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瘦小文弱、穿着一身长度拖了地的不合身的汉服，眉眼间有一股不服输的倔劲，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楚天瑜也和其他人一样，把她当成了是个小男生，结果在收回来的《学生情况登记表》里却明明白白地写着：性别 女。

姓名 顾三尺；性别 女；出生年月 1997年5月；家庭情况 无……

楚天瑜盯着那个“家庭情况 无”看了很久。她也大致了解了眼前这个新收的徒弟的情况：她是被人带大的，师傅是墨家的传人，早些年的时候被前来讨要机关术的毛子杀了。师傅的朋友带她逃亡，后来那位朋友也在半途战乱中死了……颠沛流离来到云龙镇，靠着手艺混口饭吃，却又不愿意贱卖了自己的手艺活。而这样的荒年谁还愿意花钱给家里添置家具？于是她经常上顿不接下顿。

顾三尺的眼睛在蜀山大殿里不停地转悠，殿堂内部的榫卯结构、雕梁画栋和四处悬挂的机关护符吸引了她的视线。她抬头看着大殿里一台石制的装饰性鼓车，她隐约记得师傅曾和她说过这个东西。

清柔的嗓音传来，楚天瑜在旁说道：“车行一里，小人敲一下鼓。这是你们墨家的祖先留在蜀山的礼物。”

“我可以摸摸吗？”顾三尺央求道。

云龙镇里每一个人都知道有两个大门派——蜀山和天师道——她从前并不在意这个，因为每次去茶馆店偷听都会被人给赶出来，她从来就没有听过完整的，就只知道现在能够和那些洋人抗衡的只有这两个大门派了。

老人们说从前阴鬼很厉害，但她在街上碰见那些阴鬼的时候总觉得他们对洋人唯唯诺诺，没有威信的人是不配当官的，大家都这么想。蜀山的人比较潇洒倜傥，而天师道的则更加刚猛。大家都说不论是哪一个门派最后战胜了洋人，肯定就会成为将来中国这片土地的主宰。

在外人眼里，云龙镇分为左右两块，但是像顾三尺这样几乎从小就到了云龙镇的人眼里，何止这样简单？洋人看不起中国人，蜀山的和天师道的从来不来往，阴鬼上对洋人阿谀奉承下对人类指手画脚。所谓“狐假虎威”，阴鬼居然靠着巴结奉承在这个世界如鱼得水，比起当年他们祖先叱咤风云伞下得天下的年代，差了岂止是一点点？可惜像顾三尺这样的百姓还是得本本分分给阴鬼交租，毕竟人家是衙门的。

谭雅从门前跑过的时候，不小心一脚踢翻了靠在墙边的笤帚，惊扰了大殿里的众人。

楚天瑾的眼角闪过一丝淡淡的红线，那让她的面目变得狰狞，幸而她自己很快察觉，红线不见了。

谭雅没有看到她师傅的脸色，谁都没有注意。谭雅吐了吐舌头跑道杨简的身边，气喘吁吁小声说道：“我还是听守门人说的天瑜老师收了徒？还一收收了俩？他们说你见过另外一个新人？她长啥样啊？漂不漂亮？”

杨简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我觉得二师傅眼光挺好的，新收的俩女徒弟都比咱师傅的唯一女徒标志多了。”

谭雅仔细想了一下，杨简的师傅楚天瑾收的唯一的女徒……不就是她自个儿嘛！

“哎哟！”杨简头上的一撮白毛被人生生拽了下来，他吃痛叫了一下。

同时，大殿里响起了一个威严的声音：“谁在仪式上窃窃私语就给我站外面去！”

在蜀山上，楚天瑜是唯一一个不穿道袍的人，向来T恤牛仔裤风衣打扮的她，忽然穿上了宽袍大袖，顿时仙风道骨超尘脱俗。

“抚顶仪式”就是他们进入山门的第一堂课，楚天瑾当年收徒的时候，每次都会讲一大堆规矩，各种禁区、衣着打扮注意事项、每天的作息时间、各种规章制度……而楚天瑜却没有这样做，她按照仪式流程，以清水在下跪的顾三尺额头点了一下，然后就说了声：“起来吧。”

谭雅再度气晕了，要知道当年他们可是跪在那儿听楚天瑾唠叨，对比之下做楚天瑜的徒弟可真是太幸福了。

顾三尺根本就不知道这么回事儿，她就觉得楚天瑜待人挺和蔼的，不像身旁那个拉长了脸的“大师傅”，她都不好意思说人脸长得有点像鞋楦。

顾三尺走下台的时候好奇地环视台下的众人，她的眼睛定在了同为女生的谭雅身上。

谭雅很仔细地看了看此人的穿着，那一身衣服很明显是为了“抚顶仪式”新换的，也不知道从哪儿借来的，根本不合身，下摆虽然被修剪过了，但有很粗的针脚痕迹，边缘还有磨损，腰身也是松松垮垮。谭雅再望向台上难得穿着道袍的二师傅，她眼里的仰慕简直快要溢出来了。

顾三尺热情的点头微笑换来了谭雅的无视，她悻悻然走到了队伍尽头，按照座次排名站在了谭雅后头。

楚天瑜似乎觉得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她坐回了台上自己的座位。楚天瑾惊奇地扫了她一眼，随后实在按耐不住站起来说道：“你们中有人是新来蜀山，也有人是老油条，当着新人的面我再重申一下规矩。图书馆的藏书都有等级限制，你们必须按照自己的实力等级选择同等或以下的书籍；严禁在格斗场以外的地方私自斗殴；除课堂需要外，严禁在校园内使用御剑飞行；可以使用学分或灵石兑换在千层梯修炼的资格……”

尽管被人无视了，顾三尺还是很高兴，这里这么大这么宏伟，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肯定会有饭吃。

“今日‘抚顶仪式’再加上你们中的一些人刚刚从云龙镇回来比较辛苦，放课一天。从明天七点钟开始，照常在殿外集合，由上官风负责带队做基础训练，八点开始早课。解散。”

楚天瑾话音刚落，台下的人一下全散了。她一脸埋怨地看着楚天瑜说道：“你还有一个徒弟怎么没带来？她上次填的那份表格，上头说有好几处资料不完整，需要补充。还没开始上课就这么散漫，难道是仗着你的名声吗？”

楚天瑜并未因为师姐话里的冒犯而生气，她只是笑了笑说道：“这事我会处理好的，无须师姐再操心了。师姐辛苦劳累，该早些歇息才是。”

楚天瑾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和善的师妹，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关子。平定了一下情绪她说道：“那好，她的事就全交给你了，她来不来上课我都不管，万一要是以后出了岔罪不在我。”

目送楚天瑾愤然离去，楚天瑜到底松了一口气，她愣愣地看着面前悬挂的阴阳镜，那些图样再也没有出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