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医院的设施着实称得上是一流，第二日苏月清醒来的时候除了被缝合好的伤口处还有些隐隐作痛外已并无其他不适。医院的天花板是和勒曼的科研室中一样的眼色，若是仔细盯着看过去似乎连花纹都是同样的，苏月清在半梦半醒的状态间竟难以判断出自己究竟是被山杉凌送去了医院还是又被德洛丽丝带回了血狼。

闭上眼睛又是又是一阵，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苏月清的意识已经完全清醒，她扭过脖子，果不其然看到坐在床边翻看卷宗的山杉凌。

“也是，”她心想，德洛丽丝没有帮着伊万他们捕获自己已实属万幸，又怎么可能再在这种时候救她。

“这种地方不适合她久留，就先回去了。”她面上的转瞬而逝的纠结失落被山杉凌全然看在眼里，况且这话也不算是撒谎。德洛丽丝和勒曼的确来过，车子停在楼下直到下半夜勒曼潜进医院确认苏月清手术成功已无大碍后才离去。

“哦。”苏月清只是应了一声，抱着膝蜷在床头望着白到刺眼的墙壁发呆，“骗子。”她小声叨叨了一句，只当这是山杉凌对她刻意的安慰。

“4.30枪支走私案的卷宗，看看抓紧归队，发了工资记得赔我相机。”山杉凌拿着手里的卷宗在苏月清头上拍了一下，不对她刚刚的话做任何的回应，对她昨日的经历竟也是一副并不打算过问的样子。

“是啦。”苏月清接过卷宗来进入工作状态，她想起昨夜为了自保而甩在对方脸上的那只相机。高配的单反市面价格不低，苏月清一时肉疼的甚至顾不上其他，只想尽快归队工作还债。

“我明白。”山杉凌语气严肃，连带着她的回答也变得认真起来。

一周后苏月清正式归队加入到对4.30枪支走私案的调查中。这件案子论案情倒并不算是复杂，只是案子牵扯到太多关系方，他们一时没有将其一锅端掉的能力，而贸然朝其中任意方下手又会打破其中的平衡落得个满盘皆输的后果。若非苏月清先前卧底血狼积累了不少对各方组织的情报又在归队的考核中打出那样漂亮的成绩，这样层级的任务以她的资历原本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参加的。

山杉凌交给她的那份卷宗苏月清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对于案情的细节她已经烂熟于心，只有一点让她有些在意：这件牵扯进大半个黑道，各方关系错综复杂的案子当中血狼竟无一人以任何方式参与进来。她不知道是山杉凌考虑到自己的状态刻意排了这样一件案子给她还是这件案子原本就是各方势力联合起来向血狼作出的挑战，她虽有点担心德洛丽丝的安危，但是她既已作为一名ICPO开始工作那么她必须将私人的情绪抛出在外，更何况现在的她也正试图摆脱德洛丽丝留给她的记忆。

苏月清在德洛丽丝身边一年多特助积累的情报在这件案子上发挥得淋漓尽致，有关各方组织复杂的关系在她的整理下变得清晰明了。她是真的想要尽快将这件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一方面是为了工作，另一方面她也在担心德洛丽丝受此牵扯遭遇危险。只不过在越来越多的加班整理资料和外勤任务中她实在是再无多余的精力去探寻有关德洛丽丝的消息。

她的状态被山杉凌看在眼里，这似乎是开始时他想要的结果，但同时潜意识中他又总会觉得事不该如此。他说不出那是怎样的感觉，只好一边多方打探着有关血狼的消息，一边安抚自己一切不过是他的多虑。

那把柯尔特被山杉凌带回了ICPO，他没有寻求鉴定中心的帮助而是自己调出了十年前的一份ICPO干员装备记录档案，他看到记录中苏霖名下配枪的型号与编码——和他德洛丽丝给他的那把柯尔特一模一样。

这件事情最终也只是烂在他一人的肚子里。他想起来苏月清在说起德洛丽丝的时候提到的对方名为“凌苏”的那个前任，又想起自己尚在实习期的那几年血狼突然收敛了一如既往的嚣张，虽仍在各种案件中有所牵扯，但极少像对ICPO挑衅般地搞事，那正是苏霖进入血狼的第二年。

山杉凌在纸上画出一道时间轴，苏月清描述中凌苏遇见德洛丽丝的时间、她死亡的时间、德洛丽丝掌控血狼的时间与血狼近些年力量的收缩、扩张被呈现在同一个平面上，他看到时间点上近乎诡谲的重合不知该如何去发泄自己此刻的情绪。

他打着火机把画着时间轴的纸张烧成一撮灰烬，又将灰烬分了两份冲进马桶和厨房的下水管道。直至此刻山杉凌愈发确定德洛丽丝从一开始便知晓苏月清真实身份的事实，也坚信苏月清从进入血狼的那一刻起的所有经历都是对方安排下的刻意为之，甚至他都无法确定当初在围剿X组织后的那次偶然的相遇是否也是她计划中的一环。

若一切都像他想象中的那样，那么德洛丽丝这三年中所做的一切其实为的不过是苏月清返回ICPO之后对ICPO的制衡。苏月清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类，无论在ICPO中这些年接受的教育中培养出了再怎样高的职业素养，七情六欲她终归是逃不过的。就像此时即使山杉凌知道她在对付血狼方面会发挥出他人无法比拟的作用，却暂时也不会让她在参与任何与血狼直接相关的任务，不完全信任只是其中一小方面，更重要的是一旦她的心理状态崩盘，对ICPO而言那将是无法挽回的损失。

同理她也要尽自己的一切可能保证苏月清平安无事，毕竟这样的制衡一旦失去她将面对的是山杉凌领导下的ICPO凌厉百倍的反扑。

山杉凌想到这里发现自己已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这个问题无解，他到底还是小看了德洛丽丝。

翻开笔电，山杉凌把周末的加班计划发到苏月清的邮箱。这其中的实情他不能让苏月清知道，他甚至不敢想象当苏月清知道苏霖和凌苏为同一人时会是怎样的反应。他必须让她忙起来无暇重新思考这件事，否则本就已经站在真相边缘的苏月清只需一道时间轴便可捋清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