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的时光总是这样,忽而如迅雷般一闪而过,忽而如蒙娜丽莎一样,微笑着凝滞了这么这么多年岁。
训练因为期末考而整体暂停,复习按部就班。玩世不恭的肖阳也收拢了心思,乖乖跟着章澍,每天上下图书馆,去啃她不乐意多瞧一眼的精神食粮。
一切都没什么变化,还照往常一样。章澍虽然给了林青一个月的试用期,然而期末对待众生都是平等的,林青差不多也到了焦头烂额的时节。
除了每天,或者隔一天发来的,早安与晚安,她们忙忙碌碌,相安无事。
章澍也会抽空感慨一下,林青这昼夜颠倒的作息习惯,能记住早安和晚安的时间,也是挺不容易的。
最后一门考试,章澍和肖阳在一个考场。肖阳小心翼翼地迈着小碎步,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儿,小心翼翼地放下书包,活像顶了个旗头的格格。
章澍看不下去,吐槽道:“都最后一门了,你还在考试的边缘试探啊?”
“嘘,别跟我说话,我这一脑袋知识得端着,不然晃两下洒了,你赔我啊。”肖阳还装模作样地往上滴溜眼睛,好像真的顶着一脑袋什么似的。
“哦,那你好好端着你的一脑袋水,别倒我身上了,我先走一步。”章澍毫不留情地拍了拍肖阳的蓬蓬发,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
肖阳气得牙痒痒,又不敢骂,生怕得罪了文曲星,给自己一个丑陋的分数,真要命。
最后一门考试的铃声,终于在三教的走廊里响起,静悄悄的教学楼顷刻间人声鼎沸。
中文系的考试结束得要比其他专业早,大家伙儿随便收拾个行李,出去浪一两波,也就回家去了。
H大女篮的孩子们也不例外,虽然只有十多天,十多天也是假啊,不玩白不玩,你说是不是?
林女士有些不高兴,没有料到孩子上了大学,假期反而还比不上楼下支家念高三的越越。
但在章澍的甜言蜜语攻击下,也没再说什么,总归是孩子要念书,念书是好事,不好阻拦。
章秉坤先生倒是挺愉快,小崽子在家无所事事,还不如呆在学校好好念书。但他面上还是没显示出来,偶尔嘘寒问暖,免遭林女士报复。
但熬不了几多天,父女俩之间又爆发了争执,章先生吹胡子瞪眼,虽然没有胡子,章澍则直接摔门滚蛋。
林女士这边拍不死,那边扯不住,见章澍就这么出门去了,回头就骂,“你看看你,一天到晚就知道跟女儿过不去,好不容易回来几天,又给你气走了!”
“那她要不跟我对着干,我能生气吗!”章先生正在气头上,不肯服软,“反正这儿是她家,她跑不到哪儿去,还得回来!”
“你也知道这是家啊?人家支伯忠怎么对女儿的,你又是怎么对女儿的?”林女士每次到这个关头,都会搬出章秉坤的结拜兄弟来做比较。
“你怎么不说伯忠生了个乖女儿,我这是生了个什么玩意儿?”章先生撂下话,就往卧室走,把林女士的话甩到脑后。
“站住!给我把女儿找回来!”
“不去!”
这边厢,章澍穿着居家T恤大裤衩,游荡在W城夏日灿烂的阳光里。转悠了两圈,不知道去哪儿,直接夺命call把陈冰拉了出来。
此刻,两个人正坐在城西的漫咖啡里,无言对望。
咖啡店的冷气很足,陈冰的头发很乱,看上去,像是刚睡醒。但现在,已经下午四点半。
“这么着急把我拎出来,怎么了?”陈冰对章澍已经算脾气极好,她的午睡时间巨长,且有起床气,一般人在下午不敢打搅她。
章澍气鼓鼓不说话,刚才的气还没有消。
“我猜猜,你和你爸又吵架了?”
“哼。”章澍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立刻皱起了眉头。
“苦吧?你让我随便点,我就随便点了。”陈冰喝咖啡从来选最苦的,且从不放什么方糖、牛奶,嗜甜的章澍自然受不了这个。
“啧,我饿了,我去点个华夫饼吃,巧克力的。”
陈冰仰在柔软的沙发椅上,这么不精致的出门,让她感到有些不适应。等章澍回来了,她又继续懒懒地说下去。
“虽然我是对父女情没什么感触,但你也不用太认真,一见着亲爸就长刺儿吧,至少他还搭理你。”陈冰的声音软软的,好像在梦中。
章澍不自觉的,也放缓了心境。
“说实话,从小只要把我俩搁一块儿没几天就要炸,我也不乐意天天把自己弄得跟叛逆期的中二少年一样,都思维惯性了。”
她也都清楚,章先生是爱她的。在她小的时候,他的爱表现得更加明显。
在生下这个带着油彩的孩子之后,家里本来有再生一个宝宝的计划,但年轻的章先生觉得不好。他担心阿澍会认为是她不够好,才会有个弟弟或妹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章澍开始抵触来自父亲的庇护,努力想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双手去触碰真实的世界。
父女之间的冲突也越发的频繁而激烈,逐步走到了这样一个局面。
“你跟你爸,意外的像啊。”陈冰笑了笑。
“什么。”章澍脸有点黑。
“固执,暴躁,纤细,感情充沛,”她放下手中形状圆滑的杯子,“孩子气。”
这些特征是陈冰根据章澍零零星星的描述,以及与章秉坤为数不多的几次会面总结出来的。
上初中的时候,她就知道章秉坤这个人了,他在W城算是比较出名的人物。当陈冰听到章秉坤居然会看电视剧看到眼泪哗啦啦得淌时,觉得这个世界都玄幻了。
华夫饼来了。
章澍仔细反省了一下自己的特征,终于自暴自弃的戳起一片华夫饼,整个儿往嘴里塞着,饼子上浓浓的巧克力酱抹了一嘴唇,顺着嘴角缓缓往下挪。
陈冰抬眼,皱了皱眉头,边抬手递给她一张纸巾边训斥,“什么吃相……”
章澍埋下脑袋,吃吃笑,一面伸手抓过纸巾,悄悄擦掉嘴角的巧克力。
两个人吃完了华夫饼,该吐槽的也吐槽完了,还是各回各家,珍惜休假。
章澍的家庭,在她的朋友们中间,已经算是意外的幸运签。没有缺少谁,也没有多出谁,就只是平平常常的一个家。
她慢慢晓得,人群中笑得最灿烂的人,不一定心底也那么灿烂。陈冰就是这么一个典型。
自从初中时偶然得知陈冰家里的事情,那以后很多年,章澍就几乎没有再在她面前谈起过家庭。偶尔邀请陈冰来家里,也尽量选择父母不在的时间。
直到最近几年,才会偶尔找陈冰吐槽吐槽家里那个易燃易爆炸的爹,像正常家庭的孩子们一样谈这些话题。
陈冰有的时候会在心里嘲笑这家伙的刻意,不过是幸运之人的怜悯,但这份温柔啊,她真是有点动心。
这大概也是她们成为挚友的主要原因吧,陈冰这么想着,慢悠悠往家走。也没有谁在等,她可以一觉睡到明天天明,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