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漆黑一片,我无法适应黑暗,也不敢向前。手腕上的一点点温度,成了我的“救命绳”。地面并不是平坦的,她偶尔会停下来扶我,她似乎对这样黑暗的环境有着天然的洞察力,她的脚步轻盈灵活,让我想起了猫。
陌生的路总让人感觉很漫长,走过了一段黑漆漆的路,终于见到了光亮。回头望去,来时的入口就在眼前,所走的路似乎也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远。我也明白这原来并不是我认为的封闭式的山洞,它的另外一头是个出口。应该是通往一个村落,或是古寨?我猜想。
她的声音在山洞中回响:“出了山洞以后,你得紧紧跟着我,别走丢了。衙差面前不要发问,跟着我做就是了。”
“哦……”我点点头,忽然想起了她是看不见的。
跟着她出了山洞,骤然亮起的光线让我极为不适应。眯起刺痛的眼睛,一时还看不清周遭的景物,然而心里却已经产生了疑惑:记得在入山洞之前,山里的天就已经暗了,可这里的日头却未落些许,地面烘烤上来的温度甚至让人有种盛夏的错觉。
慢慢适应了光线,眼前一样巨大的物体瞬间就吸走了我全部的视线。我惊讶地张着嘴,那一杆大秤就立在我们前方几米之外。
它足有两层楼那么高,一个人合抱那么粗,两边的秤盘足可以装得下十来个成年人。我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秤,瞬间就开始联想究竟称什么东西,竟然要动用这么巨大的秤?远处的村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在我看来那是一个非常杂乱无章的村子,到处都是泥泞的水渍、歪歪扭扭的屋檐、手戴镣铐的行人,还有各种做生意的、穿着官服的,他们的身上散发着令我不适的气息。繁忙,但很萧条,这是它给我的第一印象。
路旁的两个蒙面人,一个穿着白衣、戴着一顶连脸都完全遮盖了的白帽;一个穿黑衣、戴着同样形制的黑帽子。我国国土虽光大,各地的官差都是中央统一任免的,我从未见过如此穿着的人,心里却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这两个人就是她所说的衙差。
不知是哪一位先说的话,阴沉的声音命令式地对我俩说道:“上秤。”
她松了我的手,我开始不由自主地紧张地四下张望。我看到街上有一些人的腿骨折了,却像别腰带似的别在腰间,还能用一只脚行走;一些人身上都是泡,嘴巴和鼻子都被烫得黏连在一起;还有一些“人”居然头上长角……
怪物!
我想到了这个词汇,顿时就打了一个冷战。在这个村子里,竟然聚集了这么多奇形怪状的人,若细看,竟发现大马路上行走的,没有一个长得正常的。我的两腿战战,眼睛撇向了身旁的白衣人,不知道他的兜帽底下是什么样?
就在我走神的时候,身边的白衣人伸手推了我一把:“跟上。”
我被推得踉踉跄跄,直接跌到了楼梯前。她扶了我一下,却并未停下来等着我,在身后那两个黑衣人白衣人的注视之下,我只能紧紧跟随着她的步子,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们给我的心理带来的巨大压力。
快要走到台阶尽头,我惊讶地看清了另外一个秤盘里的东西——一根雪白的羽毛落在巨大的秤盘中间,轻飘飘,随便一阵风就能把它给吹走似的。
她仿佛从未在意,径直踏上了秤盘的一头。
天平天平,两端等重才能平衡。一个人怎么可能只有一根羽毛的重量呢?
我想伸手拉她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地看着她踏上了那一层楼高的秤盘上。我的心猛地揪紧,可是我所预想的事并未发生,她好端端地站在秤盘上,天平也未发生一点点偏转。
她下了秤,轮到我了。
我睁大眼睛瞪着此时已经站在另外一边的她,我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刚刚发生的事情一点也不合乎情理。难道这秤坏了吗?应该不会吧。万一我没过秤呢?结局会怎么样?想到街上的人,我突然想,假如我过不了秤,是不是会和他们变成同一个样子?
我手脚发软,差点就给跪下了,可后腰却被什么锋利的东西捅了一下。那黑衣人就站在我身后,阴沉地说道:“快点别磨蹭。”
踩下第一脚的时候,我的心都快蹦到喉咙口了。我害怕身后的黑衣人用锋利的矛捅我,更怕他们会将我做成那样的人彘。双腿发抖,左脚轻轻地往下使劲,出乎我意料的是,左脚下的感觉还是挺结实的。一咬牙将整个重心转移到了左腿,我就站入了秤盘里。
大秤纹丝不动。
下秤的时候,我几乎是跳下那几格台阶,扑进了她的怀里。
她接住了我,脸上露着笑意:“走吧。”
我浑身都发软,根本就没有再细思的力气了,街上的那些人在我身边走动,他们折断了的胳膊腿有时会擦碰到我,让我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领着我穿过好多条街道,我见到了更多的人。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平静的神色,也未曾有一个人看我。只有那些穿白衣和黑衣的衙差,会凑到我的跟前使劲地闻。穿过那些狭窄的巷子,我俩终于来到了一片比较开阔的地方,在这里有了久违的繁华的气氛,街上也不再有长相畸形的人了,这让我高兴。
我的手还是冰冷的,跟着她走了这么多山路,还受了这么多惊吓,此时是又生气又想哭。我质问她:“你还没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活着的人出不去,没人给这儿起过名。我管它叫鬼村。”她对我说道。
“鬼村”这个名字是很贴切的,这里的人长得像鬼、房子也像鬼屋。这儿的房子简直造得太逼仄,每家店铺都只有丁点大,从外头看很难想象里面能站得下人。有些棚子搭在了隔壁铺子的门牌上,有些棚子则歪歪扭扭占了两栋小房中间过道处的一点点空地,还有一些实在搭建不下,索性占了大马路。即便是这样,那些商铺从外边看都还能保持着笔直的形状,仿佛有人用笔画下一个巨大的方框,所有的商铺都造进了这个方框里。
有一家店该是做剪纸生意的,打理得挺干净。我曾在一些村子里见过能够将画面做得栩栩如生的剪纸人,他们能用扁平的红纸做出各种各样立体的形状,活灵活现。这家店铺的东西看着就比较上乘,夹在挂绳上的人像剪纸惟妙惟肖的。正当我凑近前看的时候,奇怪的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