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前往极北之地的旅途并不轻松。

宝贵的白天越来·越短暂，危机四伏的黑夜越来越漫长。

气温急剧下降，危险却显著上升。

雀斑女巫和小魔兽勇敢地与风赛跑，成功地逃过一次雪崩，凝成小笼包的水元素却彻底被打散了。Elizabeth背着手，时不时偷瞧一下，眼睁睁地看着小岁把嗓子都哭哑了。

雀斑女巫难得好心提出重新做一个新的水元素团，却被小魔兽给拒绝了。

如果元素团存在的意义就是一次又一次地被打散，她说，她宁愿它从未凝聚。

她们艰难地翻越过崎岖陡峭的山脊，下山之后，才知道那是一只沉睡的冰霜巨龙；

她们闯进骑士和魔王因为一个公主引发的决斗，躲开黑魔法的群攻，避开冷冽的刀锋；

她们还曾误入巨人的鼻孔，结果被一个喷嚏吹出好远，身上挂满了粘稠的绿色“果冻”；

她们听过徘徊在山顶的云执着地为树梢上的雪所唱的歌；

她们也不小心撞见北极熊珍惜地亲吻小鹿的耳朵，

……

Elizabeth有点烦恼。

不是因为小孩太淘，而是因为小孩过分乖巧。

小岁很有礼貌，不像一般的小孩子那样吵闹，雀斑女巫甚至私心地希望她可以多说一点话，在雀斑女巫心中，小魔兽的声音能够媲美被皇帝关在金笼子里的夜莺。

大概只能怪她爱好实在广泛，所以让小魔兽轻易在她心里刷上了好感。

夜空中的北极星闪耀异常。

仰躺着的Elizabeth叹了一口气，安抚似的拍了拍睡梦中不自觉踢腿的小魔兽。

蜷成一团的小魔兽安稳地睡在她的身下，明明害羞，可又是那样倔强，每天夜里都主动变回兽态充当毛毯给她取暖。

Elizabeth没能抵制诱惑，顺手就盘起小魔兽头顶的毛，一方面觉得就凭这皮毛的质感，小魔兽肯定能卖上一个顶好的价钱，一方面又有些舍不得卖掉。

这样不好，怎样都不好。

八．

事态的发展意外地超出了Elizabeth的控制。

她们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雀斑女巫和小魔兽被埋伏了。

潜伏在枯草丛里的藤蔓， 比狡猾的蛇还要灵活，觉察到危险的Elizabeth刚抬起拿着魔杖的右手，粗壮宛若蟒身的藤蔓就顺着她的脚踝缠了上去。

一拉一扯，失去重心的雀斑女巫猛地摔倒在地，整个人都被倒吊起来。

小魔兽也被藤蔓捆了个结实，只是小魔兽很快就变成了大魔兽，一下子爆长五米的个子，变成了黑毛白爪的兽态，挣脱开去。

八九根环绕着魔兽的藤蔓竖直了身子，摇头晃脑地摆动着，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魔兽低吼一声，直直地冲着倒吊起雀斑女巫的粗壮藤蔓冲去，却被纤细而富有韧性的黄绿色藤蔓给缠住了。

逆流的血液让Elizabeth感到晕眩，她勉力忍住倒立带来的不适，利用腰部的力量让自己腾空的身体晃动起来，以躲避继续向她袭来的藤蔓。

太大意了！

她早该察觉不对的！

如果有放出元素团探查，她就不会将树妖出没伴有的瘴气误认为是清晨特有的雾气了，可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小魔兽费力地同藤蔓纠缠着，它们不断地被挣断，却又不屈不挠地缠上。小魔兽不得其妙地应付着藤蔓的纠缠，像是被毛线团困住的大猫。

粗壮的藤蔓从Elizabeth的脚踝一直入侵到了腰身，咄咄逼人地朝着脆弱的脖颈进发。Elizabeth稳住心神飞快地念了个最擅长的水系咒语，凭空出现的水元素在低温的帮助下快速凝结成了冰雹，纷纷砸落在藤蔓上。

藤蔓因为疼痛失控地乱颤，缠绕的速度缓了缓，力度却没有丝毫放松。

Elizabeth抓住了计划中的机会，集中精神力吟唱起对火神的赞美词。显形的法术却比想象中还要来得微弱，空气里几乎没有了火元素的踪迹，Elizabeth深吸一口气，调动所有的灵力，尽数将它们转化成了火元素。

橘红色的光四下散开。

与其说Elizabeth挣脱了身上的束缚，不如说藤蔓因为火元素的恐惧主动放弃了对雀斑女巫的桎梏。

小魔兽慌张地看着雀斑女巫从三米的半空下坠，竭力想要施加救援，刚刚飞身扑出，前脚却被暗中埋伏多时的藤蔓绊个正着，一个打滚飞出，结结实实地撞在树干上，发出一声闷哼。

Elizabeth倒是在下落的过程中通过几个灵巧转身，有惊无险地安全着陆。只是Elizabeth还没来得及歇口气，习惯性地摸及腰间后，脸上的血色却一下子褪了个干干净净，甚至比她刚刚被惊险地挂在半空还要苍白。

“我的口袋！”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藤蔓正知难而退地向瘴气浓密处撤退。

雀斑女巫却失了分寸地穷追。

那鹿皮口袋里装着《巫师考核真题背景扩展阅读》、装着《巫师考核笔试十五年真题详解》、装着盛满她全年辛苦挣来的一千枚金币的储存器、装着她家传的巫师执照！

Elizabeth从来没有这么惊惶地奔跑过，一种奇异而可怖的预感紧紧地攥住了她的领口，她没有章法地喘息着，狼狈不已。

Elizabeth看着她和被藤蔓拖行的鹿皮口袋的距离越来越近，同样也看着藤蔓飞速地缩回沼泽里，只剩越来越少的部分还裸露在外。

“不！”

眼看着缠住鹿皮口袋的最后一根藤蔓就要彻底地消失在沼泽里，Elizabeth发出了崩溃的喊声。

下一瞬，鹿皮口袋却被高高地扬起，优美的抛物线，像极了绷紧之后再扔出的鱼钩。

雀斑女巫毫不犹豫，没有任何减速，直直朝着半空中的鹿皮口袋跃起，毫不在意正下方就是所有冒险故事的终结地——沼泽。

还有一点……

就一点……

Elizabeth竭力伸长了手指。

“唰！”

数十条藤蔓一下子从沼泽地涌出，不约而同地偷袭腾空的雀斑女巫。

一个滚烫的火球裹挟着热浪滚滚而来，在和粗壮的藤蔓相遇的瞬间彻底炸开。方才还灵活威武的藤蔓顿时变成了被灼烧的八爪鱼，仓惶败退，碎落一地。

紧随火球之后，是白爪黑身的巨兽，眼疾嘴快地咬住了雀斑女巫的衣领，叼着她，惊险地从沼泽上空跃过。

Elizabeth狼狈地跌落在地，她的右手紧紧地攥着鹿皮口袋的一角。

那是雀斑女巫经历过的最灰暗的早晨。

Elizabeth撑起因为爆炸冲击而疼痛的身体，一脸绝望地转身。

闪闪发光的金币散落满地，仿若太阳被揉碎后在湖泊表面留下的痕迹，一阵风过，它们的痕迹如同时光里的记忆一样斑驳。最终，它们像风一样匆匆而来，又像风一样匆匆而去，只剩下满地的碎藤。

小魔兽的前爪和脑袋趴在了地上，她无措地发现了鹿皮口袋的另一角那个烧破的洞。

鹿皮口袋被火球灼破，沉甸甸的储存器从中滚了出来，又在爆炸的冲击波下彻底炸开，一千枚金币由此近乎均匀地洒满了沼泽。

珍贵的重金属，尽数沉没。

九．

“你走吧。”

筋疲力尽的Elizabeth低低地说，克制而压抑，仿佛有一只巨兽潜伏在咽喉。

趴在地上的小魔兽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

Elizabeth翡翠似的绿眼睛里酝酿着一场风暴。

小魔兽被那样的目光盯得怯怯，却还是鼓足勇气，试图用头顶蹭蹭雀斑女巫的手。

Elizabeth猛地收回了手。

“滚！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你根本不是貔貅，你是年兽！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早猜出来了！你不可能给我带来宝藏，更别说名誉。你这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撒谎者！”

“滚！”

“你给我滚！”

Elizabeth的嘴里每吐出一个句子，悬挂在小魔兽颈间那看不见的砝码就加重一分，直至抬起眼眸的力气也消失，小魔兽怯懦地向后退了又退。

Elizabeth决绝地转过身子。

倘若她从此刻竭尽全力带着小魔兽赶往朗伊尔城，转手将小魔兽卖给魔兽商人，她还有50%的把握能缴齐会费，完成她一年一度的女巫考核。

所以走吧，走得远远的。

Elizabeth的指间却被塞进一块圆圆小小的硬币，凭借多年和金属打交道的经验，Elizabeth几乎在瞬间就认定了那是一枚金币。

雀斑女巫的腰则得到了一个小小的、不敢用力的拥抱。

小脸埋在背脊，轻声却费力地说出了，“对不起。”

Elizabeth的心微微一痛。

她转过身蹲了下来。

“你的嗓子？”Elizabeth意识到小魔兽或者说（我们的）小年兽的嗓子又变得粗哑起来，就像回到了第一次听见她说话时候的样子。

小年兽瑟缩了一下，她没有穿衣服。灰色粗呢单衣，在她刚刚变成年兽的时候被撑破了。

Elizabeth却一反常态，肆无忌惮地用手捏住了小年兽的下巴，稍微抬高，再轻轻地用食指刮了一下她的喉咙，“痛不痛？”

小岁黑曜石般的眼睛瞬间睁大，连忙摇头，“不痛。”大概是说得太急，她一下子咳嗽了起来。

Elizabeth站直身子，沉默地看着小年兽。

小年兽没有和雀斑女巫对视的勇气，用自己的黑发旋回应Elizabeth的沉默，良久，才嗫喏出声，“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Elizabeth抬头看了看湛蓝湛蓝的天，又留恋地看了一眼朗伊尔城所在的南方。

“走吧。”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

“我们一起去找圣诞老人吧。”

十．

“我不想当年兽，不想每年都要去吓人。我想给人们带来喜乐和安宁，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们想到我的名字的时候，心里是温暖的。我要成为新年的吉祥物。”

“所以你的梦想就是找到圣诞老人，主动去当他的‘驯鹿’？”雀斑女巫的嘴角忍不住抽搐。

小岁用力点点头，“我的力气很大，我可以驮着他走遍天涯海角。”

雀斑女巫以手扶额，不知道该哭该笑，“你就是为了这个独自跑到了西方？”

“嗯。我怕找不到路，玄武爷爷就为我做主，把我卖给了阿拉伯商人，希望他们可以顺利地带我到西方。”小岁的表情变得有点得意，“玄武爷爷把我卖了一枚金币，我是那群奴隶里最漂亮的小姑娘。”

Elizabeth：“……”（找不到你骄傲的点在哪里。）

“那你最后怎么跑到伊瓦镇上去了？”

“饿了。”小岁使劲地咬了一口发硬的面包。

“你吃人？”

小岁啃干面包的动作停下，慢慢地咀嚼，腮帮子却鼓了起来，声音含糊不清，“我不挑食。”

雀斑女巫的声音不自觉地加大，“你真吃了伊瓦镇的居民？”

这下子换成小岁惊讶了，“有面包吃我为什么要吃人？”

“起初我想用金币买面包，有人想抢我的金币，一直追着我，我很害怕就变成了年兽。然后，就换我追着他了。”小岁边说边做了一个张牙舞爪的鬼脸。

Elizabeth突然后知后觉，比起之前，现在的小岁要活泼得多，她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小年兽看见了女巫脸上的笑，终于鼓足勇气问道，“Elizabeth，女巫的身份对你是不是很重要？”

长久的沉默，一如树梢上的雪不知如何回应云唱给它的歌。

雀斑女巫想起了自己的口不择言，低声道歉。

“对不起。”

“对不起。”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如果可以，我父亲倒是希望我是男巫而不是女巫，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巫师。”Elizabeth从打着补丁的鹿皮口袋里拿出了自家祖传的巫师执照，“所以我也就稀里糊涂地成了女巫。”

巫师执照正中，金黄宝石的颜色正逐渐黯淡，Elizabeth知道，得不到来自巫师协会新的祝福，那些流动的金色就会彻底消失掉，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斯图家族连绵百年的巫师荣耀。

即使再次被点燃，它也只能变成灰色的、有温度的石头

三百年来，斯图家族的巫师之力薪火相传，才将灰色的晶石烧成了耀眼的太阳。

现在，太阳却在一点一点的死亡。

小魔兽觉察出雀斑女巫眼里的哀伤，小心翼翼的意味更加明显，“那你喜欢当女巫吗？”

Elizabeth盯着一望无际的针叶林发呆，“也算喜欢吧，要是不考试就更好了。”

“什么是考试？”小岁睁大了懵懂的眸子。

也是，你怎么能指望一只从没有进过学院的魔兽知道考试？

什么是考试？

Elizabeth想起了父亲冷硬如青铜的脸，想起了她寄宿在初级巫师学院的小时候——那时她还尚未掌握考试的技巧，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常常是老师嘴里“女性不适合当巫师”的有力佐证。

Elizabeth脸上的表情有些恍惚，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我的父亲说，考试是证明你优秀的一种方式。只有通过考试，你才拥有了被选拨的资格。”

“你的想法呢？”小岁敏感地察觉到了雀斑女巫的低落，小声地问出口，声音沙哑。

“嗯？我的？”雀斑女巫脸蛋映着橘红色的残阳，嘴唇微动，“大概是让喜欢看书的人讨厌读书的最好手段吧。”

Elizabeth到底实现父亲的期望，变成了擅长考试的人，只是后来她随身的鹿皮口袋里，再没了她最爱的东方奇幻读物的位置。

“你就不怕我直接把你卖给魔兽商人吗？”

小年兽嘀咕出声，“不知道别人会不会，反正你不会。”

雀斑女巫扭开脸，凶巴巴地把挡在路中的干枯树枝踢到路边，加快步伐走到了前面。

雨后的夜晚，大地上满是星星的碎片，大女巫和小年兽一前一后地踩过，无意之间，却有让星星碎得更美一点。

就这样，她们撩起晨光的发梢，追着黄昏的影子，一路向北，走进了极圈，走进了密无天日的森林。

十一．

Elizabeth在深入森林之后，才发现了异常。

——没有鸟鸣。

这片针叶林比雀斑女巫和小年兽穿越过任何一片森林都要来得更黑、更深、更大。

按理来说，巫师的罗盘和年兽的嗅觉都是旅人忠诚的伙伴，为她们冒险的征途指明方向。可是在进入崭新的针叶林之后，它们纷纷倒戈。

她们在森林里迷失了方向。

树林里潮潮的气息得意地愚弄着嗅觉，罗盘和元素都因为磁场的干扰而变得狂躁。

Elizabeth的心里泛起了隐隐的不安，命运之神似乎再一次恶意地往她的心湖投掷起了石子。在沮丧地发现一次又一次的尝试都不过是原地打转之后，雀斑女巫把所剩不多的希望都尽数寄托在了北极星上。

可树枝交错纵横，织就了密密的网，完美地过滤掉所有的星光。

时间的流逝宛若渗透针叶林里的光，晦暗不明。忠诚可靠地铭记着时间更迭，是逐渐减少的干粮。

Elizabeth不知道她和小年兽在这座一只鸟都没有的针叶林里徘徊了多久，却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因为藤蔓攻击而在沼泽遭受重创的粮食储备消耗殆尽。

然而除了树，森林似乎没有其他的活物。

见多识广的Elizabeth很快就想到了迷失森林。

迷失森林，就是没有生物能够走出的森林，连太阳神的马车都在这里迷途，即使是光，也逃不开被它吞没的命运。

传说中，只有得到无所不知的精灵的帮助，生物才能活开迷失森林，然而只有心不染尘的生物才能听见精灵的声音。可世界上又有谁是心不染尘的呢？一切不过是传说而已。

雀斑女巫把可怕的秘密藏进了眼睛，却用沉默缝起了嘴巴，除了雪水，她不再吃任何食物。

终于，饥寒交迫的雀斑女巫倒下了。

昏昏沉沉，好似一切都重归混沌。

Elizabeth觉得自己的身体异常的笨重，身下熟悉的触感则揭示她现在正趴在年兽的背上。

雀斑女巫勉力睁眼，只觉得头痛得厉害，一直纠缠着她的寒意仿佛消失了，鼻间都是燥热的空气。Elizabeth费力地吸了一小口气，很快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身下的小年兽脚步稳健而坚定，只是在听见咳嗽声的时候，微微伏低了身子，像是担心雀斑女巫会因此不小心坠落。

Elizabeth烧得厉害，虚弱像是回到了无能为力的小时候。小时候她也是这样，软弱、徒劳地依靠着，日复一日地恐惧被定义为“负担”。

要是成为了负担，那她一定会被毫不犹豫地抛下，小小的Elizabeth想。

“小岁……”十三年后，长大成人的女巫有气无力地开口，“你随便找个地方把我丢下吧。”

年兽兴奋地“哼哧”声还在林间回响，就听见了雀斑女巫后面的话。那让小岁彻底忍住了把雀斑女巫轻轻放下、温柔舔舔的冲动，倔强地认定一个方向往前走。

雀斑女巫习惯性地用脸蹭了蹭年兽身上的软毛，低低地笑，声音微弱，“你想把我当成储备粮吗？认识一场，全尸都不留给我？”

年兽专心埋头走路，鼻子在地上嗅了又嗅。

“我生病了，不好吃，你还是丢下我吧……”Elizabeth的意识清醒又迷糊，只是停不住地碎碎念，说话的速度又慢、声音又轻，甚至比不得林间的风。

年兽却竖直了耳朵，耐心地听着。

“我小时候读过一些关于东方奇幻的书，貔貅不长你那样。”

“我一直都想把你卖给魔兽商人，你的皮这么舒服，肯定能卖很多钱。”

“你说你怕火的时候，我就怀疑你是年兽了，开始在心里计算你能卖多少钱。”

“丢下我吧，带上我，只会增加你的负担。”

“求你了，把我丢了吧，现在，马上。”

……

“好吧，我允许你吃我了，虽然我瘦，但是我年轻，肉质也不错，肯定好吃。”

“我不抽烟不喝酒，也没有不良嗜好。”

“你咬我的时候，记得先咬头，我也有点怕痛。”

……

“爸爸……”

小年兽的脚步一顿。

“不要丢下我……爸爸。”

“……我会努力的，爸爸。

“我一定会很乖。”

……

“爸爸，对不起。”

“您是对的，我没有能力继承巫师执照。”

“对不起，爸爸。”

雀斑女巫带着哭腔的声音越来越低，小年兽的颈间则多了些冰凉的湿意。

十二.

颠簸让Elizabeth从黑暗里惊醒。

耳边是猎猎风响和小年兽兴奋的吼声。

不知何时，小年兽已然全速奔跑起来。

极光在Elizabeth的头顶盛开。

小年兽像是重回山林的小鸟，兴奋地在林间穿行。

夜空是墨蓝色的深海，绿得璀璨的海藻，油油的，随着看不见的波浪漾开，在透明的海水里自由自在地舒展。

绿色的虹，穿透了整个雾气弥漫的针叶林。

小年兽匆匆地经过冰天雪地里一汪冒着热气的湖泊，透过水面隐约模糊而不真切的倒影，Elizabeth看见一道瑰丽的绿色划破天际

雀斑女巫用仅存的体力抱着魔兽的脖子，再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扭头去看一看头上的风景。

Elizabeth又昏睡了过去。

十三.

Elizabeth做了一个长长长长的梦，梦里她哭着喊着求着年兽一定把她吃掉。

然后Elizabeth被自己给吓醒了。

干净宽敞的小木屋，烧得暖暖的壁炉，厚厚的棉被……

Elizabeth怀疑自己掉入了另一个梦境。

窗外传来了重物砸在雪地上的闷声。

Elizabeth迷糊地起身，刚刚坐直身子，一块粗布毛巾就从她的额上落到了手里。

耳朵里多了些嗡嗡嗡的声音，像是有蝴蝶在耳边努力地闪动蝶翼。

雀斑女巫愣了一下，立马急急忙忙地穿上了鞋子跑到了床边。

Elizabeth看到了翻倒的雪橇，也看到了雪橇旁的人。

戴着红帽子的白胡子老头爱怜地拍了拍小岁的头，小岁垂着脑袋，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沮丧。

雀斑女巫不负责但非常有把握的推测，小年兽估计被拒绝了。

圣诞老人却突然回头冲着Elizabeth笑了笑，接着又低头对小年兽说了什么，这下不光是圣诞老人，小年兽也突然看向了Elizabeth，虽然很快就低下了头。

Elizabeth脸上的表情僵了僵，近乎条件反射地躲在了窗后。

圣诞老人给小年兽指了指树下待命的驯鹿，“我的老伙计们还能顶事，小岁，我暂时不需要新的动物拉雪橇。真正需要你的，大概是其他的人。”

小岁又看了看窗子的方向。

圣诞老人看出了她的怯懦，却不点破，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自顾自地干活。西方的新年马上就要到了，他得赶紧让他的老伙计们驮上雪橇，自己也得抓紧把木屋里的礼物都装上。

不过，进屋之际，他也没有忘记对着空气轻声地叮嘱一句，“要好好照顾她喔。”

Elizabeth莫名回忆起了学生时代被教导主任点名支配的恐惧。

雀斑女巫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走出了小木屋。。

圣诞老人再次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Elizabeth看着背对着她的小岁。

单薄的人形小年兽正不停地在用手背揉已经发红的眼眶，还不忘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不喜欢……怎么办？”

“真的吗？……”

……

一如既往的可爱，不，好像比以前还要更可爱一点。

Elizabeth加快了脚步，三两步跑到了小年兽的身边，板着脸，却是动作轻柔地拍了拍小岁的肩，当然，语气还是凶巴巴，“烦不烦啊，别哭了！”

懵懂转过身的小岁被吓住，无助地打着哭嗝，却不敢再哭。

还不如哭呢……

Elizabeth别扭地撇开脸，从打着补丁的鹿皮口袋里摸出了她如今仅有的一枚金币。

小年兽仰着脸，用小泉似的眼睛看着雀斑女巫。

“快过年了，你来自东方，按照你们东方的传统的话……”Elizabeth温柔地用指腹把那枚金币放在了小岁的额头中间，“唔，压岁钱！”

小年兽睁大了眼睛。

“一枚金币，现在你是我的了。”

Elizabeth发现耳边一直嗡嗡作响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她甚至听见了空气里出现了窃窃私语声，很小，但的确存在。

“小岁，我就说女巫肯定会需要你的。”

“小岁小岁她不会赶你走了！”

……

“我喜欢happy ending！”

PS：

Elizabeth想，她大概成不了这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女巫了，因为她已经改变梦想，决心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巫师了。

第一步，就从做个年兽骑士开始。

“精灵说你之所以没能出名，是因为你的脾气一点都不坏。每次有人求你，你都会心软，是不是真的？”

对于年兽的询问，Elizabeth冷漠地偏过了头。

大概只有冬神乌勒尔才知道，雀斑女巫的耳廓红透是因为凛冽的风，还是藏匿在寒冷下的害羞。

PSS：

有的小孩子没有安全感，所以迫切地需要证明自己的优秀，来等价交换来自父母的喜爱。

爱，不需要任何东西来交换。

除了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