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凉冬历三十七年夏，蝉鸣聒噪。

水榭深处，水杉庇荫着青玉的亭台翠竹的飞檐，还有一个正在眺望的女子。

廊外脚步声渐进，门扉碰响了短铃，引她回眸。

鸾红裳裙铺了一地，她就坐在那里，遥遥的望过来，眼睛里迷迷蒙蒙的没有落下。

“阿姐？”

青檀闻言连忙拂衣拜下，“陛下，是奴婢。”

“哦。”

安坐于此的正是这大凉朝现今在位的皇帝，薛直奕。

青檀等了一刹，未闻薛直奕吩咐，就起身为她侍茶，薛直奕面前案几上的茶汤早已凉透，泛着丝丝冷香，一如她黯然的眸中深雾。

“青檀，我刚刚好像看见阿姐了。”薛直奕朦朦胧胧的笑，“就刚才，她就站在那里，站在院子里，就像小时候一样手里拿着帕子，一瞧见我就想看见块宝。”

“陛下，洵德殿下已经去了。”青檀恭恭敬敬的将沏好的茶奉给她，

薛直奕笑了笑，指尖顿在那里，没去接。

“陛下，请恕青檀多嘴，您午膳没几乎没用，茶水小食也不进口，您肚子里...”

话音未落，上好的甜白瓷茶盅子就落在青檀面前，打了个粉碎，冷香泼了青檀一脸。

薛直奕冷冷的望着她，“滚出去。”

“喏。”

山中雨雾渐起，正是未时二刻。

青衫君袍的小公子撑着纸伞慢悠悠的穿过薄薄的雨雾进到廊下，她收了纸伞倚在一旁，拂了拂身上，才向着屋内拜下，“父皇，儿臣来迟，望父皇恕罪。”

薛直奕瞧着她了，脸上这才松快了几分，“此处没有耳目，我儿可不必端着繁文缛节。”

“父皇，师傅说了，礼不可废。”

“啧，真不知道那帮老不休一天到晚都教你些什么...是不是一个个的都在背后跟你编排我？从懂事起叨叨叨了那么多年，也不见那帮酸朽老儿讲我什么好话儿，无非又是偶时暴虐异常，毫无仁德之心，实非帝王之才之类的吧？”

“唔...母亲...师父们没有...”薛净起身进来，跪坐在薛直奕面前，眉目清朗，颇为俊俏。

青檀进来添茶，用黑瓷捧了一杯奉给薛净，薛净接了，道了声谢。

“女儿身假作男儿那么多年都没能瞧出半分端倪，那帮无用之徒竟还敢在背后编排朕！”薛直奕不屑的冷笑。

“噗...母亲莫要恼，再说说上回那个故事吧！”

“青檀，你先下去吧。”

“喏。”

山雨瓢泼，玉石击溅之声密于耳中。

薛直奕捻了捻袖脚，颤抖着笑了，“上回说到...小皇帝大婚...”

那日正是大凉冬历三十六年秋。

“阿姐？”

玉冠红袍的薛直奕跌跌撞撞的闯进屋子，红烛重重，鸾帐深处，床榻之上安坐着刚刚与她的皇后。

她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却微微抬了头，似是望了过来。

薛直奕软了嗓子唤她，“阿姐。”抬手掀去了盖头。

红烛抽丝，洵德的眉眼温柔得如同一川溪水，隐在她清霜似的面容中，薛直奕看着她，忍不住凑近了又细看。

洵德被她瞧得脸上发热，“...夫君。”

这一声听在薛直奕耳里，让她被酒气熏染的眼睛瞬时红了，她蹲下身低头埋在洵德膝头，隐隐漏出细碎的泣音，“阿姐...”

洵德捏了捏她的耳朵，“大婚之日，皇帝陛下可不兴哭鼻子啊...”

“阿姐，我骗了你。”薛直奕握住洵德的指尖，掌心烫烫的。

“薛弟，有什么慢慢说，阿姐在。”

薛直奕抬起头，望着洵德，眼底囚着一汪难以名状的凄切。

“我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