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庐阳小屋醒来。屋外甚是明亮。师父坐在几前翻阅我的新著。大师兄和三师兄跪坐在他两侧。我连忙起了身,向师父问了好,亦坐在几前。师父看着我的眼神很是慈爱: “隹儿,何谓天下为天下人之天下,你且与我们说说看。”我将欢喜暗藏心底,却又忍不住滔滔不绝手舞足蹈地为他们讲解。
日微微斜,屋外阳光正好,我忍不住别了师父走出去晒晒太阳。越武伴着喻在屋外驯马。喻见我出来,便朝我奔来,扯着我似乎想向我控诉马的顽劣。
空喊住了我,我回过头,看见她蹲坐在屋顶上。风吹扬她的发带。倏尔,她便飞身到我身边,携了我直奔观月台。
“阿隹。月亮已经落下了。”空环着我坐在石台上,“阳光普照之景太美了。”
阳光之下,山中的云雾已经散去,庐阳全景尽入眼底。远眺似乎还能看见更处的京师。我觉得心旷神怡,于是点头称是。
“所以阿隹,你要快点醒来。”空冲我微微一笑,突然牵起我的手,向断崖奔去。而我,惊惧万分,亦随着她坠了下去。
待我再次醒来,光不甚亮,周围一片寂静。我的脑袋混混沉沉的。有个不认识的短发少年向我走来。他似乎想和我说话,可我实在听不清楚。他的絮絮叨叨,对我来说像是催眠的咒语,我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我又回到了空的身边,回到了观月台。我站在崖边,左手牵着空,右手牵着喻。我听见身后响动,忍不住往身后看,师父师兄和越武在我们身后不过百米处,缓缓靠近,他们见我回头,露出整齐划一的和煦的笑容。
空松开了我的手,解下了她的发带,郑重地放在我的手里,她的笑眸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阿隹,要快点醒来。“随后她神色一变,转过身,从袖里抽出双刀,冷冷地看着向我们奔来的师父他们。几乎同时,喻拉着我,向悬崖跃去。我想要拉着空一起,却,连她的衣角也未能触及。
干冷的空气不断地窜入我的鼻腔,纵然我的周身非常温暖,不适感依然驱使着我想要逃离。我睁开眼,四壁无窗而生阴冷,莹石环绕则见光明。这就是我所在的房间。左侧有一人影一火堆。那瘦小的人影背对着我蹲在火堆边一动也不动。我不敢动弹,眯眼暗中观察。那人侧过身来,从地上拿起像是铁釜一样的东西。我这才勉强辨认出那是喻的侧脸,暗舒了一口气,开始整理思路。这大概是我第四次觉得自己醒来。之前的记忆参杂了太多梦境,我的记忆有很大的问题。我坐起身,才发现这个临时的卧房何等的简陋。我的床是一层铺在地上的厚被,身上是一床轻柔的薄被。我的左手边也有一套类似的被褥。这情形比我在庐阳见到的那些贫苦人家还要惨得多。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脑袋里如同和入了浆糊,无法再细想。
“先生醒了!” 喻窜到了我跟前。噗,他的小脸上全是黑乎乎的东西,像是在灰堆里滚过了一样。
“现下这般情形,先生你还笑得出来。应该好好想想怎么逃出去才是。”喻的眼里满是委屈,想来是受了不少苦。我心中有些愧疚。我实在是个在生活上太不仔细的人,连累得喻也与我一起受苦。“你受苦了,且同我说说这几日的情形,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喻低着头顺手拿起一边的枝枝草草捣了起来:“可不止几日,自先生山中与我分别到先生醒来,天上的月缺了又渐圆。已有二十一天。”
我眉头一簇,我可真是能睡。这人啊,到底为何需要睡眠和梦这些无谓的东西:“你且继续说。”
“我本是去拾个柴火好过夜。回来发现先生不见了。才想起忘了和先生说一声…先生怕是寻我去了。”说到这,喻微微抬起头,飞速地看了我一眼。
原来是拾柴去了。判断失误,双杀。我从一旁捡出一些枝草来,学着喻鼓捣起来:“先生怕你一个人出事。”
喻神色古怪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说道:“折回去寻先生的时候,碰巧看见先生和一个白衣女子坐在牛背上。那白衣女子看上去绝非寻常女子,先生也一动不动,我不敢贸然上前,只能在后尾随。可那牛走得奇快,不一会就不见了。我想前寻至一片竹林,就再也找不到先生的踪迹。”
我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这草似乎捣地差不多了。喻从我的手里接过捣地黏黏碎碎的草,加入铁釜中。
“我回去放了马,在竹林里打转了七天,差点找不到出来的路。可巧,那个白衣女子又出现了,我暗暗地跟着她,终于出了竹林。那个女子也消失了。再接着…就找到了先生在的屋子。我找机会潜入屋子好几次。先生在那个屋子里昏迷不醒,我不敢贸然救人。可是七天前,先生突然坐起来拉住我的手。我就顺着把先生牵出来了。”喻一顿,搅拌了一下铁釜,“可是先生诈我,走到一半突然又倒了下去,我只得扛了先生半里路,到现在这里。”
我有些愧疚:“先生太沉了是不是?”
喻从铁釜里盛了一碗粘稠的液体端了过来:“先生说哪里话。只不过先生自那日和我一起跌在山沟里,七日来未曾擦手洗澡。还是快把药草喝下,恢复健康出去清洗一下吧。”
我看着那碗液体,毛骨悚然。
真是,记仇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