机场角落里,空间扭动撕裂一角,一个小影子悄眯眯的凭空钻出来,满头满身扑着薄薄的雪,她掀开兜帽,轻轻的问,“到了?”
“嗯,这里距离我的领域太远了,森森,你自己小心。”耳边淡淡的回答一阵风一样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我知道。”
机场里的喧闹非同午夜,数百捧着手机相机的粉丝整齐的排在两旁,等待着。
尖叫声在林润一出现的那一刻震彻寂静的午夜。
森森被吵闹声吸引,悄悄的凑过去想看个究竟,却被人群挤得混混沌沌跟着走了。
林润一走在移动的人群中间努力的提起精神,和粉丝们闲聊,零零散散有几封手写信她也接下来拿在手里,经纪人劝了几声,她吐吐舌尖,不说话了。
森森跌跌撞撞的跟着人群走了好一会儿,忽然觉得周围一空,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后一跌,好容易站稳了才发现自己已经挤进了最里圈,空气中弥漫着一点淡淡的香味将森森吸引了,像是山川森林,雾岛深潭。
这样的味道寻常人是闻不到的,只有森森这样天生的巫族才能感知到。
人群亦步亦趋拥着林润一出了机场。
正是大雪纷飞,车辆尖啸着流动在城市里。
经纪人挂掉电话,侧身对林润一嘱咐了几句,林润一笑着点点头,乖巧顺从的站在安保人员中间等待。
夜雪盈盈落下,风息卷起她的长发,她摘掉墨镜仰起头,鼻尖接住一片雪。
森森远远的望着林润一,心中生出不明的情绪。
那样的女子,那样这城市灯火流光夜雪比她也比不过万一的女子,霜雪为屏,灯火作衬,那般遗世独立的女子静静的站在纷繁杂乱的人群中,以眸光为星,眼中似有万种温柔不语而明。
她只是静静的望着雪,突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害羞似的笑了,引得周围人一阵惊呼。
在森森眼中,她像是这漫天大雪的回溯,又像是无边黑夜中的火光,像是山川流溪的源头,又像是,明明只是一个单薄瘦弱的人类,流淌在大地深处气脉流泻而出的星子却慢慢浮出体表,悄无声息的萦绕在那个女子身上,像是莹莹光芒扑向希望。
在人群中,只有她一个人身上环绕着金色的星点,这样的场景,也只有森森一人能看到。
森森踮起脚轻嗅着离散在空气中寒雪和星子的味道,恰一睁眼就撞进一双小鹿似的眼眸中。
是,林润一。
一片雪落在她的眉心,林润一的笑容静静的绽放,森森还来不及闪开视线,心神就被大雪汹涌而来的力量扯进逐渐停滞的时间之中。
这样的情况自懂事起一直断断续续的存在,这是属于巫族的一种特殊的感知,自然的力量在需要巫族干涉的时候,会用这种方式强行将某种未来展现在巫族眼中。
时间的流逝慢了下来,森森跟随着散碎星子的引导走到林润一面前,刚刚嗅到的气味铺天盖地而来,将自己包裹其中,森森凑过去在林润一发丝间嗅了嗅,张开胳膊抱住她,埋在她脖颈间深深的呼吸了几次才放手。。
怪不得大地的星子这么喜欢她呀,这样特别的气味。
森森疑惑着捉住她身上的一缕星子,闭上眼睛。
烈火!
温度沸腾着攀升,森森震惊的看着灼灼燃烧的屋子里,林润一躺在房子角落的血泊中央,左边脚踝上缠着绷带,喉咙被剖开手掌宽的刀口,随着她挣扎呼吸冒出血泡,漾在地面上,她的长发被血浸透,目光望着天花板,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的弱了下去。
死亡化成蛛丝从她身体上缠绕而上,大地在悲鸣哭嚎,这个女子正在迈向死亡。
“额!”
时间的禁锢骤然破碎,大雪飘扬落下,森森的身体软倒下来,林润一慌张间只来得及抱住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子,却来不及站稳身子就被森森摔向地面的力度带歪了步子,一个呼吸的功夫,两个人都摔倒在地,周围的人都在惊呼,安保人员连忙将两人搀起来塞进将将到来的保姆车。
巨大的耳鸣在脑袋里回响着,森森紧紧的闭着眼,眼前一遍一遍的闪现刚刚预知中濒临死亡的林润一的脸。
“你还好吗?”
“...”森森睁开眼,“我没事。”
“要不要去医院?”
眼前的女孩子瘦弱苍白,很是营养不良的样子,刚刚看着是要晕倒了,可是在自己怀里的时候明明是痛得在发抖,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森森望着林润一小鹿似的眼睛,咬了咬牙根,突然想起之前师父说过的话。
“师父告诉你哦,预知所看到的事情绝对不要和师父以外的人讲哦。”
“为什么呀?”
“森森,你现在只能预知到小猫小狗,花鸟鱼虫,从来没有预知到人相关的未来,对不对?”
“对呀。”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了一个人要死了,千万千万要抱着旁人的闲事不要管的心态,一个字都不要讲哦。”捧着一袋子薯片啃得嘎嘣嘎嘣响的短毛女子一脸严肃,“森森最乖了,答应师父好不好?”
“好的呀。”
“不去。”森森咬紧牙根,低下头,“不去医院。”
林润一瞧着她低下头,以为她害羞了,莫名觉得这个孩子很是可爱,就凑过去摸了摸她的头,掌心发丝软绵绵的,她笑着说,“去吧,不要害怕,我陪你去,嗯?”
森森眼前又删过林润一浑身是血的样子,她抬头望着林润一眼睛里漾起的温柔和安抚,心里搅起波涛。
让这样温柔的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真的可以么?
预知既然让我看到她的死,就应该是需要我来干涉的啊,我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做。
森森捂住了耳朵,声音停止了,胸腔震动的声音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轰鸣。
林润一望着眼前抱住脑袋的女孩儿,听见她说。
“你快要死了。”
02.
“你快要死了。”
话一出口,林润一身上匀速流动的星点一下子乱了,汹涌的翻腾着,森森被眼前的光亮扰得烦了神,一抬手在林润一眼前抹过,挥散了星子。
新生的金光慢慢的,慢慢的又开始在林润一身上匀速流动。
“嗯?”林润一皱眉,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我没法跟你解释,我刚刚看到有关你的预知。”森森有些着急,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一栋房子在着火,你在里面,喉咙这里被割破了,流了很多很多血。”
林润一挑眉,和副驾驶的经纪人对视,凑过去压低声音,“这孩子难不成是个神经病?”
“啊...不好说,这社会什么人都有。”
“这么小小就神经病了好可怜啊...”
森森见她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只顾着和前座的经纪人说悄悄话,干脆凑过去拉住她的手,这番动作倒是把林润一吓得一跳,连经纪人也跟着回身过来劝,“小姑娘,你有话好好说,先放开她。”
“我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森森气结,语速骤然加快,“她就快死了!燃烧的房子,她受伤的脚踝,被割开的喉咙,还有很多很多血,我都看到了!”
“好了好了好了...”林润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叫什么家在哪里?我让他们送你回家好不好?”
“森森。”女孩儿定定的看着她,就像能穿过她的眼眸看尽灵魂,“我叫森森。”
街区的灯火灭了一盏,又灭了一盏。
林润一窝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闭上眼,黑暗里就冒出森森认真的眼睛。
她说,“你快要死了。”
“唔...”林润一坐起来抓了抓脑袋。
大概是饿了吧,不然怎么老是胡思乱想。
光脚踩在木质地板的嘎吱声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显得格外的诡异可怖,林润一裹紧毯子快步小跑,一遛烟闪身钻进厨房。
一个月没在家待了,冰箱里只有一瓶见底的红酒,还有妈妈早前来的时候特地送过来的苹果,已经坏得粘在冰箱隔层上了,整个冰箱里都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味,很是糟糕。
林润一捏着鼻子关上冰箱,又在零食柜子里翻了好一阵子,才从角落里提溜出一袋子泡面。
啊,老坛酸菜的啊。
林润一憋着嘴摸出手机按了一通,最后还是丧气的把手机重新揣起来。
老坛酸菜就老坛酸菜吧,唉。
“我再问你一次!你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络腮胡子的警察正拍着桌子冲坐在对面缩成小小一团的森森发火,一边敲着键盘的警察小哥赶忙过来拦,“哎哎哎,冲个孩子发什么脾气啊……”
森森抬抬头,缩得更紧了。
“我说小姑娘你也是啊……”警察小哥叹气,“这大晚上的我们也不容易,你赶紧说说你家在哪儿,我们给你送回家,我们也好回家啊。”
“……”森森心里慌得一批,脸上却仍旧是那副冷冷淡淡能刮下二两寒霜的样子,“林润一,我要去她那。”
“啊?”络腮胡大叔一瞪眼,“你们这帮追星的也真有意思,家都不要了?”
“啧……”这大叔怎么跟个炮筒子似的…
“小小年纪嘴里还给我啧啧啧的!”
“啊好了!我自己知道我家在哪,可以了么?我可以走了么?”
“可以是可以……”络腮胡大叔被森森噎得一愣,“但是这大晚上的,你一个人……”
“可以就行了。”森森站起身,标标准准的来了个一鞠躬,“谢谢二位,再见。”
温吞吞的泡面锅子煮在炉子上,林润一叼着空荡荡的泡面袋子刷着微博。
半个月没发微博了,私信和评论里催着自拍的人好多啊…
她翻出之前拍的杂志照贴上,写了个“早安”定时在早上7点。
锅子里咕咚咕咚的冒泡,关了火,温润的水汽扑面而来,肚子里叫的更响了。
林润一摸了摸头发,往前刚走了一步,一脚没踩好一个趔趄平底来了一跤,整个人狠狠跌在地上,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坐起来。
左脚踝扭伤了,埋着刀片似的钝痛。
林润一捂住脑袋,心跳很快。
“她就快死了!燃烧的房子,她受伤的脚踝,被割开的喉咙,还有很多很多血,我都看到了!”
森森说的话在她脑袋里不断回想,她无奈的抿嘴。
年纪大点儿就信这些神神鬼鬼的可还行。
街上空无一人,森森站在警察局门口,寒风一过,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快告诉我那林润一在哪儿啊?”
大地没有回答她。
难道城市土地的力量已经弱到无法回应巫族的地步了?
越来越冷了,森森抱紧自己。
不管了,自己找吧。
她合上眼深深的呼吸,睁眼的一瞬间黑夜在她严重腾起万千星子,点点环绕在她身边,像是撒娇的小动物。
“乖,告诉我,林润一在哪儿?”
星子点点连接成一条金色的线,一端缠上森森的小指,一端延伸到黑暗的深处。
“唉…”
森森叹气,一瞬,消失在空气中。
一顿泡面下肚,四肢百骸都暖了起来,林润一心满意足的打算回去睡觉。
喵。
嗯?
林润一停下步子。
好像有喵咪的声音啊…
喵。
“真的有猫!”
这屋子在20层,家里也没有养过猫,这野猫从哪里来的?
林润一摸着卧室门把手,心里害怕的不行。
还是赶紧藏被子里吧。
“别动!”哪里来的声音?
林润一回头撞进森森着急的眼眸中,一时间愣住了。
“别开门。”森森快步过来把林润一拽到自己身后,“你不能吃她,她是好人,不是你的祭品。”
喵?
屋子里的猫咪似是疑惑了。
“我?我乃巫族,原从属北疆土地,现来此游历。”
喵!
猫咪的叫声充满了不屑和挑衅。
“巫族要管的闲事,要护的人,千百年来还没有护不住的,真猫大人可以一试。”
屋子里突然没了声响。
“怎么……”林润一扯了扯森森的袖子,却被森森捂住了嘴,“嘘!”
一阵风声卷着玻璃破碎散落的声音渐渐消失。
“恭送真猫大人。”森森松了一口气。
尽在咫尺的香味,掌心温热的呼吸。
森森望着林润一疑惑的眼睛,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松了钳制,林润一立刻退后警戒。
“啊……你是不是有一大堆问题?”
“嗯,这是23楼,我不记得给你开过门,你怎么来的?”
“解释起来得说到天荒地老了,你就当我有超能力。”
“刚刚那只猫…是?”
“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不是妖魔鬼怪,是个地神,古时候的人为了祈求福祉,会向不受老天管束的地神供奉,一般都是福缘很好的小孩子。”森森说着凑近林润一嗅了嗅,“你这么香,它把你当成祭品也是无可厚非。”
“香?”林润一闻了闻自己,“我没用香水啊……”
“不是…这怎么解释啊…”森森抓抓脑袋,“反正就是在我们眼里,你就相当于一块小号的唐僧肉。”
“……”林润一抖了抖。
“我跟你说今天要不是我,你就被吃了!这种事儿你之前没遇到过?”
“没有啊,这猫我是第一次碰上……”
“那怪异的受伤呢,噩梦之类的?”
“……”林润一又抖了抖。
看来说中了。
森森得意的拍拍林润一的肩,“没事儿,以后我保护你。”
“你在我身边,我就不唐僧肉了?”
“不是啊,就……变成一块比较扎手的唐僧肉…”
“……”林润一怀疑的盯着她,“那你有什么交换条件。”
“是这样,我早前的预知都是动物植物之类的,人你是第一个。”森森严肃的说,“我可以用性命发誓预知中的事一定会出现在你的未来里,既然让我看到了这些,我就不能不管,你不能死。”
林润一勉强的笑了笑,“我还是有点没法接受,你要是没地方去可以先住在我家,今天太晚了,我明天还有工作。”
不相信也是正常的,一下子就能全盘接受的话,只怕是中二病吧…
森森叹气,抬眸还想说什么,却一下子愣住了,“等等!”
“嗯?”
“你的脚……”
“不小心跌倒了,普通扭伤过几天就好……”
“不对啊,我预知的画面里,你左脚上分明打着绷带啊…伤势没有这么轻微,难道……”森森脸色一变,“明天是什么工作?能不能不要去,先请假在家待几天…”
“噗,没事儿的,你今晚就睡隔壁房吧,有什么明天再说吧。”
“……”
是夜将尽,黎明的光钻出地平线。
森森望着窗外,听着隔壁房间里安稳的呼吸声,心情复杂,“我到底该不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