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早晨来临,从晚梦中醒来的夏至,脑海中依然残留着半夜时看到的景象。
在看到的瞬间,心跳确实是停止了吧——那是绝对的炼狱之景,杀戮与残暴的气息,即使在屋内的夏至也被镇压到。
那是杀人鬼的气场吧,如果不是靠斩落樱瓣而磨练的心境,恐怕早已要被夺取魂魄。
完全可以闭上眼睛的——但是移不开目光。不是因为恐惧而无法动弹,而是一种感觉,让夏至要抑制住呕吐的感觉去看。
——为了,抹杀自己的懦弱。
「……啊哈……哈……呼呼……」
恢复了呼吸,不,是喘息才对。
太过逞强了吗,自己还不能够承受那样的地狱吧——真是不成熟。所以,还需要更多的修炼才行。
「诶……这是……」
在自己床沿旁放着的,是再熟悉不过的东西——青紫色的长刀。
那样美丽的刀,就放在自己的床边。
怎么回事呢?老师从来都没有来过自己的房间——那么是刀自己过来的吗?或者说,是那位宿刀灵呢?
有一股力量握住了夏至的手腕,最后碰到了刀鞘。就是在这一瞬间,夏至看到了——身袭青衣的美丽少女。
一定是太过美丽了吧,所以才看上去是虚幻的,连阳光都可以透过她的身体。青色的长发,萦绕住光子,看上去更加妖艳动人。
这样的美人,就坐在夏至的床边,握着她的手放在刀鞘之上。
——失去理智了。夏至只能呆呆地望着,听到那幽灵发出伶俐的笑声。
「呵呵,什么啊,看到我是这么吓人的吗?」
「啊……啊啊啊……那那那那个……我叫夏至!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是是,虽然早就知道了。我就是舞了,你还是第一次看到我对吧。」
「是的……」是激动呢,还是感到害羞呢?对于双颊染红的夏至来说,时间流动的是那么慢——这么美丽的人,为什么直到现在自己才能碰到刀鞘呢?
……说起来……为什么……
「诶诶诶诶!什么都没发生!不是说我会被妖刀吞噬的吗!老师骗我的吗!超级大大大大大骗子!?」
发现了真相的夏至——几乎是要泪眼汪汪的了。
「谁有兴趣骗你了啊,只能说,现在的你大概也成长到能被妖刀承认了吧。」
樱色的少女刚好从房门外走进来。
「谁会信你啊!就是在骗我吧,老师!」
「哎呀哎呀,小夏至的确是成熟了嘛,所以才能最终见到我呀~」
「是!是的!」
明明是一样的话却完全不一样的态度。绮莲看着两眼都在冒出金光的夏至默默的叹气。
——突然想到了昨晚的事情。
「老师……昨晚……」
「嗯……也罢,的确是该告诉你一些事情了吧。」卡莲走过来,像舞一样坐在夏至的床边,「关于这个杀人鬼的事情。」
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吧——
生来便带有强大杀气的女孩,被周围的一切恐惧着。无法抑制自己杀气的女孩,只是和她相处就会受到极大的精神压迫。
——被诅咒的女孩,魔神的转世。人们这样说。
她是孤独的,没有任何人会站在她这边。仅有着暴魇杀气的幼小女孩,没有足以反抗他人的力量。
所以她被遗弃了,本该将她当作祭品火烧的祭祀,因为害怕那股杀气将她丢到了无人的野外。
一定会死吧,樱色的女孩想到。
但她等来的不是死亡,而是命运的转折。
那是一位药剂师,同样是个被抛弃的天才——于是她不断的杀人,一次又一次地钻研毒药。但她最后终于知晓了答案。
落魄的药剂师,救下了被抛弃的魔神。
「我想要复仇。」女孩对药剂师说。
只有杀气而没有力量是不行的——但饱受折磨的这个幼小的女孩,即便通过训练也难以变得强大吧。
但帮助她的偏偏是天才的药剂师。那一定是足以跨越奇迹的诅咒的魔药吧——
「如果喝下了它的话,你就能拥有超越一切的力量。但同样的,你也必须背负它的诅咒,你会成为只能食人的杀人鬼吧。」
女孩明白这些。
「我本来就是被诅咒之人。」她这样告诉药剂师。
「这把妖刀,看来遇到了比我更适合的主人呢。」药剂师将青紫色的妖刀交给了这个女孩。
于是,在刀内幽灵的教导下,樱色的女孩转生成为了樱色的杀人鬼。携着残暴杀气的复仇之火,女孩将她过去遇到的每一个人杀尽,然后吞噬。
复仇是如此简单就完成了的事情,但杀戮的路途是无尽的。她不断地杀着,无差别的,诅咒着自己也诅咒着上苍。
——那是,她选择的道路。
「但是,再无限的道路,也一定会走到穷途吧。」坐在床边的杀人鬼,对那个黑发的女孩说道。
「现在就是时候了。比起总有一天因为无力而被抓捕的野狗咬死,我更希望能被你杀死。」
——所以,成长为足以杀死我的剑士吧。
——我会等待你,等到你取下我性命的那天。
「是,我一定做到,老师。」
这一天,黑发的女孩从自己的老师手里,接过了青色的妖刀。
(5)
「夏至,要更快速一点才行。诶呀!不对不对,要看准目标才行啊!」
这就是真正的剑术课了。握着妖刀的夏至,向前挥砍着。
不过,剑术老师不是绮莲,而是舞——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绮莲也是我教的啊。嗯,这么说吧,虽然刀是同一把,但是不同的侍者会有不同的剑术才对。而我,就是要发掘出最适合你的剑术啦。」
「诶诶!听起来很有道理!」光是那位幽灵亲自教导就足以让夏至兴奋了,「不过侍者是什么啊?」
「侍奉我的人啊,嗯,妖刀就是我的一部分,就是这样嘛~」幽灵如此说道。
「诶,用过这把妖刀的,不只是绮莲老师吗?」
当然了,你以为我活了几百年啊——幽灵回复道。「准确来说,绮莲是第三位,嫣华——也就是那位药剂师,是第二位。而小丫头你呢,如果能干掉绮莲的话就能成为第四侍者了吧。」
原来在自己之前,已经有三位了啊。不过第一位是谁呢——不,以后再问吧。
「夏至……用刀要有杀气,没有杀气的攻击和纸片没有区别。」
「是。」
大概是对目标的敌视一类的感觉吧,就算是死也要先弄死对方的感觉……但是夏至似乎并不擅长这个。
何况作为对手的是舞,夏至根本不会对她有杀气吧……当然她没有说出来。
「真是难办啊,这就是你的薄弱处了吗。你和绮莲是两个极端派啊!」
——一个有着难以抑制的杀气,一个则是无法用出杀气。但是不管怎么说,前者要比后者有威胁多了吧。
「虽……虽然我不擅长这个!但是一定有其他方面的特长天赋之类的吧!……有……吧……」说到后面自己都开始不自信了。
「或许有呐,合适你使用的剑术吗……」
青色的幽灵与青涩的剑士,开始了只属于她们的漫长训练——
(6)
又是一个弦月,今天,是樱花将要飘零的时刻。执着竹剑的樱色杀人鬼,在樱树下看着一步步走近的妖刀剑士。
「你来了吗。」
「是的,老师。」即将从鞘内拔出的,是叛逆的刀刃。
「我是不会放水的哦,做好觉悟吧,夏至。」
「是,我也会全力以赴的。」
——今夜,确实就是老师的死期!
突进,对着脖颈以极速砍下——青色的妖刀与竹剑碰撞——被挡下了。
「没有杀气的攻击,对我是无效的。」
「是吗。」
——双眼,颈部,双手,足部,几乎是在同时向夏至袭去的竹剑,夏至一边被向后击退,躲过了三击。
左手传来了剧烈的疼痛——眼前的这个杀人鬼,确实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
保持呼吸平稳,用刀是需要心境的。夏至调整着自己,面对着眼前的敌人——没错,那是敌人,是自己要斩杀的人。
为此,镜心。感受着周围一切的气流。
下一击,对准了夏至的胸腹——用妖刀挑开,成功地躲过了。
对方是进攻型的,需要的是时机。
「不进攻吗?」
「不能让老师猜透我的想法呢。」
「是这样吗,那么——」
——让我来看看你究竟学会了什么吧!
一步,无间——
在同样的弦月之下,偷偷观望的夏至已经见识过了这个仅属于杀人鬼的剑法。
任何逃脱在无限缩短的距离面前都是毫无意义的——为此,夏至根本就不需要逃脱。
同样是冲刺。
一步,音越——那是将音波也一并超越的速度。
无限缩短的距离,也意味着无限的接近。
因为距离差值的改变,自卡莲发出的第二步必须有所调整——而这正是身为后手的夏至的时机。
二步,停息——呼吸,连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凝固起来。名为「六观心法」之一的「停息」,借助自己的呼吸来影响外界。
在停滞的时空中,防御是不可能的。
——那正是在斩落樱瓣中领悟的秘籍。不是去预判樱瓣何时落下,而是去影响樱瓣落下的时机。
足以确立胜利的王牌——但还不行。有着堪比魔神般气息的樱色杀人鬼,仅靠杀气便得以驱动周围的气场。
尽管无法回击,但绮莲足以防御住夏至的下一击。
「老师,因为你,不太喜欢看着我呢。」
——什么?
即将到来的,一定是水平的斩击,绮莲能够把握夏至的动作。但是——感觉不到杀气。
连一丝一毫都感觉不到。
有着怎样的力度?会用怎样的角度?攻击的目标是哪里?——就算知道接下来的动作,也不知道她将要攻向哪里。
没有杀气——不,这是将「杀气完全隐藏」的攻击。若是没有杀气的攻击一定不会造成多大伤害的——但这不一样,这是饱含着杀气却完全无法让外人感知的一斩。
比起剑士,这是只有刺杀者才能掌握的技巧——无法防御的斩击。
三步,樱無。
胜利,在这一斩中被确立下来。
能否被陪伴了自己一身的妖刀刺中心脏,能够被自己的弟子亲手杀死——
对于这个樱色的杀人鬼来说,一定是最美好的结局吧。
为此,她满足地笑了起来。
「呐——那孩子,就拜托你了啊。」
那是对藏在刀内的那位搭档告别呢,还是在对即将走向新路的弟子嘱咐呢?
至少,杀人鬼安详地闭上了双目。
在意识完全散尽之前,似乎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啊,交给我吧。
属于夜晚的樱花,在绵月的勾勒下,飘零满地。
(7)
「我会成为抑制住妖刀的刀鞘。」
葬下了老师的黑发剑士,在即将启程之前,对陪在身边的幽灵这样说道。
她确实是这样做的,杀人鬼的传言,在那一夜便消失殆尽。
但妖刀依然在黑暗中斩杀着恶人。
前路是漫长的,因此,少女剑士也需要休息整顿——比如说,像是茶馆之类的地方。
「啊……好慢啊!为什么还没上茶啊!」
明明不是休息日,店内的客人也不算太多,但上茶的时间却出乎意料的久。
明明练就了镜心的少女,她的耐心被流逝的时间消磨耗尽。
「嗯,耐心是很重要的啊,夏至。」
幸好,还有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幽灵陪在身边,那样还能聊聊天。
「呐,舞?给我说说以前的事情嘛,你的前两位侍者,是怎么样的人啊?」
虽然在听说自己之前还有其他侍者而饱受打击,但总归,好奇心是另一回事。
「啊,第二侍者的嫣华,如你所知是一位药剂师啦。」
——那是一位天才的药剂师,年纪轻轻便身列宫廷,为王室调药。那时候,她还没有真正发挥她的天分吧。
直到她被卷入政治斗争之中,被陷害,最后被流放驱逐。她开始憎恨堕落——名为嫣华的药剂师,最终成为了天才的制毒师。
一次偶然,她遇到了寄宿在妖刀里的幽灵,那成为了推动毒宴的契机——无人能够看到的幽灵,能够利用灵压携起毒药的幽灵,那是最完美的下毒者。
于是,那是无限的杀戮,曾经陷害过那位药剂师的人,被如今的制毒师在无形中抹杀。
「啊——就是这样了!总而言之她根本不是剑士,也没用过刀。完全是让我帮她下毒手罢了。这么说来,她可是相当独特一位的侍者嘛!」
不过被差遣着去下毒药,究竟是谁在侍奉谁呢——夏至在心里默默地吐槽。
「舞为什么会帮她呢?」
「她可是天才的制毒师啊!中毒者的死相可是一个比一个扭曲来的。我嘛,很开心看着他们吃下毒药,欣赏完扭曲的死状,最后再回去报告——嗯,简直是再有趣不过了,哪有不帮的道理啊!」
……这是再病态不过的乐趣了吧。
「您要的茶,客人,请慢用。」
「啊啊啊!终于来了,我都快等死了!」
装在精致的白色茶杯中的茶水,散发着自然的清香——不愧是附近有名的茶馆,想来是有秘方的吧。
夏至迫不及待的端起茶杯,正要喝下——
面前的幽灵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夏至呐,拜嫣华所赐,我对各种罕见的药剂也是了解颇多的哦?」
——所以?
幽灵的下一句话,让夏至把含在嘴里的茶水全部吐了出来。
(8)
阳光无法照入的后房,是一场已经结束的杀戮——黑发的妖刀剑士,将刀缓缓地收入鞘中。
「明明有调制的才能,却偏偏要干这种勾当。」在地上躺着的,三具已经冷掉的尸体。
「呵呵,毕竟,是有利可图啊。你也知道现在是什么世道。」
那些关在地牢里的女孩子,都已经获得自由了。
——打着茶馆的旗号,却在茶水里掺入迷药。配合着茶水自然的香气掺入的迷药,那不是一般人能调制出来的。
而目标是,偶尔来到茶馆里的年轻女孩子们。将她们迷倒,再拖到地牢里关起来。想必最后,不过是卖给有钱人家里当玩物。
「所以……上茶才会那么慢啊。」
夏至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从没人的道上走出了茶馆。她只是刺杀者罢了,善后的事情,交给等几天后才赶到现场的人员吧。
「呐,舞,继续之前的话题吧。那个第一位侍者,是谁啊?」
「啊……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吧?那时候,我也还是个人类,这把刀也还不是妖刀呢。」
夏至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原来这个幽灵,曾经也是人类吗!?
「是哦,我没说过吗?」摆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夏至坚决地摇了摇头。
「嘛,她啊,叫作近月,是一个铸剑师的女儿。」——目前为止的侍者中,她是最强的一位。不如说是「无法超越」。幽灵如此说道。
「无法超越?连绮莲老师都?」
「嗯。如果说绮莲是最强的杀戮狂的话,那近月就是最强的剑术师。嗯……嫣华的话,就是最强的制毒师吧。」
听上去都是很了不起的人物。那么自己的话也是——
「最强的受。」一边竖起了大拇指。
「喂!?为什么到我这边就是这样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为了抑制妖刀就不能过度地杀戮,但妖刀本身依然在渴求着鲜血——解决的方式,不用说,就只有「体液交换」了。
「今天晚上,就定为三次吧。」
「诶!?明明有杀过人!」
「一天里的最低记录是二十七,最高记录是五百二十三……你要是能做到绮莲这种程度,我也不必如此啊。」
——而且,从血液变成体液,我还蛮喜欢的。舞在心里补充道。
黑发的刺杀者,也只好妥协了。
「然后呢!关于那个近月的事,继续说啊!还有你以前是人类,这把刀不是妖刀的事情,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啊啊……这么古老的事,回想起来很难的啦。不然你每天晚上十次起步……我就考虑一下?」
虽然稍微考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尽管还很好奇。
黑发的刺杀者与青色的幽灵,还将继续她们的道路。或许在下一个时代,还会迎来第五位侍者,但在那之前——
「那么今天晚上就是四次了。」
「变多了一次!?」
希望宿刀的幽灵,不会提前变成淫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