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善子桑?」
黑澤黛雅想說難得的假日,可以和津島善子像上次一樣一起出門走走,但是當天過了中午十二點都還沒見到善子走出房間,她忍不住來敲敲她的門並呼喚她。
「門沒鎖──!」
從門內傳來了善子的聲音,黛雅沒想到善子原來是醒著的,她有點納悶地打開門並走了進去。
房間內的景象一如往常,是善子開著電腦,雙手又在鍵盤或是滑鼠上快速動作,不過電腦螢幕上並不是難懂的程式碼,而是各種色彩豐富的視窗,這讓黛雅好奇地靠過去偷偷窺視了一下。
「古郡……里三?這是誰?」
黛雅發現所有視窗清一色地都是這個女生的各種資料,對於善子竟然在做身家調查感到很訝異,心情不知怎地也有點不好,身為法官竟然不是先規勸她,而是質問了起來。
「啊──這是繪里前輩讓我調查的對象,好像是未來會在果南的案子上派上用場的樣子!」
「啊……這樣啊。」
聽見絢瀨繪里又聽見松浦果南,讓黛雅的心情瞬間好了起來,至少不是什麼善子想認識然後偷偷調查的對象,她便安心了。
「還需要查很久嗎?」
覺得自己不是操作電腦的人就已經看見了許多資料以及非法取得的個人隱私,黛雅不知道善子的目的是取得什麼樣的資料,可是從她的主觀來看,似乎已經夠多了。
「欸?等我把資料傳過去給繪里前輩就好了!」
心思都放在工作上面的善子自然沒有聽出來黛雅話中的別有意圖,她只是回答了還需要多久。
不過黛雅也沒有因為善子的遲鈍感到失望,她的目光反而都集中到了畫面上的古郡里三。
「一個普通的上班族?果南桑接了什麼案子嗎?」
私下完全沒有身為法官的自覺,黛雅跟著善子一起看起了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雖然她應該是最清楚有什麼案子的,但她還真的沒有看到果南的案子,所以才這樣發問。
「好像是跟真姬前輩上次那個案件有關的案子,不過我也不清楚,總之每次都是把繪里前輩交代的工作做好就是了!」
善子也完全沒發覺身旁的法官大人完全沒有遏止自己做一些違法的事情,反而還依上面的資料向自己發問,不過她真的就如她所說,不清楚。
螢幕上的古郡里三,現年二十八歲,根據私人的社交平台上,本職是一間小公司的普通上班族,薪水普通,家族構成為父母以及她總共三人,根據善子的入侵銀行的數據,她的帳戶裡半點錢都沒有。
把這些無關緊要的資料通通傳給了繪里以後,善子便把所有視窗一併關閉,接著她才意識到黛雅在奇怪的時間點進到了自己房間,剛剛似乎還問了句很關鍵的話。
「話說……黛雅,找我……?」
從工作狀態解放的善子抬頭看向雙手壓在電腦桌上正在俯視著自己的黛雅,她的語氣變得跟剛剛截然不同。
「嗯,善子桑這之後還有工作嗎?」
完全沒有任何羞澀,黛雅問得就像是「吃飽了沒」一樣平淡的語氣,臉上卻是掛滿了笑意。
「我想……應該是……沒有了……」
不知道為什麼光是看著黛雅的臉就感到有些難為情,善子想轉頭避開卻又不敢光明正大,她只能緩緩向下看著黛雅的鼻子,再看到黛雅的嘴唇──語句隨著她的眼神飄移而緩慢吐出,最後她不禁吞了一口口水。
「那我們去吃飯吧?」
語尾是上揚的高興語調,善子覺得自己的房間真是熱死了。
8
「報告!已經和千代田區的東京總署和同為台東區的淺草警署聯絡完成!現在就等海未前輩下令了!」
高海千歌和渡邊曜挺直了腰站在辦公室的白板前面向園田海未報告,換來了海未滿意的微笑。
「那麼,現在就等繪里取證完畢,我們就可以開始行動了。」
海未根本不疾不徐,在綁架事件發生以前,她每天都是急著出門去掃黑直到深夜才回家,現在卻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秋葉原警察署全體人員都被海未下了暫停掃蕩冥王組跟天王組的命令,但是其餘派別反正不關這兩組的事,他們依舊默默進行清掃,而高坂穗乃果理所當然地代替了海未帶頭在外行動。
「不過真的沒問題嗎?不會被發現嗎……」
跟海未那自信的笑容相比,曜有點害怕,畢竟她的戀人是會跟其中一個黑社會老大接觸的人,她就想讓海未給她提振自信。
「反正不會是秋葉原動的手,照理來說我們也無法阻止別區域警署的行動,所以是個好藉口。並且只要不要太過誇張,從小地方開始清理,他們也不會太快發現。」
對於曜的態度沒有表示什麼,海未很正面地向她又解釋了一次現在準備展開的行動。
「……我了解了!我會跟隨海未前輩的!」
「千歌也是!」
雖然沒有完全提振信心,但是沒有什麼比有自信的上司還要來得更可靠的了,隨著曜得再次敬禮,千歌也做了一樣的事。
如果掌握了兩組的行蹤並由她們親自殲滅,兩邊都會立刻察覺到海未的失信,藥師寺說過他殺人很容易,八倉則是強調會讓這件事造成轟動,不管怎麼樣都對海未不利。
但是警察阻止警察執行公務比警察與黑道聯手還更違背常理,海未有充分的理由表示她無法名正言順地阻止其他地區的掃黑──只能請他們再去綁架那邊的關係者來要求聯手──若是威脅海未,她還可以拿出她會被革職,就無法控制底下警察的理由來駁回。
只是在不被信任以前,趁著他們的信任都還在,絢瀨繪里得為了她接下的再上訴案件對八倉家進行假合作真背叛。
「那麼,我們開始分析吧,露比,交給妳了。」
抱著筆記型電腦走到了會議桌前,海未用眼神吩咐了在場的三個人,原本就已經在會議桌用著電腦的黑澤露比點了點頭,千歌跟曜則是也去旁邊拿起了自己的電腦坐上了位置。
對於即將展開的行動,需要非常縝密的計畫──從哪裡開始、什麼時候、對誰、以及參加行動的人選,若是沒有規劃好,立刻就會露出馬腳。
他們準備從最外面慢慢削弱兩組的勢力,把他們提供給警方的彼此的弱點善用得讓他們一輩子後悔。
藥師寺的故事並沒有得到任何站在光明面的人的同情。
即使身來就無法選擇自己要成為什麼樣的人──錯誤便是錯誤,再怎麼樣都只是掩飾了自己沒有努力打破現況的藉口罷了。
9
「您們好,我是絢瀨繪里,這位是我的後輩,國木田花丸。」
絢瀨繪里沒有攜帶任何可以撐上戰鬥力的人便來到了天王組的大本營,八倉的本家。
不過她倒是覺得國木田花丸這樣擁有氣勢的姓氏,來到黑社會組織裡,再適合不過了,並且對方只是兩名麗人的話,相信對方再怎麼樣也不會抱有太高的戒心。
「恭候多時了,絢瀨律師,以及國木田小姐。」
畢竟花丸一直是低調又有效率地解決各式案件,是繪里的隱藏必殺之一,加上繪里剛剛只說了後輩,所以對方並不曉得她也是律師。
兩人被帶路的雜兵引到了八倉家主所在的辦公室──與冥王組不同的是,天王組的基地是一間公司,可說是西式與日式的對立。
八倉也知道繪里接下了來自藥師寺的委託,但是她依然可以光明正大地走進天王組的基地──假裝自己是要來讓八倉崇一的罪刑判得更重。
繪里在最初就分別對藥師寺以及八倉給予了評價──藥師寺是穩重又自大,相當重禮節但卻是最凶狠的;八倉則是輕浮卻好說話,對於討好他們的人來者不拒,行動較為隨便──繪里不懂這兩家怎麼結盟的,不過也因此容易對付。
所以見到了八倉的當家以後,繪里沒有多說什麼廢話,她立刻就帶出了主題。
「八倉崇一的上訴重點是,你們偽造了加怜小姐──也就是令媛的醫療診斷書,這項證據並不是身為律師的我得去調查的,而是檢察官會再次查清。至於當初他為什麼沒有提出來,必定是你們威脅了他;而現在為什麼提出來,是因為藥師寺找警方合作,又以為我肯定是站在他那邊的,他們便沒了後顧之憂。」
繪里正經地一口氣說完了現在的情況,她的嚴謹以及認真的眼神並沒有讓人發現她在說謊──關於檢察官的事,她是抱著賭博的心態這麼說的。
至於再次上訴的理由她倒是沒有說謊,反而還稍微加油添醋,希望能引起八倉的怒氣讓他們不會冷靜去思考。
「好啊!這個混帳……然後呢?絢瀨律師打算怎麼做?」
八倉的當家聽了也就拍了下桌子,他就是空有嘴巴而把事情全都交給下屬辦的類型,所以並不會對繪里的任何計畫比手畫腳。
而光是這句話──繪里也明白了八倉確實造假了醫療診斷。
「因為證據是由檢察官那邊去調查的,若是被查到了買通醫院等事蹟,重新上訴而成為被告的令媛將會罪加一等,不過只要令媛配合演戲,再次進行的檢查,醫療診斷便不需要偽造,也不會被發現。」
繪里隨意地提出了解決辦法,反正檢察官跟法官以及各方人士都是自己這邊的,她當然是想怎麼做就能怎麼做,不想處理麻煩的八倉當然也是如果出錢就能解決,他就只負責出錢。
「所以,我需要指導加怜小姐如何演戲,您答應嗎?」
這個便是繪里這次行動的關鍵,只要接觸到了當事人,還有什麼證據是她提不出來的?
她擺出了相當誠懇的表情面對八倉當家,這讓喜歡被尊敬對待的八倉可是有用至極。
「沒問題!」
這三個字讓繪里在心裡手舞足蹈,不過她當然不會表現在臉上。
「那麼我們就先告辭了。」
從頭到尾都戴著面具的繪里看向了花丸,她很信任花丸,要說戴面具,她又比松浦果南高了一層。
她們兩個直到開車離開了八倉的根據地並駕駛了一距離以後,才開始掛上了微笑。
「繪里前輩真是用正經臉一派胡說的專家呢滋啦。」
「我覺得花丸在這方面學的挺好的,很有前途呢。」
能夠保持鎮靜、不說錯話,以及把事情說得很嚴肅便是律師成功的第一步,即使從說謊開始就違背了她們的職業精神──那可不違背繪里自己的信念。
10
「繪里前輩,秋山辰士這麼快就來信要求他要上訴,妳是不是做了什麼……?」
一直在待機的松浦果南原本已經不期望秋山辰士會有任何動作,但是才入獄沒多久,那時堅定的抉擇立刻就被打破了,要不是監獄太過艱苦,不然就是有人從中干擾,讓果南不禁認為那個人就是絢瀨繪里。
「哦……妳開始變得機靈了呢。嗯,我讓人去監獄把名塚裕樹的未婚妻的訊息帶給了他,想必他很痛苦吧?」
繪里輕描淡寫地帶過了「給一個人造成偌大痛苦」的事,彷彿她根本不去同情受害者──那是因為秋山辰士並非純粹的受害者,他是共犯,她不需要對他有任何憐憫。
「……看起來是滿痛苦的,正好這點可以利用,對不對?」
作為被委託人,果南需要表現出對秋山辰士的一些同理心,所以她還不會完全割捨感情冷血地附和繪里,但並不代表她不會。
「果南真的愈來愈聰明了唷?」
「我、我覺得不要誇我可能比較好……」
對果南露出了微笑,繪里對果南的成長感到非常滿意,即使本人似乎會因為被誇而亂了手腳的樣子,她認為再過不久,想必連津島善子也是果南會親自尋找幫助的對象了。
「還有那個未婚妻的資料已經全部查好了,妳把就算提出來也不會演變成是我們非法取得的部分抓出來吧?剩下的……我想不再需要我的指導了?」
繪里的手放在滑鼠上點了幾下,果南的手機便發出了通知的聲響,她把資料全部傳了過去,把她能夠指導的最後一件事交代過後,繪里便打算退出了。
「我、我了解了!」
拿出手機略看過繪里傳過來的資料,被信任的果南也沒多過問什麼,立刻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整理那些資料。
古郡里三──根據善子的情報,她和名塚裕樹唯一的共通點便是參加過某一公司舉辦的相親,而且還是在上一個案子的判決期間,然而這個人本身對於秋山起訴名塚裕樹並沒有什麼幫助,她不過是被欺騙的另一個受害者。
要幫秋山推翻需要名塚裕樹的動機、了解案件結束後給他的利益、以及各種還能找出來的犯案證據,這些相對上才是真正的難題。
「遺書……」
看著毫無用處的資料,果南不禁喃喃自語了起來,這讓在一旁處理其他事情的繪里意外地抬頭瞥了眼果南。
接著繪里把臉藏在螢幕後面高興地揚起了嘴角。
繪里接下的訴訟一直都是勝算百分之百的,所以就算打贏了官司她也不會有什麼情緒──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後輩不需要自己指引就能踏上勝利的道路,才是讓她最有成就感的地方。
11
「我們秋葉原警署已經全面停止了對於冥王組的行動,但就是因為這樣,別的警署似乎覺得你們因此勢力削弱很好對付,紛紛來搶功績,我一個剛晉升不久的女子,無權管轄邊界之處。」
園田海未接到了來自藥師寺的電話,她在辦公室裡面無表情地讓語氣顯現出遺憾的感覺,還特意用性別來加強合理性。
『園田警官,您可真是說笑了……』
對面的藥師寺的語氣聽起來帶點無奈以及憤怒,好像他下一秒就會嘶吼一樣,但是他並沒有,因為海未接話的速度比較快。
「我並沒有說笑,為了攀爬到這個位置,以我的性別,我耗費了比別人多的努力。僅僅因為得到權力後便開始指使其他區,會令我再次降格,更會因此無法與您聯手。我守住秋葉原警署的區域,不讓他們擅自清掃冥王組的據點,便是現在我能做的了。」
從之前的交談,海未知道藥師寺基本上還是個尊重女性的人,所以她就是要每次都強調自己的性別,好讓藥師寺無法頤指氣使。
其實不是警方的人根本就不知道這個警察甚至小組隸屬於哪一個署,海未能夠假戲真做,也能夠把真的說成假的。
只要沒人告訴這兩個組海未的管轄範圍到底是從哪裡到哪裡,她的謊言便不會被戳破──在她的管轄範圍內清掃天王組,告訴冥王組這是自己做的,但卻告訴天王組這是其他警署做的;同理,清掃冥王組亦是如此。
『算了,也不要太小瞧黑社會了,既然不是園田警官您的人手,那麼我會讓小弟們全力回擊。畢竟這些還不是什麼大事,只要絢瀨律師能夠幫助崇一即可。』
似乎是現在的清掃行動沒有海未當初那樣猛烈,以及藥師寺的重心其實放到了八倉崇一身上,他沒有再提出什麼。
為了不讓自己顯現任何動搖,海未不僅控制了表情,還控制了聲音,她聽到這段話也不敢先在心裡放鬆,而是正經地回覆藥師寺。
「抱歉,我會盡所能管轄好自己的區域。至於絢瀨律師那邊,進行得很順利,你大可放心。」
向惡勢力道歉已經是海未最後的下限了,她隨即掛掉了電話,接著才換了張臉。
「趕快傳話讓東京以及淺草做好相對的防護,人手盡可能地多帶一些,不要分散警力!」
「是──!」
海未立刻向情報組的黑澤露比下達指令,她可不會為了達成目的而認為犧牲小我是正確的,身為人民褓姆,就該連自己的同伴一起保護。
「繪里,還沒好嗎……」
轉頭看向牆壁上掛的月曆,海未這樣的行動沒辦法持續太久,再過一個星期就可以完全暴露,到時候不是又出現我方傷亡,就是被送上媒體──然而訴訟本來就不是一個星期能夠完成的事,正常來說一個案件的處理時程會是以月計算的。
當然這樣的前提是法院裡沒有她們的內線。
12
「繪里,感覺妳們最近都忙起來了,還順利嗎?」
已經置身事外卻是造成絢瀨繪里忙起來的主因之一的西木野真姬,替繪里倒了一杯牛奶,遞給她後真的擺出了擔憂的神情開口詢問。
繪里接過了牛奶,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讓真姬坐了下來並一手把她環到了懷裡。
「嗯……妳要從哪一件開始聽?」
絢瀨事務所處理的兩個案子都是挺有內容的再上訴,跟真姬有點關係的是秋山辰士的案件,可是繪里不確定她是不是想知道會讓名塚太太傷心的內容,所以給她自己選擇。
「果然還是名塚家的吧……」
真姬一手從前面抱住了繪里另一邊的肩膀,下顎靠在她的肩窩裡,嘴唇都能直接貼住繪里的脖子,她還是選了她比較在意的案件。
繪里環住真姬的那隻手拍了拍她的頭,手指從髮絲裡找出了耳朵的輪廓輕輕揉捏著真姬柔軟的耳畔,她才開始娓娓道來。
「還記得那個即將失效的遺書嗎?當初我們根本不知道內容。」
「嗯。」
真姬沒有開口,只是從鼻腔輕輕發出了聲音,讓繪里繼續說下去。
「名塚先生的父母已故,也沒有兄弟姊妹,更沒有私生子,所以名塚一家的遺產只要沒有特別用遺囑囑咐,名塚太太及其兩位兒女是平均分配遺產。」
「嗯。」
這些再基本不過的常識,對於一日高材生、終身高材生的真姬,高中學過就不會忘了,所以她連咀嚼的時間都不需要,立刻又應了聲。
「秋山辰士因為開始願意配合了,所以完全知情的他,向我們提供了名塚先生的遺書。」
「名塚裕樹跟他姊姊裕美比起來,因為姊姊已婚,會需要更多開銷,加上名塚先生生前似乎也知道名塚裕樹和秋山辰士的關係,他是完全不支持的立場,但是遺產分配根據法律規定又有特留分,再怎麼樣不想給,法律都會為兒女保留他們原本能繼承的二分之一。」
繪里說完了一段之後停頓了一下,讓真姬能夠自己消化,並且等著真姬是不是會給自己理想的反應。
「嗯……?」
果然真姬在繪里沉默過後從她的肩窩爬起來發出了困惑的聲音,繪里知道那並不是針對自己為什麼沉默而發出的疑惑。
「真姬發現了嗎?原本平均分配的話是他們每人三分之一,不過名塚先生在遺囑上囑咐的是,名塚太太年紀也大了,應該用不上那麼多錢,所以給了她最低的六分之一,名塚裕樹也是六分之一,只有名塚裕美是六分之四。」
「欸?莫非……」
剛剛就已經發現了奇怪的點,現在又知道了遺囑的內容,真姬訝異地看著繪里,還以為整個案件又被推翻了,但是繪里並沒有這麼說。
「不,根據秋山的證詞,犯人還是名塚裕樹。」
「那為什麼?提前讓名塚先生過世的話,名塚裕樹分配到的財產不就是六分之一而不是三分之一嗎?」
真姬已經先入為主的認為名塚裕樹是為了錢財而做了一連串不道德的事,但是繪里的這番解釋讓她愈來愈混亂,甚至開始無法理解對方的用意。
「為什麼呢?我覺得……大概就是,名塚裕樹其實是個被大家愛著的人吧?有一個很愛他的男人,也有兩個很愛他的女人。當初不管怎樣都要幫名塚裕樹擋罪的秋山也不過是因為愛情,現在秋山會出來也只是愛情,他們之間沒有任何金錢問題……」
「……繪里,妳就一次說完吧?我越來越不懂了。」
繪里到剛剛為止都是沒帶感情的在分析,帶入了她的主觀意識之後,理科生的真姬就不是很想自己去推測了,她讓繪里趕快說完。
「好吧。最一開始妳不是說了名塚先生很可憐嗎?因為兒女是為了錢財而讓他延長壽命──身為姊姊的名塚裕美說話比較有重量,其實這是她提出來的。她知道弟弟喜歡的是男人,也知道父母都不支持她唯一的弟弟,可是她很愛弟弟,所以選擇用這種方法讓名塚裕樹可以獲得他本來就該得的權益。」
「名塚裕樹並沒有我們想像得冷血,比起他的姊姊,就算那個父親健在的時候打他罵他,他來探病的次數確實比姊姊多。然而也因為他比較常來,看著名塚先生明明可以不用折磨卻為了那一點點錢而非得繼續痛苦,還愛著父親的他似乎是很難過,所以總是跟秋山哭訴。」
繪里就像在唸著台詞一樣,幾乎沒有帶什麼感情,卻還是能夠把故事描述得栩栩如生,讓真姬不禁沉浸在繪里的嗓音裡。
「出主意的是秋山,但是名塚裕樹聽起來好像是個好人,他怎麼樣都不想讓秋山做這種事,所以確實是他下手的。而且這件事──名塚太太是知曉的,我猜啊……名塚太太才是一直在演戲的人吧?妳說她因為判決的結果最後是秋山辰士的時候,名塚太太很開心對吧?畢竟她怎麼樣都不可能會承認自己的兒子做錯事,加上她本來就是反對同性戀的,不是嗎?所以妳就不要覺得她很可憐了……」
繪里的這番話讓真姬一瞬間無話可說,覺得自己的同情都被老年婦人的精湛演技騙得一乾二淨,又覺得自己最後還是決定讓繪里揭發真相──實在是太好了。
「所以在事情發生之後,疼愛名塚裕樹的名塚家兩位女人決議要把錯推給醫院,她們怎麼會知道她們找錯人了,沒多久就被我逆轉了……」
「繪里的自誇就算了。」
「欸……」
繪里的確是要故意委婉地表達自己很厲害,但還是被真姬跳過了。
「至於那個未婚妻……因為她是這次被告的關係人,身為原告的我們無法隨意接觸,檢察官也不是鞠莉,並沒有去取證。但是知道了名塚裕樹真正的為人以後,他不過就是想讓父母開心的天真孩子,肯定是看到名塚太太體力衰弱,花錢請了一個缺錢的女人假裝他的未婚妻來讓名塚太太高興,不過這個計畫如果一開始秋山知道的話,一定會反對,所以推測他是偷偷進行的,也就導致了入獄後的秋山改變心意。」
「所以現在是……?」
真姬知道後面這段話都是繪里的假設了,但是沒想到從頭到尾都在誇名塚裕樹,讓她不知道之後的事情會如何進展。
「名塚裕樹是個姊姊說他就聽、媽媽說他就聽、男朋友說他也聽的人,所以他一直以來都只是照他們所說的去做而已,秋山辰士既然後悔了……名塚裕樹他就……認了,第一審就結束了,果南跟我說黛雅好像傻眼到差點忘記要說話了。」
「欸──!?」
對於結果感到相當訝異,真姬甚至想抓著繪里的肩膀激動地搖她,生氣為什麼不要一開始就說結束了就好,還要聽這麼多其實對她來說根本無所謂的過程。
「所以呀,真姬,妳說……他做錯了什麼呢?」
「……這……」
與剛剛平淡的神情相比,繪里的臉上多了一些無奈,本來是為了懲戒惡人而努力的她,把一個似乎說不上是惡人但確實犯了錯的人逼進了監獄。
「殺人致死、偽證、詐欺、教唆犯罪,如果他當初再多忍一個月看著名塚先生人工的壽終正寢,不聽秋山的建議、不被名塚太太指使……他也就不需要背負這些罪名還能夠獲得龐大遺產──但是他把所有人的罪都背負下來了。」
真姬已經再也說不出話來,首先認為名塚先生可憐、再來是名塚太太可憐,判決結束後又覺得秋山可憐冤枉──然而她們也無法否認,痛下殺手的是名塚裕樹。
要說他活該嗎?真姬可說不出來。
「沒事的,真姬,妳就當作聽故事吧。我明天會去找爸……妳爸爸,不讓妳負責名塚太太了。」
繪里知道這對於當初只是一片善心的真姬是一個踐踏她心意的故事,她放下了已經沒有牛奶的馬克杯,用雙手將真姬擁入了懷中,她不知道真姬是什麼樣的表情。
──至少她怎麼樣都不想去想像真姬難過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