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围在她身旁的人越来越多了起来,有的就单纯看看她,有的会拿手机将她拍下,更有甚者将她的照片传到了网上。
顾浅欢略微低头,有些浅笑,刚刚积蓄完成的睡衣通通消失,也算是得亏了他们。
……嗯……他们估摸着是将自己当成一个明星了罢。
顾浅欢从长椅上站起,活动了下身子,随后又拍了拍自己身上衣裳。
周围声音很吵,那些人见着她站了起来也便散去了。
广告牌上的动态广告在播着自己母亲的公司状况。
她能听懂一些,但也只是个大概罢了。
手机响了,手机的铃声是……闹铃的动静。
她在参加高考时订的闹钟实在是多的可怕,以至于手机铃声都换成闹钟了么?
顾浅欢将电话接起,她的手机联系人中只有顾喃风一个,那么给她打电话的就一定是顾喃风了。
但电话中的人声却不是她。
虽说也是个女人,但从声音上听看起来是上了年纪的,声音也没有自己母亲那般清冷低沉,没有母亲的声音好听。
“你好,请问,您是谁?……嗯……问您的姓名可能有些冒犯,但我的联系人中只有我母亲一个人——”
礼貌疏远的语气,如她母亲一般如出一辙。略微有些不同的恐怕便是顾喃风不会跟她去解释那么多,语气也比较冷淡罢。
“……我是你的母亲,你不认得我了嘛。”
那头传来了一阵沙哑的中年妇女音,语气平淡,蕴含着种复杂的情感,像是久别重逢。背景音中,伴着一个小男孩的咳嗽声,衬得整个气氛都有些悲苍。
顾浅欢微微侧脸,嘴角仍挂着得体的淡笑,仿佛对方能看见似的:“……嗯……抱歉,我想你可能搞错了,我已经有了一个母亲,她没有抛弃我,我没有悲惨的身世,懂么?”
“……你原来是姓徐的,徐。”
“是那个行字的半边——”
“就是那个,你以前是徐家人,就是我,唉。”
有些意思,顾浅欢将手机离着自己的耳朵近了些,不紧不慢追问:“嗯?”
对方可能是觉得鱼上钩了,紧忙拉杆:“都怪你爸死得早啊,我也不是,不是想把你丢下的,但就是……你来看看你弟弟吧,也挺大了,能有个十来岁了……”
?,这怎么越说还越入戏了?
那中年妇女的声音逐渐沾上些哭腔,那头也有了一些擤鼻子的动静,伴着一个小男孩奶里奶气叫着“姐姐”然后重重咳好几声的动静。
不得不说,真是一家子戏精。
“你弟弟病的重啊,没钱治啊……”
说到底就是为了要钱么?那,可能真的就是个骗子罢。
“他治病的钱是多少。”
“一万。”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你想眼睁睁看着你弟弟死么?”
“你不是也眼睁睁将我丢下了么。”顾浅欢顺着她的话说,言语中没有一丝责备意味,反倒满含笑意。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剧情不对,那骗子的声音弱了下去,又转了个画风:“不是娘不想要你呀,就是,就是你爹他,他不喜欢女孩子啊……要不然,要不然我能这样么?是个母亲都不希望自己孩子被自己丢下吧?”
对父亲的称呼都变成了爹?嗯……这画风转变倒也算是快。
“是么。”
“是啊是啊,你看你弟弟,都,都,都——”
对面那所谓弟弟又重重咳了几声,好几声。
这哪像是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的声音?
“我的弟弟,他几岁了?”
“十岁,刚好十岁啊,就,就,就,就患上了……白血病啊——惨啊,惨啊。”
“嗯……那么请问您的姓名?”
“哎,我,我,我还是给你——”
“嗯?”
“……我叫徐青。”
“好,谢谢您协助我们办案,另外请问一下您的住址?”
那骗子见大事不妙,直接就将电话挂了,顾浅欢还在背景音中勉勉强强听到了一些关于她的个人消息。
就例如说那个她口中所谓的弟弟差不多都要比她还大。
顾浅欢浅笑着给顾喃风播了电话。
她平常不怎么给……母亲播电话的,此刻倒是有些紧张,还轻咳了几声,清了下嗓。
殊不知这些小举动顾喃风都听在耳中。
“刚出家门三分五十三秒,怎么?遇到什么事了么?先不要紧张,冷静。”
“……嗯……没有,就是,跟着一个骗子玩了下。”
“嗯?骗子?”
顾喃风面色一凝,冷静思考着。那边顾浅欢继续道:“是个有些好笑的骗子,听声音好像有四十一岁的样子,她嘴中所谓我的弟弟差不多二十左右岁,比我还大,她称她自己为我的母亲。”
似乎是什么话触到什么危险点了,顾喃风不紧不慢道:“你的母亲是我,别多想,你不是被捡来的孩子,知道么。”
“……嗯,我知道。”
假的。
握住手机的指尖逐渐泛白,顾浅欢抿了自己的唇,又想着了原来家人将她丢弃时的样子。
……但还好,还好有她,还好有她。
她生命中的光,照亮她前进路途的光……将她,拥入怀中抚摸着背,对她包容的……光。
顾喃风是顾浅欢心中的光,也是拂过她脸颊的清冽寒风,提供她挫折,叫她成长的风。
……是她的,风么?
大概不是罢。
母亲终究是会属于别人,终究是会老的。
而自己,无论怎样都活不过三十岁,还用什么来爱她?
用着只有十年的寿命、病弱的身子、各种各样无法医治的疾病的身体,去爱她么……
顾浅欢也想,比那热火还温。
温过世界上舒适的温度,安静躺在顾喃风怀里,为她提上这世界上,最好的暖。
最好,最好,那,那暖,能照亮,她心中的,黑暗,空隙,及,她隐下去的温柔宠溺。
“……我挂了,母亲。”
那头没了声音,似乎是默许了。
顾浅欢将电话挂断,细细想着从前的些过往。
——
因为生来自有的些无法医治的疾病,被本有个小康家庭的父母丢弃,成为弃女。
整日靠着乞讨或是偷窃为生,有时还会去翻翻垃圾桶。
这样的日子其实也算不上是有多艰难,过得还算是不错,虽然每日每夜都是忍着病痛,勉勉强强撑着下去的模样。
但真正艰难的不是这个,永远都不会是这个。而是见你贫苦还要踹你一脚的那些人,正巧踹了你一脚的时候。
顾浅欢受不住任何形式的踢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