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任笑赶到酒吧的时候，张原原和杨二已经把鼓和键盘都架好了。
“唉，”张原原见她，冲她招招手，“过来啦？路上顺吗？听说堵车了。”
“还行，”任笑耸耸肩，“也就那样吧，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也没多久，”张原原说，“还有半小时开场，你要不要开开嗓啥的？”
“嗯，也行。”任笑点头，转身进了更衣室。
他们唱歌的酒吧在市里比较火的酒吧街上，酒吧老板姓梁，人还算厚道。任笑的这个四人乐队成立得刚好赶上酒吧招新的驻唱乐队，算是在此站了脚，每周能唱上两三场，在附近的常客里有些名气。
任笑把外套脱了，掏出水杯和歌词本，用手机上的钢琴软件唱音阶开嗓。老板曾问她要不要在休息室里配个琴，还能跑和弦，她给拒绝了：“太麻烦了，而且我不大会弹琴。只会一闪一闪亮晶晶，而且全靠死记。”
原来在越雅旗下培训的时候，老师说，你们以后都得自己找调子，没有perfect pitch也得有个ok pitch。
她那个时候学得很用心，但最后还是不会，经常抱着手机听和弦听到很晚，第二天老师叫她找一个G#她依然找不着。老师无奈地说，还好你嗓音好，不跑调。
为了这个事儿她难过了好一阵，经纪人就安慰她，你别难过，Eva老师要求是出了名的严格，这个事情，多是天生的，你别的能补，也不需要在这上面为难自己。
任笑把眼线补好，伸手按了个G#。
吴青文就是天生的那种。
当年的吴青文走的是创作歌手路线，两人培训忙，任笑只能在声乐课上见她。吴青文本身乐感极好，又学过乐理，老师说什么她都能懂，班里剩下一干人等都跟不上她的速度。
任笑下了课跟她半打趣地说，你别老跟老师旁若无人地聊天，招黑啊。
吴青文给她把头发挽到耳朵后面，说，他们爱黑就黑呗，干我啥事。
任笑骂她没有当偶像的觉悟。
她还是一脸事不关己，笑眯眯地看着任笑说，我又没有要当偶像。
彼时的任笑还觉得吴青文这大剌剌的性格，怎么混娱乐圈啊。
她叹了口气，现在想来，自己还是错了。
从小到大，吴青文总有本事让任笑刮目相看。
3
苏晓拎着任笑站在吴青文家前面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楼道里是各家做饭的香味，惹得任笑直发馋。
门铃响过，吴青文的脑袋像早先一样探出来，一见苏晓和任笑，把防盗门也开了，弯起眼睛说，“苏阿姨，笑笑。”
“哎，文文，你家大人回来了吗？”
“没呢，你们要进来坐坐吗？”
“啊？还没有来呀？”苏晓一愣，“怎么吃饭呀？”
“中午阿姨做的，有剩。”
苏晓看她家里也没什么灯，一阵心软，“那怎么行啊，今天还得让你给笑笑买零食，是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要不，来我们家吃？ ”说了又觉得不妥，刚刚认识，怎么好家长都没见过就自作主张带走？
没想到吴青文咧嘴笑了，“好啊，我跟我妈说一下。”
“啊？可以吗？”
“嗯，你们进来坐下，我给我妈打电话。”
苏晓有些不自在地拉着任笑走进去，看吴青文进了房间里面才拽着任笑小声道，“笑笑，以后陌生人来敲门，你别随便给人家开门，也别随便跟人家走，知道吗？”
任笑撇撇嘴点了头，心想凭什么吴青文可以自己就不可以，不就是高了一个年级吗？
苏晓那天晚上做了白切鸡，吴青文咔咔嚼着骨头，一边说，阿姨做饭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不是餐馆里的还这么好吃的白切鸡，这个青菜炒的也特别好，脆脆的甜甜的，怎么做的呀，阿姨你真的不考虑去开餐馆吗？
苏晓被她说得笑得合不拢嘴，一边的任笑和任更都觉得亲情是什么，不存在的。
任笑很鄙视吴青文这个行径，吃了两口就不吃了。
“你怎么不吃啦？这么好吃，浪费了啊。”吴青文说。
“吃饱了！”
“文文你不要管他，好吃就多吃，以后家里没人你也能在咱们这儿吃。”苏晓瞪了任笑一眼，又问，“你爸爸妈妈经常不在家吗？”
吴青文想了一会儿，“还好吧，不一定，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
她说的云淡风轻，苏晓听了心都快碎了，怎么能把孩子一个人放在家里呢。“哎呀，那你以后没事可以来找笑笑玩呀。”
“好的，谢谢阿姨！”吴青文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任笑看着只觉得肉麻。
真不要脸。
4
任笑转进了新家旁边的小学，八月底正式和吴青文成了同学。
苏晓终于在开学这天见着了吴青文的妈妈。杨临正嘱咐吴青文好好学习，苏晓就带着任笑进了电梯。苏晓一愣，忙打招呼喊任笑叫人。任笑乖乖喊了。杨临也想起来吴青文说过的这家人，说，你家女儿好可爱，真乖。
苏晓赶紧说没有没有，小孩子脾气，好就乖不好就别扭。还是文文懂事。
杨临说，没有没有，我和她爸平时太忙，老往你家跑，麻烦了，下回到我家吃饭吧。
语毕，电梯就到了一楼，杨临又说青文你好好学习。
吴青文应了一个嗯，和苏晓她们一块儿出了电梯。
苏晓说你不送她呀？
杨临摇摇头，我得去上班了，挺近的，她愿意自己去就自己去。又跟吴青文说，你在学校安分点儿，带好妹妹，拜拜。
吴青文点点头，拜拜。
电梯门又关上，显示下了负一层。
苏晓一手拉着任笑，伸出另外一只手去拉吴青文。吴青文缩了一下，任她把自己的手拉着了。
“文文一直都自己上学吗？”苏晓问。
“四年级之前阿姨带我上学，后来就不用了。也没几步路。”路上还有豆浆油条和臭豆腐卖。但这话她没说。
“你看看人家，”苏晓拽拽任笑的手，说，“多独立，以后你也自己上学好吧？这样你还能多睡一会儿，妈妈也能准点上班。”
任笑觉得自己一见到吴青文就老给她妈嫌弃，这让她心里很不平衡，嘟着嘴不说话。其实她挺想自己上学的，她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子。
但是她路痴，住了很久的小区也只知道从大门到家门的路的那种。
所以她很识趣地没有讲话。
“我跟你一块儿啊，”吴青文插了一嘴，“我爸爸给我买了新单车，我可以载你去学校。”
“不要。”任笑撇撇嘴。
“怎么说话呢？”苏晓皱起眉头来。
“我骑单车很厉害的，”吴青文也没生气，说，“你要真的担心我们就走路呗。”
任笑低着头走路，没讲话。
“我看这样挺好，”苏晓说，“明天你就让文文带着你去，啊，别老闹别扭。”
从家到学校也大概十五分钟的路程，绕出小区，过个天桥，再过两条街就到了。一路上苏晓跟吴青文说了会儿话，问吴青文超市便利店在什么地方，附近有什么可以玩的，让她带着任笑平时在附近逛逛，不要老在家里闷着。
吴青文笑着点头，说一定一定，只要能蹭饭，她肯定愿意的。
苏晓被她逗得笑个不停，说文文嘴真甜。
任笑在旁边恶心得都要吐了。
到了学校，吴青文说下课来找任笑，自己先进门了。
苏晓带着任笑先去找了一趟班主任，拉着老师说了好一会儿话，临走还不忘叮嘱苏晓，好好跟同学相处，别不讲话，多交朋友。
什么呀，任笑心想，又不是没转过学。
她站在讲台上，简单说了说自己叫什么几岁从哪儿来，然后坐回了位置上。
交朋友有什么用，说不定明年又走了呢。
5
唱到最后几首歌，任笑的嗓子都哑了不少，背身灌了好几口蜂蜜水，才又示意张原原再响鼓点。
钢琴前奏响起来，台下有人吹口哨鼓掌。
他们这组合成立的时候就挺不走心的，四个人的组合，就叫4，想想好像不打吉利，就用改成英文叫Four。定位就是酒吧街驻场，根本没有想要做大，偶尔在录了歌也没钱发专辑，就放在网上，有寥寥一些听众和不算粉丝的粉丝。
键盘手林顾一是音乐专业出身，还算有那么一丢丢才艺，时不时跟杨二一块儿弄两首歌。
他们都知道她受过专业的训练，还当过一阵子签约艺人，偶尔会问她的意见，她只说随便，自己嗓子好，什么都能唱。
这是她的经纪人当年告诉她的。
经纪人还说只要她肯，一定能红的。
任笑不傻，她不大喜欢乐理，但是一首歌是好是坏她分得清楚。她也记得吴青文跟她说，没有人什么都唱得好的，你得唱适合自己的的东西，要不然那些公司花大价钱给明星量身定做个啥？
她不知道量身定做了什么，因为她没拿到过那个待遇。
这首《口不对心》是吴青文写的。
那时候吴青文还不像现在小有名气。吴青文不想做偶像，她就像写自己的歌做自己的事，她不要多少钱多少粉丝，生活得随意就好。
任笑最开始听她这番说辞，揶揄地说，你们有钱人是不是都这个调调。
吴青文笑着说，你想要钱？我包养你呀。
任笑就凑过去打她。
那时候两人都还算是半个培训生，任笑每天拼命联系，吴青文每天窝在租来的公寓里写歌，写完了就打游戏吃外卖。
《口不对心》是吴青文写的第一首红起来的歌。
带着R&B调调的曲子和自白式的歌词让当时人气直线上升的季秋凌看重，点名要拿来做主打曲。
吴青文一开始还不怎么愿意，跟经纪人大吵一架，说你凭什么把我的demo随便拿给人家？这歌不是写给季秋凌的。
吴青文的经纪人打电话到任笑手机上，说你们俩是朋友吧？你给劝劝。季秋凌唱了这首歌，她以后走创作的路就好走了。
任笑跟吴青文说，你干嘛闹那么大脾气，不就是一首歌吗？
吴青文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下，说，行吧。
季秋凌唱了，吴青文的名字一下在圈子里响了起来，好些明星来问她要稿子，之前她自己出的那一张EP也被公司拿出来，问她想不想重新包装做宣传。
吴青文说，不要，那个是我拿来练手的，以后写别的。
经纪人听了笑的合不拢嘴，说行行行，写就行。
吴青文说我有一个要求，以后只能我自己给别人寄demo，我没同意，你不能寄。
行行行，经纪人说，这事好商量。说完了又给任笑打电话，说谢谢你啊，我这边手里有一个小活动，给你孔姐说过了，你愿不愿意上一下？
任笑犹豫了一下，说好。
那边说，那以后小文的事情你也多多关照一下哈。
任笑明白了，只说，这我不知道啊，她犟起来我也搞不定呢。
怎么会呢？他说，小文之前跟我发好大火，差点把合同都撕了。
任笑挂了电话，只觉得心慌意乱。她去找吴青文，问她到底为什么不愿意给季秋凌。
吴青文耸了耸肩，说要降好几个调，太麻烦了。
乐队第一次被人叫encore，是这首歌之后。
任笑那天晚上把这首歌唱了三遍，张原原下来之后笑着说，你这唱的比原唱都好啊。
任笑撇撇嘴，没说话。
从那以后他们几乎每场都要把这首歌唱一遍。张原原提出来把它录下来，任笑说算了吧，到时候季秋凌的团队找上来要版权费，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酒吧里灯光明明暗暗，任笑眯着眼睛唱歌。
是我口不对心 是我不懂答不懂问
口不对心 太固执回不过神
抓不住 躲不过 喧嚣得太沉默
我再坚持 错上加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