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瑞斯游了许久，它潜到了海沟边，借着埃尔瑞斯身上的光，萧宝看见海底静静躺着一个大水管，上面写着“精工制造”四个古字，是旧时代的造物。

萧宝想起大都市里那些错综复杂的洁净水管，上面也写着这样四个古字，大多数被皇帝占据，剩下的不能稳定出水的管子成为她和其它无居所者的家。边境守卫营地唯一净水池的管子也像这样，王彩霞曾想过在里面养鱼，那样就可以少吃点猪了，但是她们没有足够的水。之前经过的魔兽废墟，也曾看到一些这样的水管流出水来，萧宝一直不知道它们连接到哪里。她好奇过，但没有胆量探究，萧宝在取水地前，在深海的中心，看着一根水管维系着这个时代地面所有繁华。

这里遍布在萧宝身上寄生的透明管子，它们在深海的压力下呈现圆形，一个个像小细胞布满整片海域，洁净的水在期间的缝隙中挤压渗透，向取水口流去，埃尔瑞斯将寄居蟹的残骸放到海底，它慢慢被细小的看不见的东西分解，希望他的灵魂安宁，萧宝想。埃尔瑞斯将猪骨片放到海底，萧宝不知道巨兽什么时候捡到的，但此刻猪骨片静静的躺在海底，和铺满海底的其它骨那样。埃尔瑞斯将手心之物放在海底，萧宝窝在王彩霞怀里，她们的身上有一些伤口，也有一些管子，但不影响她们亲密。

猪曾说大海能够完全接纳她们，猪没有骗她。

管子脱落又生长，周围的小细胞像泡泡似得渐渐扩散开，埃尔瑞斯趴在她们身边哼着歌，气氛安详得好似早先折磨她们的不是它。气温不算暖也不算冷，兴许是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在地下吧，传说中的赤色河流，亦或者是深海本来就这样温暖，所以猪才一直挂念，萧宝胡乱地想着，她有些困倦，但不知道是否能睡着，也不知道睡着是否是好事，王彩霞的怀抱太过令人安心，更何况她的手指还在轻轻的拍在背上，和之前许多日子里那样温柔，她喜欢她这样哄着自己睡觉，再过一会，手的节奏就会渐渐慢了下来，而两人也会安安稳稳的睡去。

深海没有阳光，只有埃尔瑞斯，它哼完了歌，完成了献祭，而离事情结束的日子还有三天，又或者是七天，它不用记也不在乎，时间对它没有作用，数字和时间是人类的，它只是埃尔瑞斯，它在先前的无数个此刻完成了它想做的，无论是三件还是七件，无论是重要还是平凡，而此时此刻它要休息了，和最初跟圣王约定的那样，埃尔瑞斯可以休息了。

时间数着小细胞噗啪噗啪地走着，旧时代造物的计时器已不如原先那样精准，但依旧恪守着设计者最初给它的指令，当它获得足够的量，走过足够的时间，就将自己唤醒，压力阀接到信号缓缓上升，齿轮和发动机都运转起来，古老的通道将再一次开启，带着洁净的水回到大地。

萧宝被发动机的声音吵醒了，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眼前好似有好几百个埃尔瑞斯，但是一看一旁的王彩霞还是那么好看，就觉得死了也值了，她蹭了过去吻了王彩霞，王彩霞也醒了，看见萧宝先是开心地回吻了过去，然后才意识到两人的处境并不简单。

她们的周围布满了圆形的透明泡泡，不再有管子连接到她们身上，之前的伤口虽然没有愈合但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物质，没有流血也没有溃烂，王彩霞正疑惑着四处观察，一回头看见几百个埃尔瑞斯，吃惊地喊出声：“哎嘛！这玩意咋还能分裂的……哎嘛！咋还能在水里说话呢！”

王彩霞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真实得朦胧感，一些透明泡泡随着她呼吸被吸进鼻子，又因为她的惊呼被喷了出来，整个人像个大型吹泡泡机，萧宝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几个泡泡被推到脸前，王彩霞也变成了三个，而她们都笑了起来。

埃尔瑞斯被吵醒了，深海有笑声，它挑了挑眉，长久以来深海都没有热闹过，来的活物总是活不了多久，现在却有两位必死之人不但活着还蹦跶的挺开心，埃尔瑞斯抬起头，它惊讶的发现这两个人竟然产生了如此之多的洁净区域，先前的人都早早的死了，他们生成的水量少得可怜，埃尔瑞斯疑惑的凑过脸去，透明泡泡被挤到一边，它碰了碰萧宝，温的，又碰了碰王彩霞，也是温的，泡泡围绕着她们，形成一层保护膜，一点也没有要耗尽她们的意思。

埃尔瑞斯有些头皮疼，它将头低下试图挠挠头，手短没够着，埃尔瑞斯的困惑又变得更多了。

“……这里有一些奇迹”埃尔瑞斯强行解释，“……看来它们很喜欢你们。”

发动机制造了足够的能量，动力和希望都变得充足，抽水机见一切准备就绪就嘟嘟嘟地跑起来，旧世界的造物欢呼着开始执行它的工作。

“那里可以回到地面吗？”萧宝指着取水管问埃尔瑞斯。

“可以……但有水压”埃尔瑞斯微微皱着眉。

“你能放我们离去吗？”萧宝牵起王彩霞问埃尔瑞斯。

“……可以……但水压会撕裂你们”埃尔瑞斯紧巴巴地皱着眉，但没有想到留下她们的理由，献祭已经完成，深海已经获得新生，它也已经满足。

“那你能帮个忙送我们上去吗？”王彩霞捏着萧宝的手问埃尔瑞斯。

“……可以……但……”埃尔瑞斯快把眼睛皱没了，它确实有抵挡水压的办法，“如果这次它们不喜欢你们……就会像它一样，”埃尔瑞斯指了指骨堆的一处，那里放着寄居蟹的骸骨。

萧宝望了望王彩霞，王彩霞也在望着她。

“谢谢”两人对埃尔瑞斯说。

埃尔瑞斯知道了决定，它挠不到头，眼睛也因为皱眉过度眯成缝，只好憋出了一滴泪放到两人身边。泪中的透明管子还是管状，没有变成圆形的气泡，埃尔瑞斯用爪子掰开一个小口。

萧宝和王彩霞钻了进去，管子碰了碰她们，温的，它们像泡泡那样围绕着她们，形成一个保护仓，一点也没有要撕裂她们的意思。

埃尔瑞斯轻轻一堆，两人冲进取水口的水流中，管子保护仓承受了所有的水压，她们安然无恙，看来它们确实很喜欢这两个人，埃尔瑞斯心想，虽然有一些意料之外的小插曲，不过它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它可以安心休息了，并且它觉得这些小插曲奏的不错，埃尔瑞斯躺下了，深海归于宁静。

大都城内，国王坐在金质躺椅上吃着点心，三个侍奉者缓缓地推着躺椅使其摇晃，他周围摆着许多桌子，上面放满美食，但丰盛并没有使国王开心，他显得心浮气躁，一个不满意就将满桌的食物倾倒，低级的侍者手忙脚乱的一边道歉一边收拾残局，却不小心踩到地上的残油摔了个狗啃屎，国王看的哈哈大笑，连通讯官前来报信都没有注意，亦不会注意侍从倒给他的水中有一条小小的，走失的海兽之泪。

边境守卫营地，队长和大魁梧在水池前已经等了一天了，见水位渐渐涨了上来，队长叹了口气，在记事本上记下“X月X日，水位回归。”而前一页写着“X月X日，二队王彩霞萧宝妇妇离队。”

废墟中，一只爬行兽从窝里探出头来，它听见地下水管的轰鸣声，大地开始震动，干涸已久的水潭渐渐翻起泥，残余的水涌上来，爬行兽嗅着湿气，便赶忙爬到高处，不远处寄居蟹的窝已经被水流冲倒，骨片散落出来，融入泥水中消失不见，爬行兽望了眼自己的断腿，离去的部分有了新的归宿，而还属于他的部分需要个新窝了。

出口，来自深处的水流奔腾着冲向地面，强大的压力冲开出口覆盖的污泥，水柱奔向天空，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道彩色的痕迹，清新的水汽在空中扩散，太阳从云后探出手来，将七色光谱挂在水柱边，虽只有小小一片，却闪耀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