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木野永遠記得,那是在有三天連假,聽說剛好有百年一次的流星雨時,開心的帶她到自家山中小別墅,觀星。
此時她們兩人在二樓主臥房外的小陽台架好了望遠處,等待著時間,閒暇之餘,東條希在躺椅上看著星座書。
「我們結婚好嗎?」
那一句求婚太過於平淡,就好像每日早晨中,西木野真姬詢問東條希早餐有沒有想特別吃什麼般的語氣。
「有拒絕選項嗎?」希將書本放下捏了捏身旁的真姬的臉頰,遲遲不敢答應對方是因為自己這如同風中殘燭般隨時都會熄滅的生命之火,如今在對方的保護下,平穩的燃燒著,再也找不出任何拒絕對方的理由,也找不出自己能拒絕對方的話語。
「有。」
希聽見了對方的回答錯愕,只見真姬將項鍊拿下,取出戒指,握起了對方的左手攤平。
「妳可以拒絕我嫁給妳,但是不能拒絕我娶妳。」將戒指放進了對方的無名指內,希在中途將手指彎曲,不讓戒指完全套入。
「…沒想到真姬也會玩起了文字遊戲了呢…」東條希苦笑,那個總是在言語上吃鱉的西木野醫師也會玩起文字遊戲。
「因為我身旁有個小說家。」
「真姬…」
將手收回,思索要如何拒絕的東條希,下一秒雙手被西木野真姬的手掌包覆住,祖母綠望著充滿眷戀的紫藤。
「我們已經錯過了很多了,不想因為顧忌而所有遺憾。讓我們一起走過接下來的日子…好嗎?」
「好。」
聽見了東條希答應的西木野真姬反而怔愣住,直到臉頰上被一陣溫暖又柔軟的觸感,以及被捏起臉頰肉時輕微的疼痛,「不是夢唷…真姬,我們結婚好嗎?」
西木野真姬任由淚水從眼眶泛出,還來不滑過臉頰就被人抹去,東條希拿起了另一個戒指,將醫師的手掌攤平。
無論是順境或是逆境,富有或貧窮,健康或疾病,我將永遠愛你、珍惜你直到地老天長。
這是真姬從未說出口卻彼此明了且正在履行的誓言,自己上輩子究竟是做了什麼善事,才能在這輩子讓此人如此的深愛著?
「我,東條希,只願一生常伴在西木野真姬的身邊,無論是夜晚妳踏入溫暖的夢鄉,還是朝陽時我希望妳第一眼看到的是我,希望呼喊我的是妳,讓我們走過接下來的道路,我們的愛使我們永不分離──」
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將最後一句默默說在心中,將戒指套入了真姬的中指。
西木野真姬楞楞看著手掌上的戒指以及冰涼感,再再提醒著自己不是個夢,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神堅定柔情,「此生的道路上,無論妳我的終點是否相同,傾愛一生,至死不渝。」戒指套進了東條希的中指中。
讓西木野真姬將戒指完全套入無名指之後,希帶著語帶狡詰詢問:「這樣好嗎?私定終生的,西木野叔叔會反對的。」
「…不會,因為是我娶了妳,父親多了個女兒。」知道對方又想惡作劇,多年來的經驗讓她學會了冷冷的回擊。
「……」預料之外的沒看到對方窘迫的模樣,反而是自己被對方的直白給弄羞。
那一夜,因為體力問題在等待途中便沉沉睡去的東條希被西木野真姬抱回屋內後,獨留一個躺椅以及架好的望遠鏡在帶著山中涼意的小陽台那,欣賞那百年難得一件的流星雨。
※
她們的結婚典禮,很簡單也很隆重。
邀請了雙方家長以及一些比較熟悉的朋友們,在教堂內見證她們的婚禮。
西木野誠看到了請帖以及面前兩人時,他沉默許久。
深知眼前的東條希對自己的女兒的意義,即使多年前那一場刺激讓西木野真姬主動放棄,多年後,緣分還是讓她們走在一起,自己又還能拿什麼理由來當阻隔兩人的高牆呢?淡淡說了一句,「那一天,我會參加,以家長、見證人的身分。」
「謝謝你,爸爸。」
「謝謝…伯父…」
「是不是該改口稱一聲爸爸了?」西木野誠漾起了不知道是苦笑還是釋懷的笑容問著。
「……爸爸…。」
※
夜晚將因為酒精而昏睡的西木野真姬扶進了房間,脫下對方的外套,準備好毛巾擦拭對方的臉頰、頸部讓對方好受一點。
將一切處理好後,東條希便離開了房間。
睡夢中被噩夢驚醒的西木野真姬坐起身,隨後被宿醉的頭痛感讓眉頭緊皺,她揉著太陽穴思考著,記得她一氣之下離開了家,在住家附近的閒晃,然後看見了妮可和繪里,然後好像喝了酒開始抱怨之後…她就沒任何印象了…是妮可將她帶回來的嗎?
準備起身下床去廚房倒杯水的時候,看到了床頭旁的矮櫃上的水杯和壓在下頭的紙條。
『妳的腸胃不好,喝酒後又容易宿醉,記得將蜂蜜水喝完。』
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是睡衣的時候,真姬的心情很複雜。
真姬將希準備的蜂蜜水喝完,拿到了廚房清洗過後便走到了書房,不意外地看到了在書房熟睡的人,真姬緩緩的走了過去,想將希棉被外的手掌放進棉被內,希顯得冰冷的手掌,無時無刻都在提醒自己,她的病情。
掀開了棉被的一角後鑽了進去,躺在希的身旁,每當希因為藥物而感到難受卻又隱忍時的模樣,時時刻刻告訴自己,她的倒數。
我願意傾盡所有,只願妳一生平安無恙。
淚不爭氣地從眼角溢出,從右眼滑落至左眼再流出被枕頭給吸收去,將希擁入了懷中,低下頭,唇剛好在希的眉頭之間,落下祈禱的一吻。
『……真姬,咱呢,還是希望能擁有個小孩…』
『東條希!』
『聽咱說完!咱會努力的活下去,然後努力地讓咱們的小孩好好地生下來,所以咱會好好的活下去,與妳們過幸福的生活。』
因為兒時的生長環境,讓彼此都渴望著能擁有一個自己的歸宿、自己的家庭,因此她明白為什麼希會如此堅持要一個小孩…一個血濃於水,她們的孩子。
但是…這賭注背後的代價太大,太沉重了…。
『我還是那一句話,我不會同意的。』
我所祈求的,只不過是和大多數的人一樣,與相愛的人一起度過這餘生,難道連這都不被允許嗎?
※
西木野真姬最後的最後妥協了,在同意書上簽字,讓東條希做試管嬰兒。
可是有個但書,如果這一次的試管嬰兒沒成功,東條希之後不能再有想生小孩的念頭。
真姬覺得即使自己因為年紀的因素導致成功率低,不代表年輕的希的成功率能高到哪裡去,畢竟按照希的身體狀況,是不太能受孕的。
但是,兩個月過後,東條希在晨間的時候開始有噁心的現象,她們到了婦產科做了檢查。
「恭喜學姊…」
當醫師宣布腹中多了小生命時,東條希是很開心的,但…她看向一旁的西木野真姬,那一臉不敢信的模樣。
為什麼會這樣?!
東條希默默觀察著對方的情緒起伏及緊皺的秀眉,「真姬…」妳不想要這個孩子嗎?
「小泉醫師,妳確定妳沒有診斷錯誤嗎?希、希真的…」
「是的,西木野醫師,學姊真的懷孕了,試管嬰兒成功。」
小泉花陽洋洋灑灑地寫下一些注意事項還有檢查清單。
西木野真姬牽著東條希的手,兩人緩緩地徒步回家,聽到對方懷孕之後,她並沒有像擁有自己的孩子般的喜悅,而是錯愕、不敢置信。
這是上天妳在開我的玩笑嗎?她不禁詢問。
「真姬…」
「希…從現在開始,要乖乖地聽話,要多加注意…」
※
西木野真姬雙手捧著裝有溫熱可可的保溫杯,身旁是組裝好的觀星望遠鏡,身後不遠處是她稍早時候弄好的帳篷,昂首望著夜空,等待著流星雨的來臨。
「真姬~」伴隨呼喊的是妻子將毯子披在肩上,雙手將毯子展開,到了她的身後抱住了她。
「不是睡了嗎?」側臉詢問了身後,一個小時前回帳篷睡覺的人。
「睡不著呢~一起看星辰。」 希將毯子披在我的肩頭,隨後移動位置來到了我的左手邊位置,將原本蓋在腿上的毯子拿起,我伸手將希攬進懷中,她開心地在懷中,找尋她喜愛又舒適的位置,毯子全開蓋在她的身上後,開心地在懷中哼哼唱唱著,捏玩她的手掌。
她好奇的詢問了我,「怎麼了?」
「想到很久沒像這樣和妳觀星了。」
「也是呢,上次觀星還有人突然向咱求婚呢…」
將滑落的毯子拉起避免對方被寒氣染上風寒,毯子下彼此的手掌相握。「就、就覺得……當下很適合…。」將下顎靠在她的頭頂說著。
「流星!」
我們靜靜地望著。
「 下一次一家子一起來吧!」她摸著還看不出來的肚皮說著。
※
第一次感受到胎動的時候,東條希很開心的摸著肚子,肚子內真的有個生命了呢…。
一想到那時西木野真姬的模樣,東條希覺得很幸福同時也很心疼對方。
時時刻刻注意著咱的身體狀況,全程陪同去產檢和上媽媽班,飯後一同的散步。
夜晚西木野真姬怕東條希小腿抽筋,每一晚都會蹲在東條希的身前,手掌輕輕的在東條希的小腿上按摩,減緩對方的疼痛。
不禁讓媽媽班內許多的準媽媽都大喊這樣的另一半哪裡找?
『對不起,僅此一家。』
當東條司得到她要當舅舅的消息時,他開心極了!
他跪在地面,將耳朵貼在東條希那還算平坦,隔著腹帶的腹部上,「姊姊,動了動了!我剛剛被踢到了!」
東條希好笑的摸著東條司的頭髮。
西木野真姬看著那一天天大起的肚子,她的心情就更加的複雜,顫抖著手摸著那隆起的肚皮、當她跪在地面將耳朵貼在那溫熱的肚皮,聽著那細微的跳動時,她哭了。
孩子…要乖乖的…不要讓妳的母親的心血白費…。
「いのり…小孩的名字就叫祈。」
矢澤妮可及西木野真姬兩人為了東條希的口味和脾氣開始傷腦筋。
「咱想吃燒肉!」自從懷孕之後,三餐飲食就被完全控管,以前還可以凹一下真姬兩個禮拜吃一次,到六個月之後,就被完全禁止,這讓東條希感到不滿。
「給我乖乖吃妳的孕婦餐!別吵!」矢澤妮可也不是省油的燈,氣場全開,瞬間讓東條希即使不滿鼓著臉頰卻還是吃著妮可所準備的孕婦健康餐。
※
七個月,有早產跡象,被西木野誠安排住院手續。
因為『體液抗體缺陷症』是由血液垂直感染給胎兒的因素,即使懷孕前已經確認希血液中的病載已經低微到偵測不到,以及因為新疫苗而鎖定在潛伏期中,為了避免可能會被感染的可能性,因此她們早早決定是用剖腹產的方式來迎接寶寶。
小泉花陽來到了東條希的病房,做完了基礎檢查之後。
「學姊,現在覺得如何呢?」
「怎麼說呢,咱該慶幸自己不是3C產品重度成癮者。」要不沒有消遣用的手機電腦及電視,按照她的性格老早就無聊到懷疑人生了。
不過最近小說漫畫也看得很膩呢…。
與東條希閒話家常一番之後,小泉花陽準備離開病房。
「花陽,咱能拜託妳一件事情嗎?」
花陽困惑地望著希,只見她低著頭撫著凸起的肚子,「要是…出產時有什麼萬一,無論如何,保住寶寶。」
「學姊…」
「真姬她…一定會選擇保住咱,可是…咱的情況,身為婦產科醫師的妳很清楚。」
「學姊,妳不要想太多,只是有輕微早產的現象罷了,放寬心,到時候母子倆一定能平安的!」花陽握住希的手堅定地說。
「答應咱,好嗎?」
「我會選擇…保下生存率大的一方…」
「是嗎…。」
※
西木野真姬焦慮地站在手術室外來回走動,時不時抬頭看著那亮著燈的手術中的招牌。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錯?是哪個注意事項沒有注意到?又是什麼防護措施沒有做到?西木野真姬此時很混亂的思考著。
『對不起我們正在盡最大的努力了…但小孩和學姊都有無法生還的可能性…我們會看情況保下生存率…』
『大人!』西木野真姬緊抓住小泉花陽的肩膀說著。
『但是學姊……』
『求妳了!!』
嗶──
「醫師!患者失去心跳!」
「注射腎上腺素!快!下屋醫師,心臟按摩!快!」
學姊!妳不是答應過西木野醫師了嘛!就不要給我放棄啊!活下去去過甜蜜蜜的一家三口的生活啊!用這樣的方式來逼我選擇生存率大的一方!!混蛋!給我活下去啊!生平第一次在內心如此罵人。
手術持細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矢澤妮可接獲倒消息也衝忙來到了醫院,「希呢?」
「還在手術中…」
等候的時間,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她就好像陷入了永無止盡的黑暗般,怎麼樣奔跑都無法找到出口。
直到──手術門打開,小泉醫師身穿手術服從裏頭走了出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