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叔叔完全无视章澍在心底的呐喊,车开得跟大王有的一拼,就这么慢悠悠把五六分钟车程开成了十多分钟。这么个小城,十多分钟,从城东开到城西也是够够的了。
好歹是到了,章澍一骨碌溜出车外,啪得关上门。
司机叔叔连忙摇下车窗,“姑娘,姑娘!还有个人呐!”
章澍脸都黑了,“我知道。”
她慢悠悠绕到车子的另一边,慢悠悠把车门打开,再慢悠悠把林青从车里拖出来。觉得扶着她走实在太麻烦,章澍犹豫了一下,反身一使劲,把林青背了起来,哼哧哼哧往自己家单元楼的大铁门走。
司机叔叔不放心地转头看了好几眼,最后还是颤巍巍地说了句:“姑娘,给个好评啊!”
章澍实在没力气回头说话,低低地憋了个“哦”字,不知道那位大叔是不是听见了。
单元楼底下,车停得乱七八糟,不仅出租车进不去,人都要走得七扭八歪。这对于背着个比自己还高的人的章澍来说,就更像条荆棘之路了。
林青这人看起来浑身上下没二两肉,但毕竟一米七二的个子也不是光放着看的,压在背上着实有点分量。加上章澍没什么腰力,平日里大米都很少抱,何况是背个人呢。
她一边咒骂着小区的物业管理、战战兢兢的司机大叔,一边愤愤地往前挪着步,最可气的就是这个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自己喝醉的林青。
这家伙是失恋了所以跑来人家婚礼顺手买个醉吗?还是随个份子钱就那么肉疼,非要喝回来?话说回来,几瓶啤酒就倒是个什么鬼的酒量?
带着气,跌跌撞撞,林青被连背带拖地搬运到单元楼门口。幸好大铁门今天不知又被谁拿砖块顶着了,没关上,不然章澍可没第三只手去掏包里的钥匙。
上楼梯和走平道儿显然是两码事,迈了几级台阶,她的腿子就开始有些打抖儿。低层楼道里潮润润的,夏季常有的事,章澍走得极慢,生怕一不留神就二尸两命。
好不容易挨到三楼,章澍怎么说也要喘口气儿,看看这台阶也不像一二楼的那么潮润,索性把林青往台阶上那么一搁,原地休息起来了。
正当她俩坐在三楼台阶那儿歇脚时,隐约传来说话声,301的门随即发出了咔哒一声。章澍心道不好,才刚站起来,还没来得及拔起腿跑路,门就已经开了。
301住的支伯伯跟章澍爸爸是拜把子兄弟,一眼瞧见站在台阶上发愣的她,头先有些诧异,随即咧开嘴笑了,“阿澍啊,你怎么回来啦?”又看了看还在台阶上搁着的林青,“有客人啊?”
章澍这边厢尴尬地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嗯,同学,走累了歇会儿。伯伯出门啊。”
“是啊,给我囡囡送点吃的。”他抬了抬手上的保温桶。
“哎,伯伯可比我爸好太多了,我念高中的时候他都没怎么来送过点心。”
“那你爸该打,我下回帮你出出气。”支伯伯一副护犊子的表情,对从小看到大的章澍,他一向不吝惜自己的喜欢。
小时候惹了祸,章澍总往楼下支伯伯家躲,平日里也时常找他家支云泽、吴越兄妹玩儿,有时干脆就睡在他们家了。念寄宿学校之后,就比较少看见他了,但感情基础依旧非常扎实,每逢节假,总要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不了不了,我反正也毕业啦,伯伯您赶紧给越越送去吧,迟了她可要不高兴。”章澍对二楼那个小自己两岁、正念着高三的妹妹的脾性,也算是了如指掌。
“嗯,阿泽今年就毕业了,越越又要成大学生了,等假期回来,你们仨可得好好聚聚啊!”支伯伯一面说着,一面快步迈下楼梯。
“好好,等云泽哥回来就约时间,伯伯再见!”
好不容易送走了支伯伯,章澍大热天的冷汗都要下来。低头望了望地上的林青,
“林青,我家住六楼,你知道的,我背不动了。”
“林青,别装了,你再不起来,一栋楼的邻居都要路过了。”
“我走了啊,不管你了啊……”
林青无动于衷,连头发丝儿也没动一条。红彤彤的脸庞透着十分醉意。
章澍咬牙切齿,把这个一米七二的麻袋拽上了六楼,几乎脱力。
这世道,总是要面子的先输。
当林青终于躺在章澍家沙发的米色坐垫上舒展身体时,章澍贴在冰凉的木地板上,还无法平息自己剧烈的喘息。
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周三?周四?今天周几?
章澍一时间失掉了记忆,过去的几天好像一场梦,可自己也从未做过如此忙碌的一个梦。那为什么梦醒的时候,林青这个人会在自己家里躺着?
章澍猛地坐了起来。
“我到底干了什么?”她嘀咕出了声。
“渴了……”
章澍猛地回头。
林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侧过了身子,眯着眼睛,醉意朦胧地要水喝。
章澍这回可清醒过来了,表情都变得客气而疏离,“酒终于醒了啊,那你打个电话叫人来接你吧。”末了又觉得太不近人情,加了一句,“晚了车不好开,会有高峰。”
“先给我碗水喝吧……”林青太熟悉章澍了,她知道的,闹得再僵,章澍都不会完全抛下她不管。换句话说,蛇有七寸,林青自信,自己对章澍就是这样的存在。
“……”
章澍站起身来,走到厨房里,拉开碗柜拿了个白瓷碗,从热水瓶里到了碗水出来,再慢慢端到客厅,碗里的水冒着热气,轻烟腾腾。
章澍的妈妈喜欢用些老物,说也神奇,东西在她手上,总不容易坏。因此,他们家里旧东西是随处可见的,连热水瓶都是二十几年前的款,章澍常在想,这瓶胆要是给砸了,换都没地儿换。
“喝吧,喝完就早点联系个谁。”她把碗“吭”地放在了茶几上,往另一张沙发上坐了。
林青支起身子,瞄了一眼瓷碗,笑得有些无奈,“水还烫着呢,你这么不待见我啊,连客套都不客套。”她朝四周打量着,“你家还是老样子,什么时候都干干净净。”
“记忆力真不错。”
章澍记得,林青最后一次来她家大概是在三年前。那时候所有的糟糕都只有一点蛛丝马迹,她们还能肩并肩靠在一起,在章澍房间的榻榻米台上玩赛车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