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交戛琅玕

作者:Rakariku
更新时间:2017-11-30 1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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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为你赴汤蹈火,而你却浑然不知!


相片背后用碳素笔费劲写上的一句话散发出无尽的怒气,方琅席地靠着陈旧的漆红木箱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被定格在一瞬间的两个女孩,立在后面眼里写满了不耐的女孩似乎是被闪光灯直照到了,琥珀色的眼瞳逆着光,竟凭空生出几分温柔来。


可她太深谙此人,狄玕从来都是与温柔两字背道而驰,相见生厌的。




[10th Grade]


中考过后的那个暑假,方琅几乎得意到忘形,她拿着市第七的成绩稳稳当当收到了衡洋的电话,穿梭于不同的同学聚会,谦虚的表示都是发挥超常而已,却在没人看到的角落里笑弯了眼。


当在ktv中那首点好的海阔天空响起时,她接过麦克风,才唱出第一句就哭了出来,仿佛预料到她今后三年的极度坎坷——不,她完全没想到过这层可能性,只以为是对初中生活的不舍。


擦掉那原因不明的眼泪后方琅继续唱下去,在伴奏结束的一刻话筒被旁边嬉笑的女生抢了过去,她没有错过这个初中三年每每总是在成绩单上次于她后的人眼中的不甘和嫉妒。


可是有什么意义呢?方琅不屑的笑着回望了女生一眼,得意地挑了一下眉。


我知道或许这般倨傲迟早会有报应,但至少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在应了那句后来她在热学课本上看到的定律:一切事物都会自发地朝着混乱体系进行之后,方琅不由得那样想。于是升入高一后,父母积压多年的怨泉出于某些隐秘而令人羞愧的原因终于迸发,他们在几个月内就办妥了离婚的手续和财产的分配事宜,方琅的抚养权被推来推去,最终名字还是划在了妈妈的户口本上。


不是从未猜想过父母脆弱的婚姻究竟可以维系到何时,在闲谈中反复佯装轻松不时提及“不要为了我不离婚”意思的话。然而也没有设身处地过真的到这一天会是怎样的情景。


方琅茫然的看着曾经万般宠爱她的爸爸从家里搬走电脑,拿走了剩下所有属于他的东西,甚至到最后也只说了一句:“你记得好好听你妈妈的话。”


那也是后来七年内父女的唯一一句话。


不,她想,她当时为什么没有再多挽留一下,甚至多说一句话,而只是死死扣住房门聆听逐渐消失的沉重脚步声。


那时候如果她拉开门的话——她没有那么做。


北半球的轨迹照常不变。


再次返校后,彻夜失眠对方琅来说几乎是习以为常,尽管十点半和五点半的宿舍铃照常响起,她却在压抑中出现了短暂失聪的症状。


遇到狄玕是个绝对意外,却一点没能激起她和故友重逢的喜悦,甚至于在最初这个跳级生出现的一个月,方琅沉浸在她孤闭的世界里,从未发觉她认识这个人。


直到狄玕冷笑着在收作业时终于对她说了句话:“你倒是一点没变。”


方琅的思绪在那时断了一下,又很快接回原有的轨迹,她终于将那些自已包裹严密,埋藏在雪泥中的回忆完整联系上了眼前清傲又阴郁的狄玕。


再追溯到十年前,她倒还不是现在这样。


不同于初中的自负开朗,亦不属于高中的寡淡内敛,只是平房院子中翠绿绒密的文竹帘子里一个异常享受孤独的,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上处处可见的泯然众人的小女孩,狄玕便是改变这一切的组合密码,多项选择中的其中一个正确答案,她只给了方琅契机,却还不能让她拿到满分。


父母彼时相敬如宾,所谈中心也无非是女儿的人生安排,他们为了方琅攒下薄资甚至于再拉下脸借来钱买了实验小学的学区房——方琅无法否认这一举措的重大意义所在,尤是在中考后耳闻大多学前玩伴都没能再继续接受教育,抑或是去了她没听过名字的高中,与她的全市排名对比起实在显得分外凄惨。


她对狄玕的态度呢?从一开始真心的疼宠到发觉父母隐藏在话语后的希冀。


这是为了她的升学或是早教?狄玕的父母是大学教授,甚至参与彼时才刚出现不久的自主招生的面试,只是因为老人重病从首都回家乡暂住几年,而她的父母不过是高中毕业,身边几乎从未出现过如此高学历的人。父母也无非是想抓住这次机会令她开拓眼界,甚至提前了解到最重要的背水一战罢了。


可她不懂,她怀着夹杂着妒忌的愤怒一次又一次的对狄玕冷言冷语,灰色梯阶朱色扶手落了满满的灰埃,方琅不再以为那是通往新世界的珍贵之路,而狄玕每日都拼命早起目送她背着书包打开门启途去上一年级,站在两阶上恰好和方琅同高,哀求又小心翼翼的眼神在那时让方琅多次内心一紧。


方琅对自己说:这是她欠狄玕的。


然后转头就将和狄玕有关的印记全部清除,怀拥她才开辟的天地,将那个她二年级时拼命抗争着不想搬走的女孩放在她都发掘不出的记忆角落里。


得益于狄玕到来后的特殊关照,方琅不得不加倍付出心血来完成任何狄玕过目的作业,近乎苛刻的要求让她连失眠的权利都失去了。


因此在实验班落下来后的月考成绩终于渐渐有了起色,而狄玕似乎是和这个班杠定了,永远在重新分班的考试时创出新低,平时却牢牢占据年级前列,几乎愁死一干实验班的班主任,而她们班主任却笑的见牙不见眼。


方琅几乎丧失了聆听这些事的兴趣,与狄玕有关的所有消息她都是从同桌的三寸不烂之舌得知的,也直接导致了在食堂中和狄玕排在同一队还是前后列时她试探的问道“你还要在这个班啊?”后,只换来狄玕咬牙切齿的一句“是啊”。


对奇怪而傲气的昔日邻家妹妹方琅实在无暇多作疑惑——为什么从首都转来著名的高考工厂,为什么要跳级到高中,为什么要一直固定在这个班不肯流通到更好的实验班甚至是奥赛班。这些问题被自私的她通通透视过去,只在意自己的事。




[11th Grade]


后来她们再次交及已经是高二的竞赛了,方琅报了信息竞赛的名,这曾经是小时候她为数不多的梦想之一,却因为听从父母的话要重视升学一次又一次放弃了深入学习的机会,顺利通过初赛后她本想继续下去,狄玕却抢走了班里唯一的名额。


“我们班还是狄玕更合适,她年纪小,有个竞赛加分会好走少年班,你……老师也不是偏心,高考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年近中年的女老师的笑纹堆在脸上分外明显,笑意盈盈的看着狄玕仿佛在看未来的图灵,明明相近的身高却因为复杂的原因让方琅感到无比屈辱的站在那个一向胜过她的人身边。


——不如干脆我给你跪下好了。


方琅在那时几乎是要被狄玕礼貌得体的微笑着点头的动作施以极刑了。


“小玕好美!”


看懂转着圈吹起白纱裙的裙摆的女孩眨着大眼睛流露出来急于渴求夸奖的意味,坐在石阶上的方琅拍拍手真挚的赞赏道。


是了,不论长相,家世,成绩,你处处都会压我万丈。


那条白纱裙方琅用贪婪又克制的目光扫视过去时,狄玕的妈妈早已架在女儿身上比较尺码是否合适,这不是狄玕的错,但方琅无法放下她的桎梏。


方琅走出办公室,再也撑不住云淡风轻的假象,脸色立即灰暗下去。


走在她身后的狄玕欲言又止,却是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抬起手想要拍一拍方琅的肩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许久没收到过短信的手机在狄玕远赴省会的师范大学集训时才久违的亮了一下,方琅滑开解锁,只短短一句话,让她衷心期望还不如永远不收到短信的好。


“谢谢你让给我这个机会。”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怎么会这么令她难堪?方琅试图从中听出讽刺和嘲笑,竭力压住心中澎湃的愤懑,一声不吭的彻底删除了这条短信。




“啊,你真厉害,想不到半路去报还能拿回来国二!”


“我看你以后妥妥的少年班啊,巨巨求罩~”


寒假微信班级群里在老师分享了竞赛结果后,那些陌生的昵称便展开了多维度的对狄玕的钦羡,方琅混迹在其中,发出一句不咸不淡的祝贺。


“congratulations~"


狄玕在诸多贺词中只艾特了一下她,回复道短信中同样的话:“谢谢你给我的机会。”


其他同学似乎是说好了要在此刻一同噤声一般,那条绿底黑字的消息便再也没出现下文,他们在等什么?方琅冷笑着关了机——无非是她的妥协和真心祝福,可是她会吗?


或许放在十年前,她的确会,甚至还用尽了她珍藏的所有演技来完成这一出两小无猜姊妹情深的戏码。


“嗯嗯,小玕本来就很厉害嘛,用不着我让的。”


少年宫的钢琴班择优录取,而方琅没有任何家庭背景,毫无疑问的刷了下去,平平淡淡的神情让父母松了口气,转头便将她送去学了美术,尽管不到半年方琅就弃学而专心致志工于功课了。


楼上定时定期传来的钢琴声是一种折磨,从陌生刺耳的单音调到成型的优美琴曲,方琅无数次在抄写着才学会的拼音表时烦躁的将铅笔狠狠一摔,接着在一杯冰镇挡不住三合一果汁的时间后恢复镇静的表象。


酸涩而甘甜的芒果色饮料在玻璃杯中晃来晃去,干净的可以透过澄黄液体看到影影绰绰的台灯凌厉的白光,一瓶,十瓶,一百瓶……


用饮料瓶计数以待的日子直到现今想起也会感到急躁。


短暂春节回到家中时再次燃起不平静的火苗,白纸黑字的抚养权转让协议摊开在茶几上,熟稔十七年的名字印刻在上面像是屈辱的古老刑法推着她走向几近崩溃的边缘。


她的房屋里已积存了厚厚一层尘土,显然久未被清扫过,而妈妈的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放上了两个枕头,仿佛新婚夫妻置办的崭新家私和四件套,无一不激发出她隐抑多时的憎恶之情。


行李箱还未落脚便被发狠的力气摔着下了楼,打开单元门的那一刻她看到用蓝色水笔写在白色墙漆上的一行幼稚文字。


“少年侦探队联系qq:223712678”


方琅使劲摇摇头,试图在这个不相干的时刻甩出去对某个人某些夹杂着愧疚的感情,头也不回的一直回到了衡洋的宿舍,却撞见隔壁宿舍中父母前来帮忙收拾的狄玕。


“方琅?”


她冷淡的点点头,恳切的希望心中的嫉恨不要被看出来。


——留一点自尊给我就好,求你了。


狄玕咬着下唇,似乎是犹疑了一瞬间,随即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快步跑到门口拽住她的袖子,生怕她离开似的向自己父母飞快开口介绍道:“这是方琅,就是我小时候楼下的那个姐姐。”


满屋挥扬的尘埃在阳光折射下形成丁达尔效应,狄玕的介绍过后是死一般的沉寂,方琅实在接受不了如此压抑的情境,率先朝着两位面色复杂的家长发出礼貌的问候。


“阿姨好,叔叔好。”


狄玕妈妈才醒过神来,尴尬的笑道:“你就是方琅啊,阿姨都快不记得你了。”


狄玕嗤笑出声,方琅觉着那笑出来的神情有些奇怪,却也没有深究,转而点点头宽慰道:“嗯,很久没见了嘛,我看到狄玕的时候也一下没认出来。”


“你怎么回来了?”狄玕不理会她妈妈,认真的提出疑问。


方琅索性自暴自弃的诚实答道:“我们家没我住的地方了。”


那时是狄玕强迫她去首都过这个春节的,甚至连问都没问父母一句就直截了当的抢过来方琅的手机打了电话,也幸而方琅的妈妈一直都没忘记过狄玕,几乎是爽快的立即答应了下来。


四九城的繁华是方琅深有体会的,在求知若渴的年纪里唯有王府井书店的书目才满足她的阅读需求,而狄玕的父母在一个知名的附中旁有四室两厅的溢满书香气息的房屋,她以为在看到的那一刻毫无疑问的会复燃不光彩的恶毒诅咒意愿,却心如死灰的发觉脑海中毫无波澜。


竟已然是连怨憎会都体验不到的凡胎了。


跨年烟火燃起的那一刻,方琅放下那本从狄玕书橱中寻出的一本不常见的竖版印刷的抄本——以作岁尽观书状来伪装中第秀才欣欣向荣之意,怔怔地望着窗外绽放的华光流彩,她目光都变得柔和起来,手上传来小心翼翼的触感,她笑着转过头,一下反握住狄玕干爽滑嫩的右手,头次真诚的感激道:“谢谢你。”


一向锋芒毕露的狄玕在那一刻赧然的低下了头,像只受惊的兔子,恢复到她年龄本应有的纯真无邪,温顺的摇摇头道:“不用谢,方琅姐姐。”


方琅心里的两个字“小玕”转了几转,终究还是没有出来。


她松开狄玕的手,尴尬的低下了头,不再作声。


后来她看着衡洋自编的一沓题海望洋兴叹,客气疏离地麻烦狄玕父母帮忙一同发出每日学习状况的微信给班主任,却再也没和狄玕有过再多一步的亲密距离。


方琅不懂,是真的不懂,她深觉自己应当主动靠近狄玕来弥补些什么,可又在已心如止水的现况下不愿多做一件耗费精力的事情。


那就顺其自然,也未尝不可。




可惜她合该早就吸取课本的教训,顺流东去舳舻千里的曹孟德而今安在哉?本应永远都无法得知狄玕存在于这个班的原因的情况下,偏偏临时出现了胃痉挛这一横插门的故障,痛苦的几乎要死在课堂上但又不敢耽误课程进度的时候——要知道高一跑操时她摔到眼睛青了一个月,却还是被作为反面教材全校通报耽误了跑操的队列整齐,狄玕面不改色的朝班主任撒了谎,带着她到了市医院的急诊部。


打完止痛针后她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衰弱的神经加上不堪一击的沉眠,却仍在半清醒的状态下,感到她的脸上落下了一个鸿羽般的吻。


透过眯着眼的一丝缝隙,她透过眼睫,惊慌地观察到不寻常的场景:和平时的或冷漠或羞赧截然不同,狄玕近乎迷恋的将手指在唇上摩挲。


方琅是趁狄玕去收费处缴费离开病房时,头脑中一片空白地从医院随手打了辆出租车回到家的,离校的假条定的是两天,而她并不知道能不能在这四十八个小时内顺理清楚她的想法——这个吻的沉重程度远远超出了她能承受的范围。


那些所有不合理的行为都在此时顺理成章地串联起来。


可惜,或者说是庆幸,狄玕远比她想象的反应速度要快很多,立刻打来了电话——方琅不知道她的手机号码是如何被得知的,荧光屏幕置在耳边顿时掉了一个亮度,那边是夹杂着电波而有些沙哑模糊的声音。


“你看到了对吗?”单刀直入的问题,仿佛狄玕才是那个站在道德高地的人。


方琅沉默,再沉默,她惶恐的发觉她竟然在冷笑:“没错,你到底有完没完?你是不是一定要报复到你觉得满意为止?”


电视机啪嗒一声因过久无人操作而变为待机,方琅透过杂芜着雨痕的玻璃窗看向外面——偷偷界定一起探险的鬼屋,她坏心眼讲给狄玕的鬼故事,健身器材那里发明的多种玩法,混着夏日闷热的叫人发慌的氧气,蒸笼一般让方琅克制住了落泪的本能。


狄玕焦急地呼唤着方琅的名字,在终于得到回音后松了口气,随即一字一句打破了她曾设想过的计划和慎重考虑,颤抖的声线掺杂着某些掩盖了多年的暗自的爱慕,几乎是不顾一切的一口气坦白道:“我喜欢你,太喜欢你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忍得住不去喜欢你。早在初二我就告诉我爸妈我喜欢你,那天在宿舍里他们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我是为了你才又跳级又来衡洋受罪的,他们最后也接受了,可你为什么永远都不在乎我,永远都要推我推的那么远!”


最终带上哭腔的反而是狄玕。


方琅沉寂在耳边传来的抽泣声不知所以,她没有忘记狄玕只比她小一年半,是她以前贴心照顾的跟班小女孩,那些她不屑的,却是少女所共有的不为人道的心事,狄玕拿来占了人生中的大块篇幅,而其中的主角是方琅。


“狄玕——”这大概是她最为温柔的一瞬,方琅讶异于她想法的转变速度,“我没有不在乎你。”


“可、可你!”狄玕的话断断续续,因落泪而缓不过气。


“我会去喜欢你的。”


那台她手握已久无人应答的对讲机,在浩渺星河中传来的信号微乎其微,被接响的可能性几近于零。


你如果是来拯救我离开的,我实在没有资格说出拒绝的话。


又或者是我欠你早已太多,何必再继续负债。


随即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方琅听到她家的门久违十年后再次被某个人叩响,平静地打开了门。




[12th Grade]


方琅局促不安的想要甩开狄玕死死牵住她的手,在一干神色急迫抱着英文书或是高中必备篇目的小册子不撒手的学生中,她们两个人实在可以算得上是特立独行,在加速前行的芸芸众生间尽管步伐并不慢,也被反衬成了悠哉漫步的特殊个体。


“……放开。”


狄玕可怜兮兮的看着她,还是不情愿的松开了手。


行道树最常见的杨柳排排林立在教学楼后面通向食堂的路,洒下温柔的林荫,橘色太阳透过葱茏映衬落下的些微光斑衬在其间,倒显出几分大自然鬼斧神工的艺术美来了。


冰丝布料的T恤勾勒出少女青隽优雅的身姿,熙熙攘攘摩肩接踵间近五千学子鱼贯而出,方琅终究还是疲倦而清醒的再次拉住了狄玕,一同逆着人流前行。


她没有刻意忽略狄玕失落和欣悦的截然相反的情绪不断交替出现的过程,可是方琅自持是不会落于俗嚣的人,也未想过磨砺去她的棱角来迎合狄玕对恋爱中女生的粉色幻想——甚至于到若时若刻,方琅也不清楚狄玕喜欢她的半分缘由。


在水池放下碗盘后她将水流调到最大,用自然噪音掩盖住喧闹的玩笑声。缓神许久,眼前反是模模糊糊浮现出狄玕刚跳级来的样子,晕霭沉沉三分泠然,倒是仅能和雾气中绰约的荆棘身影重合。


她陷于无意义的意识中时,狄玕随意的转身离开,背影融入了校服的洪流中。


这是方琅叮嘱过的,她不想被任何人抓住由头,可是那种蠢蠢欲动不知所谓的期盼——够了,不可以再想了。


可惜她控制思想的能力实在差的过分,方琅苦笑着摇头。


期盼狄玕可以将她从泥沼中拉出来,光明正大地认证她的存在;期盼狄玕不是一时孩子心性,而计划她们的未来;期盼狄玕在这里陪她参加高考,而不是拿着保送轻而易举的离开。


“你最近和狄玕走的这么近啊?”


同桌漫不经心的询问一时惊醒了方琅,原来她没有施加足够的假象来掩盖这份不堪一击的脆弱感情吗?


她慌张的拉上书包的拉链,将日记往深处又推了推。


“且又是一日乏味的理综卷子塑成的雪壁,黑板上彩色粉笔花样作秀的数字一天天精确减少,以至于我都恍惚以为那是自动更新,究竟我又在希冀着什么呢?时间犹如吉光片羽得到便减少,在越来越接近我笃定为死亡日期的那一天前都是毫无意义的埋首题海,厌恶这十二年如一日的生活吗?却也不尽然,在佯作轻松战胜诸多敌手时笑意也非作假,甚至以近乎嘲讽的口吻诉说俯视着这场考试,不,那还不足够,因为我才是弱者,是被支配的对象,是一次失利被改变人生的实验品,我不过是在火焰中追寻一捧甘露的殉道者。”


可日记里并没有狄玕的半分身影,仅仅是全盘对高考的倦怠之情。


而与此同时呢,狄玕轻蔑的逡巡于变着花样出的调研卷中,在彩色答题卡上涂黑正确选项,领来奖学金毫不手软,博雅与领军约谈的首要对象。


她怀揣着狄玕随时都会幡然悔悟毅然分手的预测,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地维护着自身的尊严,甚至不肯在贴身相关的事物上沾染上一丝一毫与狄玕有关的信息。


这是什么古怪的矜傲带来的副作用?她却不想再深究半分了。


至少狄玕离开的时候,她可以说她一点都不欠狄玕。


然后形同陌路。


“方琅——”


狄玕挑着眉,这个动作衬着利落的一身穿着便带上了几分江湖意气的飒爽,接过她沉甸甸的背包后在陡峭春寒中压着声音不动声色地拉近两人的距离。


“你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喜欢上我啊?”


半真半假又撒娇的语气,狄玕在这半年中练就了如何触及底线而不被方琅敏感的神经攻击的打太极方法。


少女只是坦然地步伐不停,话音消散在虚空中。


“别闹了。”


狄玕停了下来,眉目间不见以往的自负,情绪不明的说道:“可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方琅尽可能镇定的问出口。


“我的学籍不能参加高考,只能走保送……我想知道你大学去哪里?”


方琅潇洒地转身正视狄玕,一时目光相接,佯装轻松道:“你去哪里我就不去哪里。”


那时她告白,放下尊严的眼神让她体验到上位者的冷漠,却也在这场漩涡中不自觉地沉浸。






[Graduation]


沉浸在照片中的方琅腰间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环上了双手,她唇边绽出无奈的笑,稍稍侧过头吻了一下某人以作安抚。


狄玕耳垂染上薄红,不服气道:“你就只会用这一招。”


方琅似笑非笑,清凌凌的眼神打量着狄玕:“那你倒是学会躲避技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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