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当日,萧定萧泷宿平国公府。
直到第三日,萧泷才按内宫礼数再次拜见太皇太后。
内侍左丞张近元亲自到宫门来接,一见萧泷,便赶忙上来请安。
“我的女公子哟,可想死杂家了,您可知道这几天太皇太后一直嘴里都不离您?”
萧泷微微一笑,使了个眼色。
身后的梨衣立刻上前来,将怀中的一张隆盛飞钱行的千贯钱书贴交到张近元手中。
“劳烦大人记挂,家中迎了长辈,俗事繁忙。”
张近元一听,眼睛一亮,立刻笑嘻嘻地作了一揖。
“孝敬长辈,太皇太后必然欢喜的。萧女公子快请。”
两人寒暄间往毓清宫去。
萧泷不经意地问着。
“不知这几天宫内可有事发生?”
张近元想了想,笑呵呵地回道。
“后宫人少,新鲜事也没什么。倒是大家从中元节后来毓清宫勤快了许多,总陪着太皇太后聊天说话,太皇太后夸大家越发孝顺懂事了呢。”
萧泷点了点头。
到毓清宫时,向太皇太后请安,也隐晦地暗示已经请到了萧定,求请太皇太后在中秋时节找由头宣入宫中相见,让太皇太后着实高兴了一回。
刚说了一会话,便听到外面宣,李铎下朝了,正过来请安。
萧泷抬眼看了看太皇太后神色,看她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你们几日没见了,泷儿去迎迎她。”
可见是已经知道两人置气了。
萧泷叹了口气,跪在太皇太后榻边,讷讷说着。
“那日山上陛下离去,臣女未能相随,其中缘由亦不敢辩解,实不敢相见。”
太皇太后却扶她起来,摸了摸她柔顺的鬓发。
“你们两个都是朕的好孩儿,既在帮朕做同一件事,心当在一处,有什么不能说,又有什么是不能相见的。”
轻轻将她往门口推了推。
萧泷默默走到门外,正好碰到李铎迎面走来。
李铎远远看到萧泷走出来迎她,一身天青色纱制长衫包裹着修长的身段,依旧风流精彩。只是眉心轻蹙,犹如愁烟暮霭,颇见哀怨之色,倒像是她负了她一般。不由得又有些气结,再不看她,径自走进殿中。
萧泷见李铎神色外露,也是惊诧,匆匆一行礼,便和李鸢走在一起,跟在李铎的身后进了殿。
李鸢歪头看了萧泷一会,低声说了句。
“阿泷一会同去清凉殿。”
话里亲密,不言自喻。
李铎走在前面充耳不闻。
李鸢又补了一句。
“阿桢想你。”
李铎冷哼了一声。
“阿桢倒怜香惜玉。”
李鸢正色道。
“两人同宿,自然有情分的。”
李铎听得李鸢意有所指,回过头瞪了她一眼。
“多事。”
可李鸢是什么人啊,接了那一记瞪视,眉头也不跳一下。
萧泷看在眼里,悄悄扯了李鸢一下,对她感激一笑。
心里一块大石也终于落下,小皇帝虽然看似冷淡,可终究不是真的生气。
两人进到殿里给太皇太后请安,一同跪下时,太皇太后走下榻来,一手拉着一人把两人都搂在怀里,语气亲昵。
“你们都体谅朕,都是朕的好孩儿。”
李铎见太皇太后高兴,神色也缓和下来。
“太皇太后高兴,以后孙儿日日都来陪您说话。”
太皇太后却理解地拍了拍李铎的肩膀。
“铎儿如今忙着前朝的事,本就操劳,你有这样的心意,朕便是高兴的。如今泷儿来了,同你来也是一样,朕都高兴。”
太皇太后这话说得微妙,听者有意,两人皆是一怔,不禁对视了一眼。
萧泷面上绯红,看得李铎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太皇太后已经转而说其他的事了。
“对了,中秋节的家宴,还要劳烦孙儿操办,想个由头,让刻之进宫来,让朕见上一面。”
李铎面露难色,当日中元节从楼观台回来,看太皇太后高兴,李铎几番周折也没把萧定之事说出口,盼着日日在跟前哄太皇太后高兴,让她淡去见萧定的心思,没想到萧泷一来又重新提起。
“皇祖母….孙儿…”
萧泷看李铎为难,便接过话头。
“叔祖如今就在府中待诏,只是族谱之中,叔祖早已亡故,还要劳烦陛下为叔祖掩饰。”
李铎一听,萧定竟然被萧泷说服下山了,虽然萧定不认可自己,但终于没有让太皇太后失望,心头累积了几日的怨怒也消弭了下去。
只是,萧定连皇帝的账也不买,倒是萧泷能够说服他,不管这两萧做了何等的交流,终归还是靠萧氏内部的面子,心头还是不舒服,于是冷着脸淡淡应了。
“孙儿自会妥当安排,请皇祖母安心。”
如此,太皇太后便安心,留两人用过早膳便让她们回去休息。
李铎看着萧泷也默默在自己身后出殿,也不多说什么,径直回清凉殿处理奏章。
倒是崔玄桢候在清凉殿中,见萧泷来了,便上来迎接。
“给大家请安,阿泷好。”
崔玄桢向来自矜,甚少到门口迎人,今天足足给够了萧泷面子。
李铎轻哼了一声,扬声唤了李江尘进来。
又转过头来看崔玄桢。
“朕要开天青阁做讲堂,江尘你派人收拾一下,书册的管理不好做,让阿桢协助你。”
天青阁乃是皇家内宫藏书所,藏历代典籍上万卷,在前朝有专门的司书进行管理,今朝宫内制度简鄙,只有内侍局,并无博学之人能梳缕天青阁藏书,如今让崔玄桢前去整理那浩海藏卷,其实是一桩苦差事。
嗜书如命的崔玄桢却爽快应下了。
“臣遵旨。只是不知这讲堂是作何用?”
“朕自开蒙起,便是你祖父崔逊教朕念书,学的是经礼儒学,于朕成人固然有好处。朕最近却觉得,诸子百家,各有所长。治国之道,不可偏于一家,朕想揽当世饱学之士共聚讲堂,广纳百家之长,于国必有助益。”
李铎之言,让崔玄桢眼睛一亮。
“臣可否去讲堂旁听?”
李铎哈哈一笑。
“阿桢在朕眼里,已经能开讲学了。”
崔玄桢便瞪了她一眼。
“大家小气就算了,还拿学问取笑我。”
李铎却端正颜色。
“朕对阿桢的期许,远不止于此,阿桢若有心,替朕称量天下又何妨。”
崔玄桢丝毫不为所动。
“如此,臣更要去讲堂旁听了。”
李铎哈哈一笑。
“都依阿桢。”
萧泷听李铎崔玄桢说话,心里便明白,这大概是让萧定进宫的名头了,心头便暗自盘算让萧定舒心接受的说辞。
一边想,手上却不停给三人煮茶点茶,亲手奉到李铎面前。
“陛下喝口茶歇歇。”
李铎坐在榻上看了她一会,才垂下头懒懒地接过茶碗。
“萧舅公之事,你做得好。朕不知该怎么赏你。”
萧泷手一顿,递给李鸢的茶碗便泼出了些许,烫着了手指。
李鸢连忙上前一步接过茶碗,冰凉的手指不着痕迹地为她按住烫伤之处。
萧泷推了推李鸢的手,示意她无事。
李铎朝她招了招手。等萧泷凑近了,便伸手去捉她的手。
萧泷比李铎略高了几寸,手却比她小些,那柔润的纤手任她捉着顺从地躺在她掌心,她揉开了她的手掌,白皙的指尖沾了些许碧绿的茶沫,李铎用指头替她抹去茶沫,露出了略有些烫红的皮肤,便随手将案上的辟邪砚滴的背盖打开,将萧泷的手指浸了进去。
“朕又没怪你,为何吓成这样。”
清凉的水份缓解了烫伤的痛楚,又听李铎话语关切,萧泷眉头纾解。
“陛下怜惜,臣女整日跪着谢恩也不够,怎么敢领陛下的恩赏。”
这话从臣子嘴里说出来无妨,从萧泷嘴里便有些轻佻。李铎挑了挑眉。
“你倒说说朕怎么怜惜你。”
萧泷自知僭越,脸腾地红了,手也往回缩了缩,脱离了李铎的桎梏。
李铎顺势趴到案间,下巴抵在一摞奏章上,手也抓着毛笔杆子。
崔玄桢见她实在没了形状,便出声提醒。
“大家可是要趴着批奏章?”
李铎懒懒地眨着眼。
“今天累得慌,阿桢不然读给朕听?”
崔玄桢不知前朝之事,只当她是真累了,便靠过来拿过奏章。
“臣先标记好要点,陛下休息过后再行批阅可好?”
李铎便懒洋洋地往后一摊,躺倒在榻上,也没留点位置给崔玄桢。
“去罢。朕就睡一刻钟。”
崔玄桢捧着奏章,看李铎已然闭上眼睛,又不好将奏章带出殿,一时左右为难,萧泷便出声提醒她。
“陛下休息,我等都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