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是两个家庭的事。
最后在这一年的盂兰盆节,绘里独自一人上山祭拜了东条家的长辈,一大早山间下了小雨,她撑开伞走走停停,到山腰的时候耳膜嗡嗡作响,听见了并不真切的钟声。
按照老人家的遗愿,墓地没有选在东京,而是魂归故土,希把骨灰坛存在寺庙里,过了几年就和妈妈一同下葬了。
绘里远远看见寺院的围墙,她停驻脚步,毛毛小雨濡湿了她的衣角。耳边是山林清风,晨昏两遍钟声,僧人每日的念诵,在这郁郁葱葱的山林之中,在山顶能看到很远。
休息的好地方,是吧,而且就算咱不能回来,也断不了香火,父母也不会感到寂寞吧。新盆的时候,希穿着黑色丧服,这样对她说。
都说人死如灯灭,可咱还是愿意相信人死后留点什么的,七十岁的希碎碎念着抱住她,认认真真地问道,绘里亲将来想葬在哪?
葬在哪。
绘里叹了一口气。
是隐身在高山,面朝大海的寺庙,还是城市里的公共墓地,还是新奇点的海葬?
还是寺庙吧,至少安定下来,小琴也方便来看。老太太刚问完又自己回答了。
绘里就打趣她做了一辈子神道信众,最后果然要魂归佛道了吗。
哎呀哎呀,东正教徒这么说好吗,又不是小孩子了。老太太过来捏她。
绘里把人接到怀里笑的喘不过气来。
笑什么?
你看啊,到最后你不找你的天照大神,我不找我的天父,就这么开开心心地成佛了。
希听见也笑了。
到了山顶,雨渐渐停了。
绘里拜过寺庙里的佛像,从侧门出去没多远就到了墓地。
这里选的好,视野开阔,能看见山脚下的挤挤挨挨的小镇子,空气潮湿,隐隐袅绕着香火受潮的味道,有点像檀香,又带点细微的甜。
“今年希有些事情,所以我就一个人来了。”
绘里拿着扫帚,仔仔细细扫着被劲风吹下的树叶,扫净后打水,细细地擦去墓碑上被雨打出的泥印,她跪坐许久才开口。
“其实……我们最近都不太好。”
这段时间一直缄默的人终于找到可以倾诉的对象。
“她……丢了一部分记忆……而且情况越来越不好了,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以后还会不会出现什么恶化。”
“医生也弄不懂是怎么回事,回东京还要复查,肿瘤的可能性排除掉还是很幸运……可是到底怎么样……”
“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要瞒着希,要理智地咨询医生,面对手足无措的孩子还要表现的十分沉稳,说给谁听呢,长辈们都长眠地下,不能飞机去趟俄罗斯,那只能来这静谧的小山坡了。
“我很害怕。”
她颤颤巍巍地点燃了根香,双手合十拜了拜,这句话吐出口,散在风里,吹到了亡灵耳边。
“爸爸,这要怎么面对死亡啊……”
她伸手捂住脸,哽咽一声,像个走投无路的少年人一样,声线颤抖,满腔的惶恐和不甘心:“我怕我死,我更怕她死。”
应耳是呼呼山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