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云来了，雨落了，云走了，雨散了。这是我所知晓的恒常。

一个人流浪在外，我并不是一个胆小之人。可我从未见过如此景象，那片诡异的云真把我给吓着了。先前还在远处山谷间的漆黑的天，说话间就到了我俩的头顶。乌云遮天蔽日，就连天也似乎托不住那沉重的份量，好似伸手即可触碰到云层。电光在云层当中显现，肉眼可见。

我的冷汗混着雨水直往下冒，看了一眼她扬起头、视死如归的表情，我心里一寒，对她说道：“你不走，我可要回去了。这场雨是要作妖呢！”

她也不走，也不拦我，反是笑道：“你不是喜欢听故事吗？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举着手挡着雨，边跑边背着身喊道：“我走了，再见。”

在漆黑的巷道里跑了几步，却并未见她跟来。回头一看，却看见那片矮小的破屋子顶上，有一片巨大的旋涡状的乌云。四面山谷里刮起了风，飞沙走石。砂砾吹到我的门面，而我手握拳头，两眼盯着那片云。乌黑的漩涡里，有电花翻滚，四面的山谷的黑气在向漩涡聚拢，与它合在一起，变成了能够毁天灭地的巨大能量。

当那一道与破屋同宽的闪电由天空劈将下来的时候，尚未接近地面，房子便着了火，四周围的百年古建筑顷刻间变成一片火海。风从我身后吹来，差点将我掀翻在地，那一股庞大的吸力一下把火给抽干了。

巨龙似的火焰蹿上天空，与那一道闪电混合在一起。

闪电、妖火降临，我的耳朵嗡地听不见，眼睛也被突然的强光照得失明。就只看见那道闪电冲着她所在的方向劈过去，在那一刻，我心里强烈的愿望就是希望她能够躲得开。只是一念之间，我便被那看不见的力量压趴在地上，一下就失去了知觉。

……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趴在了一片空地上，四面都是焦糊的味道。天空放晴了，那一片乌云消失得就如同来的时候那么古怪。村落不见了、古桥不见了，就连四周围的山也不见了半边，那道天雷竟将古村改了风水！

我整个人都是混混沌沌，到现在还像做梦似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心里头却只想着要去确认她的死活。

满地的泥土变成了黏脚的泥泞，我磕磕绊绊地跑向了屋子原来的所在，那里已是残桓断壁，木头框架被一把野火烧没了，有的变成了炭，有的成了灰和一地的碎瓦片。在那一地的碎瓦片中间，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极为狼狈，身上的衣服半边湿透，半边焦糊，头发的尾端都起了卷。她盘腿坐在地上，手里握着那面古镜，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仿佛老僧入定。

我没有想到她竟然没躲，更没有想到她竟然还能活下来。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她身边，还被瓦片绊了一个跟头。我擦了擦脸上的血，笑着对她说道：“大姐，你命可真够硬的！”

她被我轻轻拍了一下手臂，脸上的神色似乎颇为僵硬。也许是受了伤，她在地上坐了一会才起来，并且吩咐我道：“咱们得快些离开这个地方。”

我惊讶地看着她。

她似有很多要向我说的，可口一张，却直接瘫倒在我身上。我感觉到粘稠的液体从我的肩膀流到胸口，她的气息微弱，在我耳旁说道：“帮我，来不及了。”

将她抗在肩上的时候，我回忆起了当初尚未买毛驴时候的状态，那时候也是像这样肩抗手挑的，一点也不嫌累。她的身材很瘦弱，比起我的行李根本重不了多少。倒是她手中的古镜，比我想象中的沉。

我们两个人的衣衫都还是湿透的，再加上她昏迷，我又满身是血，所以我并不想往村里方向走，以免惊吓到别人。好在我自己也算是半个大夫，沿途采集了一些所需的草药，还在她的身上找到了一种碾碎了闻起来很像伤药的丹丸。平日里怎么照料我自己的，今儿个就全把那些法子用在了她身上。虽并未立时醒转，却看她服下药物之后脸色好了许多。

我将她身上黏连的衣服割开，她的皮肤到处都是火伤和焦痕。她该是个很爱护自己的姑娘吧，每一次见到她总是干净、芳香。也因此，觉得现在的她特别惨不忍睹。昏迷中的她痛苦地哼着，我用小刀和草药给她处理了伤口，她才慢慢地睡着了。

我拿着那面古镜，翻来覆去看着两面的花纹。古镜的背面是和她剑身一样的图案，周围还有一圈古怪的文字。那文字让我乐了，虽不明白里面的具体意思，但有些符号我却能看懂。其中的一个文字是圈外面加六根杠，可不就是我平时画来表示“王八”的吗？

“嗯……”我听到了身后一声轻微的呼声，做贼似的把镜子放回她身边。

而她也彻底醒转了，看看自己身上的模样，颇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小声说道：“真是麻烦你了。对了，我们没在村里吧？”

我摇头：“没有，我沿河走的，现在应该在村子的西北方向。”

“哦……”她舒了一口气，“那就好。嗯……你也应该看到不少了，我想你大概有很多疑问吧。关于秦老板、关于我，还有你，我真不知道从何讲起。”

我冷笑了一下说道：“真没想到被雷劈了还能这么生龙活虎的，大姐你先前应该没少干坏事吧？你要是好了，那我就走了，你可千万别把秘密告诉我，我不想死得很惨。”

她疲惫地将古镜与剑拿起，用力支撑起身体，有气无力地对我说道：“难道你不觉得吗？你应该是我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