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玻璃瓶上的密封盖子,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再将瓶里的液体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
「哈——!」绘里豪迈地将举过头顶的牛奶瓶瓶底重重地磕在桌面,吐出一口充满奶香的气息,一脸享受的模样像是个出入居酒屋的人士:「好喝——!」
一旁的海未小口喝着自己那瓶温牛奶,见她这样就说:「冰牛奶还喝得这么急,绘里你当心今晚拉肚子。」
「这可是情怀啊。」绘里边说着边打了个嗝,然后嘟起嘴看她:「海未都不和我一起的。」
坐得端正的人无奈道:「可我们不是刚从温泉里出来啊,讲情怀也要注意身体健康吧,还有礼仪也得注意。」
事实上为了实现这份『浴后牛奶』情怀,两人在回到房间前还去做了足浴,不然即使房间里有暖气,某人再怎么讲究也不敢一口气喝下一瓶冰镇牛奶。
想到此时没法反驳,归根到底就是因为自己在温泉里出了意外,绘里更加没话说了。海未的视线落到桌上一个三层的小型箱,感叹:「真没想到长崎小姐这么周到……我更加觉得不安了。」
这个箱子的三层分别装着冰镇、常温和热牛奶,每层特殊的结构能够长时间保持好三种温度。
「临走前带些温泉牛奶回去就当做增加这里的销量吧,反正牛奶挺好喝的。」明白那位商人心思的绘里不以为然地伸了个懒腰。
海未一脸使命感地点点头,眼看最后一口牛奶喝完,揉了下自己的后颈站起身,语气里有些疲倦:「那我先去洗漱了。」
「——这就要睡了吗?」
海未回头,眼尾余光扫过房间中央榻榻米上并排放置的两人份被褥,看向问话的人。
这个人先前足浴时候靠在椅背上差点要睡着,现在脸上却没有一丝倦意,仰脸等待着回答,室内灯光照亮她平静的蓝色眼眸。
是因为那瓶冰镇牛奶的关系吗?海未反问她:「绘里还不想睡吗?」
「哎、就是——」
微妙的慌乱在绘里话音落下的时候就消失了,接着海未看见她对自己扬起熟悉的笑容,说话时带着轻笑:「刚刚是海未把我从神社里拉回来的吧?我在想,你应该不只是赶着回来睡觉而已。」
那个时候。
——嗯,我知道了。
比她年长一岁的女孩越发靠近她。
低顺的眉间和轻扬的唇角乖巧婉约。
微颤的睫毛和细弱的声线惹人怜爱。
海未听得脸一臊,立刻想起当时涌起的冲动,放松的脊梁瞬间僵直。
——足浴什么的……真是、太乱人心智了!!
为此时自己陷入化主动为被动、羞于行动的境地总结一番,她刮了刮脸颊,支支吾吾道:「那个、我……」
然后看到对面的人很明显地不高兴了。
——已经不用多说什么了吧?
露齿一笑以消除最后一点羞怯,海未径直走到对方面前,蹲下身,大方地给予这个有些小脾气的人一个迟来的拥抱。
海未主动的拥抱不多,但每一个都带着十足的魔力。
例如现在,几分钟前绘里还在追求冰冻饮品流过五脏六腑所带来的刺激痛快感,现在被有力而不失温柔地温暖着,她不带犹豫地攀上对方的背牢牢回抱,想要这份热度填满她的胸腹,驱赶所有冰冷,滋润她身上每一个细胞才好。
——等了,有多久了呢……唔,懒得想了。
彼此的心跳通过紧贴的躯体传递,与交融的体温一样舒适安逸,绘里头挨着海未的,得偿所愿地阖上眼,快要陷入昏睡时又连忙提醒自己。
转念一想,如果就这么睡着了,趁现在她可要抱得再紧一点,那么总拿她没办法的恋人说不定就这样顺着她,拥着她一觉睡到天亮了。
那也不错。
——不过……
顿了顿,绘里轻声问已经维持同个姿势好一会儿的另一人:「……就这样?」
问完,她不自觉地放慢了呼吸。
绘里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样的走向——打从与对方踏进这个房间时就在期待了,但不确定海未的打算是否到这里就停止了;是的话,她会不会对自己充满暗示的问话产生什么过激的反应。
然而过激反应没有出现,她感受到怀抱自己的人作了个深呼吸,环绕自己肩背的手臂似乎变得更贴合身体的线条,夹带气音的镇定嗓音响起:「还有喔。」
海未偏过去一个角度,说话时的气息拂过绘里后颈一小处皮肤。
绘里几乎要发起颤,呼吸悄悄地开始加速。
「——好乖好乖。」
本应作为『后辈』的人,奖励性质地抬手来回抚摸着『前辈』的后脑勺,嘴里发出通常只有在面对小型毛绒生物时会发出的逗弄用词。
绘里怔住,手臂向后撑住自己的身体,呼吸也像是凝固一般:「……」
「好乖好乖。」
用愉悦、带点怜惜慈爱的口吻,海未重复着从来没有用于形容对方的词语,爱不释手地揉着那头柔顺的金发。
发根被轻扯激起的痒蹿过,绘里锤了下海未的背,恼羞成怒地抗议:「这是在干什么啦——!」
——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好吗!
「噗,抱歉抱歉。」为这样难得无措的反应忍俊不禁,正在道歉的人手上的动作没停:「因为,绘里在神社里的时候——」
——实在是太乖了。
「什……!」羞愤和不甘涨红了绘里的脸庞。
那时只不过是这个人误打误撞地说了些帅气的话,而自己恰好有心情示弱了一下下。
——这就要被得寸进尺了么!
——海未这个隐藏的抖S!!
在心里不讲道理地控诉着,但每次听到对方说的那句『好乖』,头皮和耳朵痒痒的同时又有种想要服软的想法。
——既然海未是个抖S
她僵直着脖子,任由对方弄乱自己的头发,心想如果在这时服了软的话,会不会看到更多的……?
哼,怎么可能。
「海未你那时候一定是出现了错觉。」
本来就觉得该停止这不合礼仪的举止的海未,听到绘里一改慌张,平淡且确切地说出这句话,停下所有动作发出一个惊疑的「诶?」。
恋人的气场突然变化,她自觉敲起警钟,但是在没得知对方真实意图之前,她只能等待对方下一步行动,更何况她的腰现在还被困在对方怀里。
然后绘里开了口,低柔的尾音放慢拉长:「我真正乖起来的样子——海未还没见识过呢。」
接着侧了侧头,直接吐气在海未耳边。
「你不想见一见吗?」
「——好了,别闹了,我困了。」
按住对方肩膀拉开距离,海未脸上苦笑着,神色自然好像刚刚彼此间开了个寻常的睡前玩笑,停止了就该睡了:「我先去洗漱,绘里下一个吧。」
被自作主张地排了先后,绘里点点头,放开她,似有倦容地叹了口气:「你快去吧。」
海未起身之后,就好像刚刚的玩笑也不复存在一样,边揉着肩边往洗漱间去了。
留下的人看着那扇关上的门,一双按压着沉沉思绪的冰蓝眼眸眯了眯。
睡……睡不着。
月光穿过落地窗的窗帘洒进室内,侧卧的海未睁着眼,焦点落在不远处轮廓模糊的物品上。
眼睛感到干涩,她合眼又睁开,不论眼部四周的肌肉如何抗议,大脑就是清醒得不肯让她歇息。
不正常的热度从胸口扩散至脸上,甚至背部升起了汗意,这并不是旅馆的棉被太过暖和的缘故。
而是由于躺在自己身后没有动静的人,准确的说,是由于睡前与这个人的一番对话。
『有件事以前一直没有跟海未说过。』
『那是?』
『其实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有裸睡的习惯。』
『……那你为什么现在告诉我啊!』
不敢确定其真实意图的话再次扰乱海未的心,反射性地发起质问,结果对方似笑非笑地将问题抛了回去:『嗯~~海未觉得为什么呢?』
因为对越是亲密的人,越是愿意坦言更多关于自己的事。
这一个显而易见、会让海未打从心底里感到喜悦的答案当时没有浮现,当时她好像不知道怎样接话一样,直到绘里问她介意她保持这个习惯吗?她说不介意。
她呆呆地看着被褥上的人解开腰带,纤长手指抚上衣襟,下一个动作之前歪了歪头调侃她。
『那你还站在那里,是要看着我脱完才安心吗?』
然后她就关了灯,飞快地钻进被窝维持同个姿势直到现在了。
——我不是要看……也不是不……
否定了内心算不上『公正』的独白,绘里是个美人,无论男女都会忍不住多看她几眼,长崎小姐可以为此作证,所以不存在不想『看』绘里的人。
可是……——海未万分羞愧地将升温的脸藏于棉被底下。
她看绘里的时候跟以往不一样了,尤其是在这种二人独处、总有预感会发生什么亲密接触的时候。
就因为今日她看过她毫无遮掩的身体。
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她们都是女孩子,而且在出发前她也对彼此将会——以往也不是没有过——坦诚相对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却没想到,仅仅在更衣间里向对方投去一眼,她就败下阵来,再也不敢直视那个样子的绘里。
逐渐膨胀的愿想,到达一个濒临值,就再也无法压制。
她的『看』不一样、不单纯了。
一个念头兀自跃起,海未的心跳跟着呼吸一下一下变慢变重,就像今日在水池里很多次一样。
——如果……
心怀某种目的,她以为自己的手、膝盖或者肩膀动了动,仔细一想,好像又没有。
——这时候伸出手臂、若无其事地转过去的话……
就能触碰到绘里。
就能摸到经过热水浸润便会透出迷人粉红的皙白肌肤。
掌心此时湿漉漉的,比不上今日泡过的泉水温度,但也是异常的热,那么轻轻地将掌心贴上绘里的肌肤,也会看到那样的变化吗?
要是她自己变成了液态,变成了一池温泉,待绘里泡进来的时候——
「……」
万一,她是说万一。
自己真的这么做了,她希望绘里不会被她吵醒。
应该不会吵醒她的——以前也出现过几次在洵濑家留宿,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被人拦腰抱着的情况,海未觉得自己也能做到,而且她只是要把胳膊搭过去而已。
没错,只是搭过去而已,只是一个不能再普通的翻身动作。
可是万一,她是说万一。
绘里醒了,还识破她蹩脚的演技该怎么办?
要求她……该怎么办?
——该怎么做?
——……
——果然……还是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