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5．知情】

深夜，少了白天的溫暖和亮度，無聲地讓黑色夜衣壟罩在僅有低溫空調避免細菌病毒滋生的醫院裡，並用絕對的沉默禁止白天所擁有的雜音在這時紛亂僅屬於它的美麗時段。

拉門，在某些技巧下可以不存在似地被拉開，一個嬌小的身影，也在大人不知情的情況下從所有人都深睡的病房裡安靜離去。

護理站的方向是少數幾個和夜晚對立的光亮地方，也是在這個避免被發現的時間裡最好背離遠去的方向，所幸，她想去的地方從反方向走還比較快，自然不擔心要如何在不確定是否有駐夜人員的護理站前通過。

直走、轉彎、下樓，再直走和轉彎。

不知是早已習慣黑暗還是經常性這麼做，僅有逃跑指示燈的黑暗環境一點也沒影響小女孩的前進速度，不到三分鐘，她就已經走到自己病房下兩層樓的公共電話區前面。

走向角落亮度較弱的電話亭，搆不到話筒的身高，也在這四年後總算勉強到一個不需要東西墊著的高度，這對不需要常打電話的她而言是件好事，畢竟她只在某些必需的時刻才會在這種深夜人靜時、打一通僅會通到語音信箱的電話。

「嘟嚕嚕…嘟嚕嚕…」

「您撥的號碼…嗶聲後留言……」

「媽媽是我，我…」

「嘟嘟嘟……」

還沒開口說完整上一句，斷訊的嘟嘟聲瞬間在一個身影蓋上自己的那刻傳入耳裡，仰首查看，是一名女性護理人員切斷了她的電話。

「好孩子不可以亂打電話。」

彷彿被當作頑皮的孩子，那名女性很自然地在說出這話後拿走她手上的話筒掛了回去，過於突然的節奏，從孩子短暫錯愕的表情似乎能知道她的驚訝和不能理解。

但真正讓她有這種情緒的原因，不是做壞事被發現那種通常反應，而是早已確認周遭多次的她為何會在這麼關鍵的時刻沒察覺到這名護理人員靠近，若不是她的精神狀況還沒復原，就是…

「…最近不要聯繫，如果可以的話永遠不聯繫是最好的…」

「畢竟早在你決定這次要留下來時，就已經知道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不是嗎？還是當初的堅決只是逢場作戲呢？」

「計畫已經執行，那個人也注意到這裡，所以沒有回頭的餘地，若是因為一時情緒反悔，我想你應該知道會有多少人因此傷亡，不然現在你們不會這麼平靜地在醫院裡度過了。」

「雖然這個事實對你來說可能太殘忍，但如果你真心希望實現你父親的心願，那麼，那次對話可能就是你們最後一次見面。」

「雖說要是那個人不幸離去，你父親必定會想辦法再把你帶回身邊，只是一旦事情走到那個地步，恐怕…你父親會不知道怎麼面對你死去的母親吧？」

「早點回房間吧，不然被發現不見可就麻煩了。」

最後的話，像是要抹去前幾句耳邊低語黑色秘密，拉開距離地用著一般護理人員碰見孩子時常見口吻，若不是孩子的人生因為大人們的緣故、提早脫離那些可以懵懂無知的世界，現在的她可以很單純的說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

只可惜如果她真的聽不懂，現在或許她就不會站在這裡和眼前身分未明的人對話了。

深夜，少了白天的溫暖和亮度，再次將不能說的秘密和情緒用黑色夜衣溫柔包覆、無聲放回心底一隅。

拉門，在某些技巧下可以不存在似地被拉開，一個嬌小的身影，也在大人不知情的情況下從所有人依然深睡的病房裡安靜回歸。

生命特徵，在難過湧上喉頭卻必須安靜的那刻多次越過警戒線、發出一連串沉默警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