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悯凋零，怨恨旺盛之地，贝阿托。

在这九层地狱的最低端的最低端，阿斯摩蒂尔斯潜藏在山谷里，把玩着手中的水晶球。

深渊那里的动静自然瞒不过祂，这位老牌的阴谋家嗅到了熟悉的气味，祂在脑海中一遍遍审视事件的前因后果，体味着每个细节。

突然，祂笑了，冥河之中的那一抹金色自然瞒不过祂的眼睛，在这个时段将这个小鬼无声无息地送入冥河，目的显而易见……

祂思索片刻，轻轻晃动了手边的银铃。

阿德拉玛雷士，虽然给旁人的第一印象是一位有着灰色胡须的秃顶老年男性，但位于他额头的深红色小角，以及从他那多彩长袍下隐约可见的叉状尾巴都清楚地揭示了他的魔鬼本质。一个微笑在他那不满褶皱的面容上伸展开来，冰冷而阴湿的双眼闪耀着某些内在的火焰与激情。

“有何吩咐，至尊？”

阿斯摩蒂尔斯瞥了一眼自己野心勃勃的副官，漫不经心地吩咐道：“去选一队最狡猾的魔鬼，让他们去主位面，用这柄战斧在合适的时间把它放出来。”

阿德拉玛雷士恭敬地接过那柄双手斧，这凶兵粗犷又野蛮，充斥着游牧民的艺术风格，其上血迹斑斑，似乎这位至尊在取得这柄武器后就不曾擦拭。

阿德拉玛雷士行礼告退之后，阿斯摩蒂尔斯习惯性的在周围筑起一圈邪术屏障，然后才撬动机关，魔铁锁链从祂的王座深处牵扯出一尊扭曲的盔甲塑像。

一股惊人的压迫感弥散开来，甚至连魔鬼之王也不愿直视这可怕的存在。

祂嘴里嘟嘟囔囔地唱着咒文，咿咿呀呀的声音伴随着凭空浮现的血海被这具盔甲尽数吞下，带起一阵锁链哗啦。

约有一杯红茶的功夫，血海没尽，盔甲又现出本相来，仅仅是上面的红色花纹鲜艳了一点。

阿斯摩蒂尔斯走近盔甲，仔细打量了一阵，摇了摇头，转身……

一只覆盖甲胄的利爪捏住了祂的喉咙！

片刻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寂静。

这里是无穷无尽，令人窒息的恐怖之地。

这里是环境极其恶劣，生命极其危险之地。

这里是毫无道德伦理，永不停歇的杀戮之地。

这里是从无友情，亲情，爱情，只有背叛，杀戮，毁灭的邪恶之地。

这里是无底之深渊，致力于死亡和毁灭的恶魔的家园。

好吧，曾经是。

现在，这广饶的土地沦为法师与恶魔之间的战场，比拉提亚家族和拉普拉斯家族两位十四环大法师，五位冠冕者，上百传奇施法者，已然和各层领主们连番大战了月余时光。

深渊一方本来有深渊本源意志的帮助，不算太过吃亏，可之前侯爵的法术直接截断了深渊和主物质位面在各种意义上的联系，现在已经‘降级’为独立位面的深渊受到两位十四环施法者的压制，已经没法再去支援领主们了。

好在深渊中的传奇者十倍于两大家族，虽然在个体战力上十分吃亏，但总算还能稳住战局。

战争陷入了垃圾时间，每天都有上百万的魔像和数倍于此的恶魔殒身丧命，在传奇武力彼此牵制的时段，底层的战役格外惨烈。

这种消耗对领主们来说颇为不利，之前深渊最大的优势之一就来源于来自冥河的，源源不断的新生恶魔，为深渊的惨烈内耗提供了坚实的人口基础。

可之前冥河被一同剥离出去，领主们断了兵力来源，只能绝望地拿手中的乌合之众去填法师们的战争生产线，用有限的恶魔去和近乎无限的魔像对耗。

以目前的损耗速度来看，祂们至多再坚持半个月就会面临无兵可用的局面了。

“把它们赶到第二百三十三层。”正在一线带着精锐法师团强突敌军战线的赞拉法杖一顿，牵引着四颗陨星从天而降，落在临近的位置，给绵延数百公里的战线撕开了一条口子，也为自己和战友提供了几秒钟的空闲。

听此吩咐，赞拉示意副官接替自己的位置，开始转移注意修改战略。

等到下一次施法的时候，他们已经硬生生地将战线截成一长一短两段。

短的那一部分自然很快就会被分割包围消灭，而长的那一节上，无量的魔军被渐渐驱赶进了第二百三十三层深渊。

又过了一会儿，关注着战况的两位大法师同时传信他们撤离第二百三十三层深渊。

两块石头撞在一起可以溅出火花，两块陨星撞在一起可以照亮夜空，那么，两个位面撞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展露本相的两位侯爵一同撞在了深渊的中间部位，‘血腥荒原’以及‘哲思秘境’与近百层深渊来了个亲密接触。

这次撞击单纯从量级上来看，相当于比拉提亚王侯曾经陨灭永恒林海那一击的一千倍。

双方都不太好受，这一撞直接在有接触的深渊层面及其相邻的几十个层面中掀起了世界末日级的灾变，其中超过九成的生命都难以幸存，而对两位侯爵来说，这一次重击也让祂们的‘内循环’出现了不少问题，短时间内没法全力出手了。

不过这终归是值得的，这次被歼灭的恶魔占了总数的近一成，再算上其他层的死者，哪怕有领主们的庇护，深渊恶魔也直接减员四分之一以上。

更重要的是，随着上百位领主不同程度的受创甚至陨灭，两家的传奇者们终于取得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优势。

随着这些一击就能崩灭半个位面的地图炮们有三五位得以抽身而出，踏入非传奇的战斗中，原本僵持的底层战场终于被拨动了天平。

胜利在望。

‘戴安娜’，不……她……也不对，是祂。

祂在冥河中洗去了凡俗的印记，因此全副的心智都不由自主地投入到了无限的谜题之中，化作一点光芒随着镜面似的河水下的暗流涌动而在整个位面流转。

祂漂流经过每一层深渊，恰巧赶在巨变发生之前脱离了这个混乱之地，从阿比斯到利姆伯，又从奥博瑞来到贝阿托。

秩序，混乱，邪恶，善良，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就想是落在镜面上的水银一样流过祂的心智，不落一丝痕迹。

冥河还在流动，这条大河不仅穿过物质层面，她还经过诸多能量位面，譬如阴影界，譬如水元素界。

但这些也没法让祂的意志有所动摇。

星界和以太界的见闻稍稍让祂清醒了一点，但转瞬之间，祂又投入了玄思之中。

河水在一点点的侵蚀祂，就算是传奇者的心也没法长久地忍耐这种环境，但祂还有时间，还有很多时间。

祂从最表层到最深层的思维被全部地投入到思考之中，但在这些理智之外，属于传奇者的灵觉还有一小部分在呼唤祂，要祂回到现世中去，那里有她的朋友，她的亲人，她的爱人。

祂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