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新屋子比先前大了许多,地面天花皆以木板铺设,可吸收室内潮气,也更显温馨舒适。
屋中,床架子虽说依旧是砖石所砌,可上头却堆了干净的棉垫棉被,房内还设有桌椅板凳,甚至屏风浴桶,烛火除开点燃的数根外尚有许多备用,屋内亮堂堂的,相较先前暗无天日的牢房实在是天差地别。
哪怕柳红嫣还是病怏怏的,可一来到这里也立时心情大好,人也觉得有力气了,站在冬藏一侧姿态端正恭敬。
冬藏面无表情望着低眉顺眼的柳红嫣许久,继而拍了拍手,便见身后一位背着药箱的年迈郎中走进屋来,手脚利落的为柳红嫣把脉诊断,当下便自药箱取药,离开屋子不知去哪熬汤。
冬藏又拍了拍手,屋内走进来几个小丫鬟,端着喷香食盒、捧着干净衣衫,又在冬藏的示意下,将食物摆在了桌上,将衣物堆叠到了床尾的箱子里。
柳红嫣迟疑再三,终于还是开口言道:“冬藏姐,我想……先洗一个澡。”
冬藏只当没有听见,再度拍手,这次进屋来的却是上回在演武场上,朝柳红嫣落井下石的两位同门,此时再见,当日跋扈气焰丝毫不在,两人都是一副神情忐忑的模样,低着脑袋不敢言语。
便是柳红嫣都吃惊得长大了嘴巴,眼神游离,迟疑着询问冬藏道:“冬藏姐……这是什么意思?”
冬藏冷哼一声,笑道:“这就是你要的两个手下。”
柳红嫣神色歉疚的望着那两人,冬藏却朝外头招手示意,便见一个丫鬟躬身捧来一柄宝剑递到柳红嫣面前,冬藏道:“姑娘的意思许娘岂会看不出来,与其钝刀子磨肉,不如给她俩一个痛快。”
柳红嫣面色渐渐暗沉下来,越发感到许娘老练深沉是真的棘手,姿态却从容恭敬的接过长剑——这并非习武场上的木剑,这是一柄钢铸开刃的利剑!
那两人顿时跪倒下来哀声求饶,于情于理都将柳红嫣推上了忍气吞声的悬崖,叫人不得不安奈心中恶心,虚伪接受所谓的一笑泯恩仇,哪怕为的不是在人前留下个好印象,也是为了方便自己嘛,否则杀了她们两个,跑腿的仆从可就没了哟。
于是,一剑刺出,穿透了一人的心脏,又在另一人惊呼声中刺入了她的肚腹。
“喤啷——”
柳红嫣丢下宝剑,身体微蜷不自主的有些颤抖,冬藏睁大眼睛表情很是诧异,目光复杂的望着柳红嫣,问道:“你猜,这回许娘是否会怪罪?”
柳红嫣避开血泊,朝冬藏跪倒下来:“冬藏姐,我……我也是恨极了……求您在许娘面前替我美言,奴婢愿为您做牛做马。”
“呵,做牛做马?”冬藏睨视着瑟瑟发抖的柳红嫣,抬脚就踩上了她的头颅。
柳红嫣低垂脑袋,任冬藏将自己踏在地面,口中喘道:“多谢冬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
“你还是为许娘做牛做马吧。”忽而又想起柳红嫣喜爱女子一说,冬藏厌恶的挪开了脚,挥袖离去:“呵,好自为之。”
直至冬藏离去,柳红嫣才敢抬起头来,好生缓了口气,才又朝门外尚未离去的丫鬟喊道:“还请为我准备些洗澡热水。”
查看了一下两具尸体,身上值钱不值钱的器物都被柳红嫣扒了下来,尸首便毫无公德心的丢出了房间,就横在走廊上。
用抹布擦去地上血渍,身体出了通汗反倒感觉舒适了许多,不一会儿,熬药的大夫与提水的丫鬟一并回来,柳红嫣端药碗一口喝干,待屋内人众尽数离去,便立刻转到屏风后头洗起澡来。
泡在滚烫的热水中,升腾的气温蒸得人爽快之极,只觉体内病意寒气皆被驱散,脑袋晕乎乎的就又涌出许多事来。
这算不算是临死前过上两天舒坦日子呢?——柳红嫣闭眼沉思,想起刚才杀人时既害怕又兴奋的感受,想起冬藏恼恨阴沉的神情,想起许娘的深不可测,想起这里所授课程,想起周遭学生都是年轻女孩儿,想起——总觉得似乎快要抓到什么关键的东西了,却又刹那间一晃而逝。
内腑亏损真就再也无法修行武艺了么?——柳红嫣回想前世所见所闻,似乎所有人习武道路都不尽相同,有些武艺高强者分明只是剑术刀法精湛,却也不见得有一身雄厚内力,故而内力究竟是多了不起的东西?
水温渐渐下降,柳红嫣出浴擦干,换上厚实衣衫,开始享用桌上食物,好吃好喝的分明几天前在“花红柳绿”都还吃过,此刻粗野动作,却像是多年没吃过肉食一般。
吃饱喝足以清水洗手净面,估摸着时间也不早了,柳红嫣窝在棉被里,脑中对武功以及内功的思考一直不曾停下。
尝试着多次运行师傅所授的内功心法,柳红嫣惊讶的发现那一丝流转于经脉的气却也并非全然消散,只是留在丹田中的微乎及微,显然是在运转过程中便流逝消失得几乎殆尽。
不说一些筋骨绝佳的奇才,就是比之常人,怕也是远远不如,大约是常人吞一口气,赶过自己吞百口气这样的天壤之别,如此一来,到确实与废了没什么区别。
柳红嫣忽略一些压抑颓废的负面情绪,再度回想前生听过的见过的不依仗内力的高手,再将他们与使用内力者细细比较,恍然惊觉,所谓内力,无非是积累真气到一定地步后,以身体的感悟将之运用的一股劲道罢了。
记得前生一些内力高强者,呼吸悠长体态健康,分明身材干瘦,可出手间却能开碑裂石,那么内力又是否就是自己体会到的那股微弱的气呢?如果将这股气扩展一千倍一万倍无数倍,然后再由经脉运用至四肢百骸呢?——那的确能做到增强体能与劲力啊。
如此,若是不用内力,而是单纯提高身体素质,将体能上升到某个高度,又是否不能弥补缺憾呢?
曾有一位内功小成自诩武林高手者在山路行走,遇一樵夫正以蛮力拉扯一颗两人抱的巨树树干缓步下山。
武者自认内力高深出言侮辱,只道樵夫不知将木头砍碎了带走,怕不是头蠢猪,樵夫涨红了脸口笨舌拙也不争辩,抬拳便是一下击中武者胸口。
武者想以内力抵挡,却被巨力震碎丹田吐血而亡,原来那樵夫是当地有名的大力士,天生神力体格强壮,却是不学武功都能以蛮力打死一个武者。
如此,学那劳什子的内力又有何用?只需身板强壮也没必要太过惧怕内功了!
柳红嫣越想越兴奋,干脆起身踱步回忆课上所授剑法,见地上那柄利剑还在,便摆开座椅留出空地,持剑比划起来。
一夜不眠,柳红嫣来来回回也只是那一套剑法,各个剑招在强行矫正中倒是渐渐连贯成形,虽说动作姿态尚且缓慢无力,但比之手无缚鸡之力总是好很多的。
清晨隐隐可闻公鸡打鸣,有丫鬟仆从送来丰盛早餐,并收拾昨夜晚饭,倒掉浴桶凉水,又给饮水、洗面的桶盆换上干净新水。
柳红嫣吃了早餐戴上面具,再度去上早课。
还是易容的课程,柳红嫣好一番对镜涂抹打扮,完后求洪先生指教。
洪先生查看柳红嫣扮相,欣慰自己什么都没说,女孩却能从观察与思考中活用工具,打扮起来虽然只有三分像,却抓住了脸孔的神韵,显然是个有天赋的,便也多指教了几句。
柳红嫣则惊讶于洪先生分明刚才也没一直盯着自己,却能一口气说出自己化妆的步骤,并指出手法运用不当之处,不禁佩服的连声称赞。
易容之初,不仅根据人的肤色不同需要调配相应色泽的粉末,实则还要瞧清楚人的肤质,是粗糙还是细腻万不可忽略,若骨骼肤相诧异太大,甚至需要重新制作这一张面皮,如此眼眶及脖子等各个缝隙贴合处便要小心掩藏了。
如有胡子、痣之类的也不必多说,上乘的易容更重要的却是被模仿之人平日的表情神态,甚至一些细微的习惯动作,若非聪慧细心之人便极难模仿了,所以一般易容之术并不建议用来接近被模仿者的熟人,如此极容易被看出破绽。
柳红嫣将洪先生所言一一记在心中,坐回自己妆台后便又接着琢磨。
中午吃饭时,柳红嫣自然熟的再度坐到了莫芸身前。
莫芸皱眉,望向柳红嫣的目光有些复杂,语气淡漠道:“昨天你不是要讨好同门么?今天又来我这儿想做什么?”
柳红嫣摘下面具,绝丽脸容朝莫芸露出羞赧的笑:“如果说我很喜欢你,你信么?”
莫芸一怔,双颊居然有些羞涩泛红,继而怒道:“我明白了,你想接近我,为自家同门试探我的虚实。”
柳红嫣发现眼前的正直姑娘并非一根筋的傻瓜,也就不拐弯抹角坦然承认道:“昨天你也看见了,我就是个废人,许娘让我进来不过就是为了这茬事儿。”
莫芸目光变得失望而冷漠,想要端着饭碗离去,却被柳红嫣捉住了手腕:“别走。”
莫芸恶狠狠瞪着柳红嫣,后者却起身凑近到莫芸耳边,细声软语道:“求你啦,就当给我条活路吧。”
莫芸神情变了又变,继而无奈坐了回去,满心烦恶的看着柳红嫣也不言语。
柳红嫣咧嘴一笑,忽而凑过脸孔伸出一条灵动的舌头舔过莫芸的双唇,莫芸大吃一惊,一张脸霎时绯红如霞,下意识便挥出一记巴掌。
半边脸颊挨揍,柳红嫣赶紧端着餐盘、拿起面具跑路,还不忘回头送给近乎气疯的莫芸一个飞吻,笑容媚极艳极:“晚上可得来我房里睡……哦不,只是坐坐。”
这可还是大庭广众呀!——莫芸涨红脸孔,近乎咆哮的低吼:“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这个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