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文档里输入完最后一行文字后,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按下了电脑的关机键,桌上钟表的指针恰好划过了十一的数字。
瓷制水杯里还残着一点浓棕色的液体,所以到现在也还没有什么睡意。我关掉唯一亮着的桌灯,打算去客厅倒点温开水换换胃口。
明明已是深夜,房间外却不很暗,淡蓝色的月光从半开着的阳台门静谧地流入屋内。
身着单薄睡裙的少女站在阳台处,睡裙下的纤细胴体被月光模糊地投影出来,与周围的阴影混在一起,有种朦胧的美妙。
【……看来今晚都没什么睡意呢。】
我一边在心里想着,顺便把她的水杯也一起取下来,倒上半杯温开水,然后一起端向阳台门外。
我刻意轻步地走,顺着一点玩心,把带着温热的杯壁轻轻从背后贴上了她的脸颊。
「啊……」
「晚上有点冷呐,喝点热水吧,织露?」
「啊……嗯……谢了。」
带着一点小小的脸红,织露用双手捧住她的水杯,用它的温度暖着手。我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一手握着杯子,看向外街。
虽然这个时间只剩下街灯还亮着,但有月光的照洒,周围并不显得很暗。呼吸着有点微冷的空气,一片寂静之中,有种时间正在渐渐变缓的错觉。
「睡不着吗,还是说我影响到你了?」
「不,只是稍微有点……不想睡。」
「……这样啊。」
和织露一起合租住房的时间,大约已经有半年了。她是位有名小提琴家,但从一年前突然停止了所有的演出。
「依子,文章已经写完了吗?」
「没有,新的那篇大概写了一半,但是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然后,就干脆把以前的文档重新整理一下,稍微修改一点。」
「这样啊。」
织露和我一起慢慢喝着热水,白朦朦的水蒸气自然地从杯口往上飘去。
「新的一篇写完之后,依子还是要发过去的吧?」
「嗯,不过,大概又不会被通过吧。」
「……是吗。那样也还会继续吗?」
「嗯,当然还会继续的。」
与身旁这位已有成就的小提琴家不同,远叶依子依然是一篇文章都还没发表过的新人梦想家,为了成为小说家且战且败。
或许是之前杯子里还剩了点咖啡的原因,喝进来的温水也带着些许苦涩感。这么想着,突然觉得今天晚上有点冷。
织露看着我的表情,突然笑了出来。
「不知不觉的,就有点想起以前的自己啊。」
「以前吗?」
「嗯,还会去参加演奏的时候。」
因为在这半年间都没有听织露说起过她的经历,再加上今晚的月光,我便继续听着她说下去。
「我啊,以前都没什么朋友。」
织露拿起杯子看了一眼,大概是发现已经喝完了于是又放下,让我在心里偷偷地笑了一下。
「不过,其实说起来,身边是有很多人的。但是呢,我依然觉得,我没有什么朋友。」
「因为聊不来吗?」
「不是啦,只是相处的话倒也还好,但是……还不够让我把他们当成朋友吧。」
或许我稍微能够明白那样的感觉,虽然能够一起聊天,但是却没有确实触及到对方的心扉,或者说是没办法共鸣吧。
思维倾向也好,价值观也好,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或许对于织露来说,没有与她达到一定的契合的话,就还会觉得空虚吧。
「依子,你有写过友人之间的故事吧?你说,究竟要怎样才能被称为友人呢?」
我也往杯子里看了一眼,不过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喝完了,于是又把它放下。
织露没有看向我,带着笑容,望着渺远的夜空,安静地等着我回答。明明是在笑着,不知为何却有点落寞。循着那样的视线,我也同样向夜空望去。
月光惬意地漫延,星宿与星宿之间,微小的光芒在那里积淀着。
在这广袤的宙宇间,陪伴着人的孤独是什么呢?人在追寻着的感情又是什么呢?
「那一定是,能够为了很多很多不同的事,一起露出笑容的人吧。」
一层薄雾朝着弦月游去,淡淡的光芒透过,阑珊的月影在地上无声相连。
「那……你说,我们已经算是友人了吗,依子?」
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有点犹豫地,看着雾在月前缓慢的游移。织露也没有发出声音,同样也在望着什么。
似乎,我们谁都还没有准备好,回答或是听取那个答案。或许更是因为,我们没法预言未来会变得如何。
但至少,今夜的月光很美。
而住在一起的我们,一起看着月光流下。
《月夜协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