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澍望了望已经自顾自伏在桌上发懵的林青,长长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先往徐子安的一桌去了。
她走近那个在喧闹声中开怀的女孩,在一旁伏下身子,“子安,林青醉了,我先带她回去休息会儿,这边大王在这儿,你放心结婚。”
子安这会儿也喝得开心起来,不太顾得到其他,偏过脸来,凑到她耳边说了声,“好!”
章澍又跟宋成和子安妈妈一一致意,这才准备返回执行任务。
司仪谕旨,新娘子点头,可爱的战友把碉堡留给她炸,章澍是不想走也得走。
她硬着头皮挪到林青身边,轻轻推了推这个伏在桌上发懵的人。林青毫无知觉似的,一动也不动,章澍可从没见过醉成一雕塑的人。
“林青,醒醒,我送你回家。”
林青静止,忽然间喘了口气,披在脸上的头发“呼”得一飞,又静静贴回她面上。
章澍在桌旁站久了,也有些令人瞩目,她开始感到尴尬,面庞有一点发烧。急着想把这家伙从杜康那儿拉回来,她再次开口,“林青,林青?快醒醒,我先带你回家。”
林青的喉头发出细碎的声响,哼哼着从酒精中拔出神志,努力抬起头,拿她那双雾蒙蒙的大眼睛望着章澍,大有“不许反悔”的架势。
奏。效。了。
章澍认命地翻了个白眼,想把林青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收进她包里,左看右看找不着林青的包。抬起眼睛看着坐在林青身边的庄海。庄海会意,“她今儿来没看见带包呢,应该是只带了个手机。”
章澍无奈,先把这只手机装进自己小背包里,祈祷着一会儿可千万别忘了掏出来还给人家。她们之间的瓜葛,还是越少越好。
两边告了罪,又喝下三大杯不知道掺了什么玩意儿的酒,章澍总算脱了身,扶着醉梦不醒的林青,在大王的千恩万谢中艰难地离开了婚礼大厅。
林青作为一个醉鬼,自然是沉重的,而且沉重得不像话。章澍拖着这个美丽的包袱,内心也是颇为复杂。没料到自己躲过了几轮罚酒,却好像玩了个惩罚游戏,一点儿也不占便宜。
如果可以,她真想直接把这个麻烦扛到肩上。可惜,子安要面子,她要面子,顺便也要顾及一下林青的面子。
章澍把手伸进包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自己的手机。她平常相当讨厌那类没有兜的衣服裤子,觉得它们过于专注于成为人类的第二皮囊,而忽略了功能性表达。
上学那会儿,王怡然常常调侃她穿得像个工人。成天身上四五六七八个口袋,还爱往里头装各色各样神奇的宝贝,人又圆乎,感觉上就是个加强版的哆啦A梦,啥都能摸得出来。
不过她现在也这把年纪了,当然不会再和十几岁时候穿得一模一样,但潜意识里的偏好却还是变不了。飘逸可人的礼服自然也会让人心动,但没有口袋可以盛放哪怕一片纸,却会使章澍感到不安。
人呐,有时候说变就变,又有时候,哪有这么容易变。
章澍把林青扶到酒店一楼大堂的沙发上,打开手机里的叫车软件,叫了辆快车。接下来就是等车了,她长长舒了一口气,也在林青旁边坐下。
大堂里冷气开得很足,不知是不是真皮的沙发凉凉的贴着皮肤,林青不知怎么,往章澍那边慢慢滑去,一边倒一边缩,一副很冷的模样。
肩上那颗沉沉的脑袋,让章澍整个人都僵住了。夏季的衣裳本来就薄,她几乎感觉到两个人的体温都融在一起,林青微微的呼吸隔层纱,吹得皮肤有一点凉意。
章澍本就是个特别少和别人发生身体接触的人,每回有谁想靠一靠她的肩膀,她都会过于在意自己的呼吸起伏。就像现在,章澍竭力想要正常呼吸,但又觉得胸腔起伏过大会显得奇怪,导致呼吸紊乱,几乎要把自己憋死。
命悬一线之际,司机叔叔的电话及时地响了起来,章澍心里头真是千恩万谢。一手接起电话,毫不留情地推了推肩膀上的林青,“林青,车来了,走了。”
林青这回倒也配合得很,乖乖地搭着章澍站起身来。
章澍从来没有过带一个喝醉酒的女孩回家的经历,还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她把林青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脖子上,还算稳健地走出酒店大堂,一股热浪霎时间迎面而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扛着一位不省人事的妙龄少女站在街头,章澍不由得感到一阵……心虚?慌忙给自己创造了一堆积极暗示:你是一个舍己为人的小英雄,你做的是天大的好事,你是一个……
车子停在酒店大门的一侧,白白的壳子在夏季耀眼的太阳中很是炫目。
一把拉开这辆雪铁龙的车门,章澍用劲儿把林青往里塞,可能心里头有些急,动作就没有刚才在楼上宴会厅里的那么温柔了。
好容易把醉汉塞进车里,章澍不知道抽了哪根筋,还拍掸了两下手。司机大叔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们两眼,那眼神也是一言难尽。
她努力无视掉大叔几乎呼之欲出的疑问句,关上林青这边的车门,走到另一边坐进去,再次长舒了一口气,“师傅,走吧。”
章澍记得,林青的家是住在几个镇子之外、5A级风景区脚下的。念高中时,每回放假,多是坐大巴回去,偶尔是她妈妈开一两个小时车来接。
或许,这也是她朋友比较少的原因,住在市里的同学随便什么时候都能三五成群出来联络感情,在她就不太能实现了。偶尔在假日也出趟门,多是在章澍家歇脚。
虽说是买卖不在、感情也不在的情况,章澍还是成功说服了自己,心平气和地将这个麻烦带回家。因为,仔细一想,她大概也没有别人家可去了。
收回四散的元神,章澍发觉,那位司机大叔正频频从后视镜里观察她们,一副很不放心的模样。她越发觉得自己像个绑匪了。
章澍还是感到了一阵绝望:大哥,这么两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会是绑匪与人质的关系吗?不对,这世道也很难说。应该是我看着这么的面善,怎么会是绑匪……啧,依然很难说……
“林青,在车上了,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打个电话叫人来接你?”
章澍很用心地想要叫醒身边这个,不断往自己这儿晃的人。更多的,是想让这位司机大叔别再用那么惴惴不安的眼神往这边瞟了。
叫着叫着,章澍不由得又发了愣。林青生得冷艳,几杯黄汤下肚,平日里藏在骨骼里的红都慢慢、慢慢漫上来,面庞泛着粉色。
章澍忽然又怂了,暗暗祈祷着,别睁眼别睁眼别睁眼……睁眼了。
林青这双眼睛,真真是勾人。
章澍默默转过头,收回了正搭着林青的手,端端正正坐好。过了一会儿。
“师傅,空调开低点儿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