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段时间放进去的甜酒怎么没了?”厨房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从刚才进去之后,她就一直在窸窸窣窣地翻找着什么,随后叉着腰,疑惑地大声向外面问道:“你喝了吗?”
我躺在阳台的躺椅上,吹着从东南方向刮来的海风,悠悠地翻着手上的那本诗集。听见这话之后,皱了皱眉,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头看了厨房的方向一眼,说:“没有。”
林晴一脸不相信的模样,靠在门框上反问:“那它还能飞啊?”
我转回头来,继续看诗,慢条斯理地说:“你就当它飞了吧。又不是什么太贵的牌子。”
她呆呆地眨了眨眼,随后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伸出十根手指拼命地在我面前晃悠,粉紫色的美甲就算在夜幕的灯光下里也格外显眼:“大小姐!一瓶1000多啊!我一个月工资也就买个三四十瓶!是说飞就飞的吗!”
我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她那一副心痛的表情,合上书,起身回到客厅,躺在沙发上继续看着。
林晴又追了过来,喋喋不休地坐在我旁边,翘起腿来开始抱怨,语速跟她在公司批评下属的时候一样快的惊人:“以前没见你喝酒啊?女孩子还未成年喝什么酒啊?你去买别人都不见得卖给你吧?这个酒好喝吗?啥时候喝的啊?怎么就不记得给我留一瓶啊?这个很难买到的啊?”
“我没喝。拿饮料的时候顺手打碎了......”我翻开诗集,抿了抿嘴,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更正道:“不对,不小心打碎了。再去买几瓶就是了。”
“哇你真的越来越败家了耶。哪天你爹公司倒闭了你不是得去火车站要饭?”她凑到我旁边调侃。左肩处瞬间传来了肌肤的温度,还闻到了她爱用的紫罗兰香水味。
“他给我买了基金,还有几套房在我名下收租。要饭倒不至于,最多就是换套小点的公寓住罢了。”我白了她一眼,往另一边挪了挪,拉开些许距离。“今天很热,别往我这靠。”
林晴轻轻啧了啧嘴,撒娇似地在我肩膀上敲了两拳——那个力度说敲都有些夸张,更像是轻轻蹭了两下,又起身大不咧咧地朝厨房晃去。“那有啥能喝的啊?渴死了,刚才开了一下午的会,他们中间连水都没喝一口,搞得我在你爹旁边也不敢乱动弹,真是烦人。”
周围终于清静了下来。我看了看她的背影,摇着头叹了口气。“这话你应该跟他抱怨。跟我说也没用啊。”
厨房里传来清洗杯子的水流声,哗啦哗啦,凭空给这个房子增添了许多生活气息。如果电视在这个时候也打开的话,俨然就是结束工作后的两人之家模样。
——不,什么两人之家啊......
我瞬间打破了自己莫名其妙产生的这个幻想,无言地向上靠了靠,翻了一页书。
距离那个案件结案,已经过了整整两天。
在结案的新闻发布会上,先任警察局长李文先是公布了案件的侦查结果,随后带着一干刑查,在各路媒体都没有想到的情况下,引咎辞职——其中,并没有包括我的好友,艾然。
辞职的原因非常简单:刑查并没有阻止第四个案件的发生,只找到了第四个被害者的尸体,和一个被绑架的人质。
这个案件,就这样作为一个未侦破的案底,永远地留在了刑查局的备案录里,等到下一代人员全部上岗之后,才会重新展开调查。到了最后,就连被害者的姓名和身份,都没有公布出来。
比较不怕事的几个私立电视台,还专门就此事在街头上随意采访了几个市民。在马赛克的掩护下,他们均不假思索地表达了自己对于这一届刑查局愤怒的情绪,甚至还把之前手机被小偷摸走迟迟不立案的经历拿出来说,殊不知那根本不是刑查局的管理范围......颇有点墙倒众人推的意思。
抛去我不关心的这些问题不谈,虽然并没有在朝着电视镜头九十度鞠躬道歉的刑查里看见艾然的身影,这两天看书的时候,总还是有些心神不宁。失去刑查补的身份这点倒是其次,我只怕她那有时太过自信倔强的性格最终害了自己,最终落得让我失去一个好不容易获得的朋友的结果——对于本身交际圈就很窄的我来说,这毫无疑问是不能承受之痛。
尤其,失去的那个人还是艾然。
厨房处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我的思绪飘回,转过头去,她正端着洗好的盘子出来,上面放着一瓶玻璃瓶装的蓝莓汁和两个高脚杯,轻轻放在茶几上。轻车熟路地开瓶,给两个杯子各自满上之后,她惬意地拿起其中一杯,靠在侧面的小沙发上,打开电视,调到一个很奇怪的综艺频道,开始津津有味地看起戏来。
这倒是完美地变成了我刚才想象的那个情形了......虽然我看书比较投入,不会太受周围的影响,也不反感她这种行为就是了。
“今天怎么有空在这看起电视来了?”我拿起蓝莓汁喝了一口,问。“平时这个时候不都在定明天的行程表吗。”
林晴轻轻摇晃着高脚杯,凝视着里面的蓝莓汁,眼神就像一个品酒家在品鉴那些顶级的红酒一样,认真到带着少有的严肃。
我愣了愣,也看了一眼杯里的蓝莓汁,喝了一口之后,不禁噗嗤地轻轻笑出了声,低头继续看着诗集——可能是最近的生活恢复了正常,对她的感情也不像之前那么讨厌和抵触了。也许,这是一个好的信号也说不定。
看了蓝莓汁许久,她突然仰起头,一口全部喝了下去,很豪气地抹了抹嘴,把高脚杯不轻不重地顿在盘子里,表情有些生无可恋的味道:“明明这个时候,等着我的应该是甜酒的。”
我暗自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林晴看了我一眼,如梦初醒般地问:“你刚才问啥来着?”
“......不用做日程表么?明天公司没事要处理?”
“啊,这个啊。”她俯身又倒了一杯蓝莓汁,视线回到电视上,轻描淡写地说:“你忘了吗?明天晚上的晚宴。”
我沉默一会儿,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件事。也许是艾然离开之后的生活太过千篇一律,天天图书馆——定食——家地三点一线来回往复,搞得时间观念都有些混乱了吧。我甚至都不记得今天是多少号了。
“我只记我觉得重要的事情。”
她翘起腿来,轻蔑地笑了笑:“犟嘴。就算现在这么说,你明天还不得乖乖地带着男伴出席?”
“这只是表达一种抗拒的态度而已。”我喝光了蓝莓汁,直视着她,把杯子放在茶几上。“能再来一杯吗?”
林晴很不情愿地起身过来,给我再倒上一杯,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送到我的眼前:“大小姐请用。”
我微笑着接过,随手放在一旁,轻声说:“谢谢。”
“......有的时候我发现你还是挺腹黑的。”她表情有些僵硬,但也不好说什么,坐了回去,继续翘起腿品自己的蓝莓汁。“明天一天都会忙宴会的准备,所以把工作上的日程都推掉了。别的不说,光确定来宾名单都得确认好久,两三百个人呢。”
“他的朋友,有那么多吗。”
她白了我一眼,回答:“还有人家老婆孩子呢?尤其是年轻人,这次跟你同龄的就差不多七八个。在以前来说,带未成年人出席是很罕见的,最近越来越多了.......嗯,说实话,有点拉皮条的意思啊。”
虽然我也明白确实有这个目的在内,但这个用词未免也太直白了些——我没理她,默默地喝着蓝莓汁,低头继续看书。
“对了,你认识的那个凌辰,其实之前就在邀请名单里。就算你不邀请他,也会来的。”
林晴估计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很快转移了话题。说出的话,却让我情不自禁地抬起了头。
看过去的时候,她就像是卖关子一样,悠悠地看着电视,一脸‘快来问我’的表情。我抿了抿嘴,并没有产生那些无聊的自尊心,如她所愿地问:“他的家族跟父亲认识吗?”
这个态度明显让她非常受用。林晴微笑着答道:“他的父亲是你老爸的旧相识。在市中心附近开了个私人会所,你以前应该也去过吧?”
似乎有点印象,但当时的年龄太小,也不是非常明确了。但我还是点点头,回答:“嗯,小时候去过。就是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
“北辰很小啊。”她感慨般地说了句,估计觉得这个节目太过无聊,换了一个电影,继续说:“他的父母现在都不在北辰,所以只邀请了他出席。嗯,你认识他,而且还会邀请他这一点,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说完这句话,她还特地看了我一眼,挑了挑眉,一副玩味的模样,语气中的调侃也显而易见。
我只是觉得她有些幼稚,端起杯子来,随意地笑笑:“朋友而已。邀请的还有些唐突,没想到意外地是个好人,接受的很爽快,帮了不少忙。”
“挺帅的?”
“不好形容。硬要说的话,更倾向于漂亮吧......五官确实端正细腻,但整体的气质有点女性化。从小应该是跟他母亲生活的吧?”我挺不礼貌地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