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莉西亚下楼来吃晚餐的时候,发现泊瑟芬已经在餐桌旁看着报纸等着她了。
泊瑟芬·兰道尔伯爵小姐并不是个惹人烦厌的雇主,尽管在验收工作的时候她的挑剔实在是令人发狂,但她从不拖欠工资,也不因为别的事迁怒,更不会对雇员的私事指手画脚。眼下阿莉西亚一周在兰道尔宅邸里工作三天,在泊瑟芬的支持下,她已经成功地在《一段家史》杂志上刊登了一篇关于两百多年前兰道尔家族一名骑士祖先英勇事迹的文章,并为此到皇家纹章学会的一次会议上作了演讲。
在她在此工作的日子里,泊瑟芬总是坚持和阿莉西亚一同享用晚餐,以便了解她本日的工作进度。今天她似乎沉浸于某份报纸上的报道,双眉微皱,一副烦恼的样子。
“晚上好。您有什么烦心事吗?”
出于礼貌,阿莉西亚开口问道。
“噢,是这篇关于莱茵切斯特市立博物馆的报道。警方昨天发现有团伙借用联合展览的时机,利用画框从共和国偷运来违禁品麻醉剂。”泊瑟芬放下报纸,感慨地摇摇头:“有的人实在是不懂得尊重艺术。”
“天哪。”阿莉西亚赶紧坐到座位上,拿过报纸:“他们抓到犯人了吗?”
“当然。这种事只要被发现了,要追查起来是十分容易的,况且其间还发生了一起意外的凶杀案,想必警局把所有精英都派到了这事情上。”泊瑟芬对案件的结果并不十分在意,兰道尔家族一直有向警局捐款的传统,那么多钱已经足够将警员们培训成迅猛的猎犬了。她拿起餐桌上的铃铛,轻轻摇了两下,示意女仆上菜。
阿莉西亚摇摇头,并不十分认可泊瑟芬的说法。忽然她在文章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不自觉地低呼一声:“啊,这起案件的负责人竟然是班扬警探。”
“嗯?你也认识查尔斯·班扬?噢,对,我想起来他是敏西谋杀案第一个负责警官。”泊瑟芬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金黄色的葡萄酒:“这是个前途不错的家伙,在俱乐部里很能混得开。但他可不是猎犬,充其量一头看门犬罢了。”
这评价实在不客气,阿莉西亚借着报纸的掩护暗自咋舌。但显然,兰道尔伯爵小姐拥有这样不客气的资本。
女仆安静地上了前菜。用水煮熟的龙虾肉淋上金黄的蜂蜜芥末酱,龙虾是今早才随船队从海上运来的,清淡里透出令人无法抗拒的鲜味儿。
泊瑟芬用龙虾叉叉起一块浸满酱料的虾肉,放进嘴里,若有所思地说:“我想,在看到那样糟糕的消息后,我需要一点娱乐活动来平衡心态。阿莉西亚,我亲爱的,帮我看看今天剧院里都演什么戏,好吗?”
“呃,当然。”阿莉西亚放下叉子,重新拿起报纸。有关戏剧的信息在第六版:“今晚鲍克莱剧院演出老牌历史剧《博德莱尔王子》,萨特剧院演出艾弗森男爵新作的喜剧《铁匠之烦恼》,艾伦剧院演出的是诺里斯先生的《帝国的迟暮》……”
“啊,我是不会拒绝一场诺里斯的。”泊瑟芬道:“开演是什么时候?”
“八点四十五分。”
泊瑟芬看向餐厅里的座钟,指针赫然指向八点一十二。
“哎呀,那咱们可得赶紧!”泊瑟芬抓起铃铛,用力摇动:“法比恩!不要再卖弄你的技术了,快把烤肉给我们端上来!克拉丽丝!让约翰备马!蔡斯小姐要和我一起去艾伦剧院!”
胃里塞满龙虾和烤小牛肉,阿莉西亚与泊瑟芬乘马车匆匆赶到了位于莱茵切斯特西区班特街的艾伦剧院。此时第一幕已经上演,她们不得不向剧院经理塞了一笔钱以悄然进入某个常年为贵族保留的特别包厢。
幕间,她们来到休息室享用糕点和美酒。
“听说今天这场诺里斯临时更换了演员,原本要出演的诺顿小姐患了风寒,所以只能派了个剧院里的实习生来顶替。”
“呵,难怪前两个小节几乎都不在调上。”
“是呀,但后边还不错,不是吗?年轻的嗓音就像是潺潺的山溪,永远都不需要担心她会枯竭力量。”
休息室里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消息,舞台上的举止自然是这当中最热门的话题。阿莉西亚鲜少来西区的剧院,这些谈论对她而言都是新奇的,因而她听得津津有味。
泊瑟芬则与她相反,对这些闲谈毫无兴趣。她的目光在休息室里的人群中扫视了一圈,忽然锁定了其中两位站在鸡尾酒桌旁交谈的女士。她立刻站起身,向她们走去。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二位是警局的巴克警督和德拉库尔警探?”
埃莉丝不太高兴地看向陌生人:“你是谁?”
“泊瑟芬·兰道尔,我在报纸上读到过关于你们的报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二位刚刚负责了莱茵切斯特市立博物馆的那桩案子?”
“是的。不过您是怎么知道的?”阿格尼丝将一杯鸡尾酒递给她:“玛格丽特,可以吗?”
“多谢。”泊瑟芬微笑着接过鸡尾酒:“我是猜的。德拉库尔警探是共和国人,而刚好市立博物馆在和共和国美术馆举办联合展览,想必警探是共和国方面来侦破案件的代表。既然你们联合侦查了敏西谋杀案,那么再一起侦查这起案子,又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呢?”
“出色的推理,兰道尔伯爵小姐。”
“我希望你们很好地享受了今晚的歌剧。今晚在此表演的并非全部都是正式的剧组成员,女主演临时因病告假,换上的是一位实习生。”
阿格尼丝点了点头,道:“我想诺顿小姐终于发现自己已不能再像年轻时候一样肆意发挥高音了——非常遗憾。但除开这段小小插曲,这仍然是一出出色的歌剧,艾伦剧院拥有非常杰出的人才培养能力。”
“是的,必须如此,否则就会被时代和潮流抛弃。”泊瑟芬稍稍偏头,注意到休息室里的人们已经开始有秩序地走回观众席:“第二幕就要开场了……回头见,二位警官。”
“这真是个奇怪的人。”埃莉丝在泊瑟芬离开后说:“我不明白她是想干什么。”
阿格尼丝伸手拿过泊瑟芬放在鸡尾酒桌上一口没动的酒,放到鼻下轻轻嗅了嗅:“兰道尔家族一直以来都有资助警局的传统,也许她真的就只是想来认识认识我们。”
“也许吧。”埃莉丝耸耸肩,此时休息室已经只剩她们二人了。她捋了捋自己的耳发:“你不会再强迫我回到观众席上吧?歌剧实在不在我的喜好范围之内。”
“当然不会。”阿格尼丝放下酒杯,轻轻地碰了碰埃莉丝的手:“咱们去玩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