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凌晨一点左右时,宫野志保终于意识到了,对她来说小学一年级的课本和高中的课本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都是能让她觉得昏昏欲睡的东西。
为了比护的球赛可以通宵,为了研究可以坚持到凌晨五点,为了消灭蟑螂可以坚持到凌晨四点,凌晨三点和凌晨两点的项目暂缺,不过无所谓了,因为志保已经决定先把“为了考试而复习”这件事安排到凌晨一点。
宫野志保轻手轻脚地脱掉了身上臃肿的棉袄,确认了一下毛利兰没有被自己惊醒,然后同样轻手轻脚地换上睡衣,又确认了一次毛利兰还在睡着,在完美地完成了这一切之后,她小心地确认好范围,在不会碰到毛利兰的前提下和她挤到了一张单人床上。
真的只差一点点,宫野志保就要完成这一系列的高难度操作了,只可惜功亏一篑——她刚躺下来就意识到自己压到了毛利兰的手。
“小哀?”毛利兰在半梦半醒之间咕哝着,往床的边缘挪了挪给她让出更多位置,“辛苦了……”
她说辛苦了。因为知道我在为了考试复习吗?还是说要和她挤在一张床上这件事辛苦了?
为什么要这么温柔又亲切呢?宫野志保在毛利兰身边躺下时心想。这样不是显得我的冷漠颇为失礼吗?
好在志保并不会因此而产生罪恶感,她清楚毛利兰的温柔和亲切不是想讨好某人,甚至也无关好恶:那只是本性如此罢了。
无论如何,宫野志保的生活原则之一是一旦躺下就要赶紧睡着,以避免自己会陷入无穷无尽的睡前随想。
在周六的早上睡到快十点才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了正在专心致志背诵着什么的毛利兰,这一系列的事实让刚刚坐起身的宫野志保有些恍惚,不知道谁才是那个考试在即的备考生。
她打了个哈欠,并且观察毛利兰的视线,在确认对方已经察觉到她醒来之后,尽量自然地打招呼:“真努力啊,毛利同学,你不是才高二吗?”
是了是了,就是这样,按照这个节奏正常地开启话题,也没有很难啊。宫野志保一边换衣服一边在心里偷偷地鼓励自己。对方可是那个毛利兰,就算你说了什么不对劲的话,她也会体贴地帮你圆过去的。
“嗯……嗯。因为有想考的学校呀。”
毛利兰是个相当直率,藏不住话的人。当然,如果你向她倾诉烦恼,委托她帮你保守秘密,她就会严守与你之间的承诺,但就她本人而言,她并没有什么想要藏起来的事情。
那样坦坦荡荡站在每个人面前的样子令人心生敬佩——究其本质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敬佩的,因为她所展露的并非克制之后的结果,而是她的本性。也许就是本性如此才更加令人敬佩吧。
所以“因为有想考的学校呀”这模棱两可还有些敷衍的回答出自她口中,实在是很反常。
不。与其说我是因为这个察觉到了不对劲,不如说是之前她的表现让我对“毛利兰的梦想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而耿耿于怀吧。
宫野志保表面上时常表现出对工藤新一的嫌弃,并坚决要和这个仿佛是少年漫画主人公的热血侦探划清界限,但说归说,她内心深处其实认为她和工藤是非常相似的一类人,至少他们有着科学家和侦探共有的职业病:好奇心。
不过她也清楚,和工藤新一那样只要有谜团摆在眼前就会坐不住的人不同,她只愿意去探究自己感兴趣的领域。
感兴趣的事情。
或者人。
宫野志保姑且先把“这是恋爱的前期症状吗?”这个问题给扫到脑后,开始偷偷地勾画出许多种适合毛利兰出现的未来图景。
毛利兰喜欢些什么呢?空手道?小孩子?料理?
宫野志保往牙刷上挤牙膏的时候想。
她考虑未来的出路时,会首先往这些喜好的方向去考虑吗?
宫野志保把毛巾捂在脸上的时候想。
不行,我不擅长这个。宫野志保停下了深入思考,但紧接着又否定了刚才的自我否定。或者说是不擅长这样需要想象力和大胆推测的心证吧,如果再有更多的线索和证据,推理的难度就又另当别论了。
毛利兰不肯公开说出来的事情,谁知道的可能性最大?
铃木园子。宫野志保飞快地得出了这个答案,她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看了一眼,然后好像哪怕多看一眼都会承受不住似的关掉了手机。从各种意义上来说,灰原哀的身份真是个绝妙的保护伞,如果现在还是个脾气古怪的七岁小学生,大概就可以假装好奇地从园子那里探听到一些事情了吧……不过,如果毛利兰本人不希望她的秘密被人知道,园子也就不会透露,刻意去探听也挺不好的。
志保有些颓丧地收起了手机,暂时放弃了收集线索这个想法。
我为什么非得知道不可呢?她这样问自己。我又不是什么好奇心旺盛的少年漫画男主角。
她推门出去,放轻脚步以免惊扰到正专注于眼前书本的毛利兰,在电脑前坐下来,长舒了一口气,差点就要习惯性地打开APTX4869相关的研究资料。
那些侦探每次解决完大案子都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他们难道就没有过这种类似的空虚感吗?
宫野志保对此愤愤不平,甚至想直接冲到隔壁去找工藤新一问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过短短几分钟之后她就没有这么做的必要了,不请自来的工藤新一已经坐到了毛利兰身边,十分自然地瞥了一眼女朋友手中的参考书。
“我说你啊,没必要这么如临大敌吧。阿姨之前不是也说,只要你好好努力,考一桥肯定——”
“新一!”
一个上午都保持着安静的毛利兰,因为工藤新一的一句话而表露出了她更加鲜活生动的一面。宫野志保因此而感到些微的嫉妒。
看见女朋友满脸通红慌乱呵斥自己的样子,就算迟钝如工藤新一也能意识到是自己说错了话,但他似乎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
“呃啊,是介意灰原会听到吗?”工藤新一往宫野志保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那家伙又不会到处乱说。”
假装若无其事地抓住稍纵即逝的时机,顺水推舟让事情往自己期盼的方向发展,宫野志保也不知道自己在这类狡猾的事情上为何有如此之深的造诣——说起来这到底是该觉得骄傲还是该觉得惭愧?
“没关系,我可以假装我没有听到的。”宫野志保抬眼看向毛利兰,试图让这句话变得更有说服力,“我本来也对小夫妻打情骂俏的内容没有多少兴趣。”
说工藤的那句话是“小夫妻打情骂俏的内容”,也相当于是在表明自己确实什么都没听见了。
事实上,宫野志保的耳朵没有漏掉任何一个关键词,对日本国内高校不甚熟悉的她恨不得立刻打开浏览器一探究竟——反正从工藤新一和毛利兰的角度不可能看到她的电脑屏幕。
但一种奇怪的负罪感阻挠了她,只要毛利兰还在她的视野之内,她就无法顺畅地做这件事,就好像这是在窥探隐私似的。这确实也符合窥探隐私的范畴吧?宫野志保想着。偷偷探听对方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情。
最终她还是坐在厕所里,用手机查到了一桥大学是怎样的一所学校。
仅有经济学、法学、商学和社会学四个专业。毛利兰究竟是对哪个感兴趣?哪个看上去都不适合她。
身为局外人用“不适合”这个说法太过于武断了,正确的表述应该是“让人无法快速地和毛利兰联系到一起”吧。
“司法考试的合格率经常是全国第一啊,这学校。”
这个数据给宫野志保提供了绝佳的突破口。
刚才工藤新一口中的“阿姨”,应该是指妃英理。确实,比起她那个不靠谱的糊涂侦探老爹,还是和母亲商量升学的事宜比较妥帖,这是很正常的选择,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不过,虽说宫野志保自认为是想象力限制了她的推理能力,但她的想象力还没有匮乏到这种程度,眼前同时出现了妃英理和一桥大学这两个词汇,要联想到法学真是轻而易举。
毛利兰想当律师吗?
“不适合”这个词险些又要溜到嘴边了。不过宫野志保正好站在镜子前,她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觉得颇为陌生,大概是因为半年来面对的都是七岁的样貌吧,在习惯了以灰原哀的身份生活之后,“宫野志保”和“雪莉”都虚幻得像一场梦境。
“我也不适合当医生吧。”
宫野志保凑到镜子跟前,小声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