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的景象于金矿之中。
(Weird scenes inside the gold mine.)
—— 一位早逝的诗人①
坂本美绪的生活正走向“充实而有力”的轨道。
军官学校的教育经历足够她在离开后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回到扶桑她也可以享受退伍军官的特权受荐进入帝国大学②学习,可她还是想要进入这所位于卡尔斯兰首都的学校。
“卡尔斯兰的科技力世界第一。”真不知道是谁告诉她这句话的。
总之,坂本美绪想要进入柏林大学③的物理系学习。
也不是没有人好言规劝过她,但在坂本看来那种诫言实在太站不住脚了。
“我听说,读完物理学博士课程的人,发际线会比本科入学时的要后退五厘米呢。”
为了验证这个流言,坂本开始跑去大学里听课,准确来说是观察。
“大多数教授头发都还挺浓密的。”这是她的观察结果。
为了自己的新目标,坂本每天都带着自己的卡尔斯兰语教科书待在图书馆里复习。
西格尼是这么说的:“理论知识已经够了。卡尔斯兰语词汇量还是有所欠缺。”
坂本也清楚这个问题。考虑到她之前跟着菅野去听导论课的经历。虽然没有涉及到非常专业的卡尔斯兰词汇,但教授们的语速和各式各样的口音也让她十分头大。
“我suo,zei个猜想咧,si爱因斯坦博士在1902年hua现的。”
(我说,这个猜想咧,是爱因斯坦博士在1902年发现的。)
“黑gu尔在他额哲学里诚然利用了许多赛林xi sang 的思想,但赛林却不懂用这些思想搞点名堂精ce来。”
(黑格尔在他的哲学里诚然利用了许多赛林先生的思想,但赛林却不懂用这些思想搞点名堂出来。)
坂本美绪,到了卡尔斯兰之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以前共事的那些卡尔斯兰同僚,在牵涉到日常语言时,是多么体贴其他外国同事。
但方言问题也让美绪对卡尔斯兰更增了一份亲切感。
“这和扶桑的那些博多腔、青森腔没有区别啦。”九州出身的坂本美绪是这么想的。
不过坂本美绪依旧在坚持听课,一是放松心情,二是下课后可以直接去俱乐部找西格尼她们,三是……
在羡慕那个可以出口成章的阿道芬妮·加兰德吗?
她有想过明娜爱上加兰德的理由:功勋、相貌、谈吐、智慧、品味……像在利巴乌初次学会使用鹰眼时一样,坂本还是在追随着这位卡尔斯兰军人的脚步。
可是具体在追随什么呢?在憧憬什么呢?在羡慕什么呢?功勋、相貌、谈吐、智慧、品味……?好像都不是。
“这就是海德格尔④教授说的非本真存在吗?”坂本问自己原先在军队的后辈菅野。
哲学系的菅野或许会有什么头绪。
“你和这个世界的第一次相遇就是你出生的这一刻。”菅野和自己的原前辈并排走着,准备前往俱乐部,“假设人生是编织的话,你是在用这个社会提供的材料来打造编织作品。对于织出怎么样的作品你有决定权,但是那些材料同样也有决定权。”
坂本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这么说虽然不太准确。你可以理解为‘七分靠天命,三分靠打拼’。”菅野继续解释,“天命这部分你可以认为是指你遇到那个卡尔斯兰人的事情。打拼的话,是指,你其实也有选择不去憧憬那个人的权利,这是属于你自己的决定权。”
“好像有点明白了。”坂本回答道,似乎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为什么你这么在意呢?”
功勋、相貌、谈吐、智慧、品味……觉得自己不够强吗?
为什么要在这方面选择向她靠拢呢?
“你是不是想得到什么?”赫尔明娜坐在床边,她虽然猜到这位东方人会成为自己的常客,却也未料到她会来问这种问题。
“她是事业有成的人,所以你想要她那样的事业。”
“并不,我只想做我喜欢的事情。对她的那个领域,我并不是很感兴趣。”对于回到军队,坂本早就死了心。政界?更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她是个花花公子(playgirl)吗?”
“为什么这么问?”坂本愣了一下。
“你说的那些,在一些人看来就是求偶的信号啊。像是鸟儿鲜艳的羽毛一样。”赫尔明娜上了床,抚摸东方人偶的长发,“招来喜欢的配偶之后纵欲一番。玩腻了就弃之不顾。”
“她是我尊敬的人。我可不允许你这样擅自评价她。她对我的好友可是一心一意的。”扶桑人坐起身,赫尔明娜的手也从她的长发上滑开。
“扶桑的美绪小姐,你别生气呀。这就是个比方而已。”卡尔斯兰女人从侧边抱住了她的客人,“不过竟然会以好友的恋人为目标,你也真是奇怪。”
“尊敬的前辈,恰好就是好友的恋人。”
“嘛,真复杂。”
坂本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赫尔明娜的手稍微松了点,但双臂还是环着她。
“你觉得让你的那位好友当你的恋人如何?这样你离那个人又近一步了呢。这次也是打比方,请不要一激动就又想把我丢下了哦。”
“我可做不出这样的事。”
坂本美绪的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了那样的画面:和明娜在雨天同打一把伞的自己、和明娜手牵手坐在公园长椅上的自己、和明娜在高级的加利亚餐厅约会的自己、和明娜一起午睡的自己……明娜看起来很美丽就是了。
阿道芬妮平时见到的明娜也是这个样子?
撩开明娜背后的红发,露出白皙的肌肤。
阿道芬妮她……见到过这样的明娜?
“因为你是包夜的,所以不用太担心时间问题。但是在我身边发呆也太过分了吧。”
被幻想领域之外的赫尔明娜摇醒,坂本道歉。
“美绪,我不是要你道歉哦。你们扶桑人真是的,无时不刻都在道歉。”赫尔明娜松了手,到桌边拿来两杯分毫未动的红酒。
“比起道歉,不觉得补偿更实际。把这杯红酒喝了。”
“我不喝。”
“补偿!”
坂本皱了下眉头,接过了杯子,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这酒是卡尔斯兰产的?还是罗马尼亚产的?她这么想着,不知什么时候赫尔明娜的脸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舒服吗?”
坂本想要张开嘴说话,可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嘴唇在哪儿。
“叫我明娜,不好吗?”
“明……娜”嘴唇颤颤巍巍地移动着,含糊地吐出这个名字,就又被红唇扣上。
赫尔明娜的手压在美绪的ru房上,食指颇有恶意地玩弄着充血膨胀的乳头。
美绪的眼前出现了万华镜。
棕色、红色、淡粉色、白色,周围的物体丧失了原有的轮廓,空留下那装饰用的油漆。那些油漆正被那个女人一桶桶浇灌在美绪身上,将她淹没,又将她抬起。美绪尝试坐起身,却又沉到了油漆里,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脚无法触及地面。前海军军官就在这粉色、红色、棕色、白色混合而成的海洋里奋力地游着,大口吸着气。
“空气!空气!”她叫着,眼睛盯着那女人,那女人却离自己越来越远。
美绪发现自己正在被洋流带走。
“明娜!”她又求救,“明娜!明娜!”
女人乘上洋流汇聚而成的独角兽飞驰向太阳,在日轮中心被融化的一干二净。
美绪被洋流裹挟着到了一个无底洞边,又被五彩的海浪拋向洞穴的正中。被融化掉的女人像是融化的蜡油一样,一滴滴打到她脸上。
“美绪。”每滴液体都向她诉说着这个名字。
“美绪。”她掉进洞底,又被油漆海冲走。
“美绪。”液体着起了火,她被包裹在火焰里。
“美绪。”夹杂着“噼啪”的微弱爆炸声,和蜡油烧着的“滋滋”声。
“美绪。”是黑洞洞的枪口。
还有那时穿着红裙的女人。
“美绪。”明娜毫不迟疑地连续扣下了扳机,六颗子弹依次贯穿坂本美绪的身体。
坂本睁大眼睛,她又被爆炸的火焰和气流给推向了天空。和自己以前见到过的蓝白色天空不同,这里的天空由钻石做成,到处闪烁着一片耀眼的光芒。美绪的伤口并没有出血,而是不断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支离破碎的沙雕一样,她就这样又流回了与钻石天空相对的钻石地面。
红裙的碎片一片片飘落,撒在这摊沙子身边。
一片、两片、三片……九百九十九万片……一千万片。
扶桑人就这样瘫软在了绛红色中间。
裹着白色床单躺在红色地板上,坂本美绪这又是被店里管事的人敲门叫醒了。
“给你用了点药,反应就那么有意思。”这被恶意地贴在自己si处上的白色纸条,拿下来时还沾着自己的体液。
纸条在被读过后就被坂本美绪嫌弃地扔进了废纸篓。
堂堂武者竟然……她穿上衣服,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自己难堪的地方。
说起来自己为什么要来?她不也是可以选择不来么?
“听你叫我‘明娜’,还真是开心。”
“下次我也会按时等着您的,武士大人。”
这些句子也被扶桑人一道扔进了废纸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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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指Jim Morrison,The Doors乐队主唱。所引句子来自其著名单曲"The End”。
http://music.163.com/#/m/song?id=26567129&userid=93741522
②原型是东京大学
③原型是柏林洪堡大学
④马丁·海德格尔:德国存在主义哲学家,著有《存在与时间》,Jemeinigkeit一词英译本翻译为mineness,中文翻译为“向来我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