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早朝、清风
滴答——滴答——滴——
墨绿色的7:00字样从漆黑的表盘中亮起,几声轻快而急促的滴答声便随之响起,很快又随着‘哒’的一声而落下。
身为‘梦中人’的她其实早已醒来。
昨夜好梦,点滴的回忆还意犹未尽。
没有云的天,只剩下了蓝。像是蒙上灰的深蓝蔓延到了天际的另一边,却只遮住了她眼中的半边天。其实也不过一面墙、一扇窗、一片天。直到第二道铃声响起,她才从现实与记忆的夹缝间中醒来。习以为常地伸手,去关那刚响起的闹钟,反应也比平时慢了几秒。
这时吹来了一阵撩起窗帘一角的,又捎带寒意的和风,拂去了她那般出神的缘由,也打消了想起床的念头。
五分钟很快就这么流逝,少女还是松开了紧裹着的被窝,脸上并未有多少像送别友人那样的不舍与留恋。刚掀开床被,犹存的暖意恰恰撞上了微凉的空气;倏然的片刻间,她白嫩的皮肤隐隐约约的泛着一丝像是醉酒后的浅红。
但她咬了咬牙,还是起了床。像被夕阳濡染过的苋红色的长发,随意地垂落于在她的肩头。一声长长的哈欠,将赖床的怠意与刚吸入的寒气一并吐出;一个慵懒的单手懒腰,纤细的身骨之下仿佛有那么几声咯嘣的声响。
少女两脚踩在柔软的拖鞋上。她侧眼看看那时钟,时间还算挺早,再小睡一会儿其实也无妨。但她知道什么时候该收该放。
她就是这样的少女,这样的品性。
少女坐在床边,正对着那扇窗,下意识的放眼房间,也不过是简单的陈设,普通的格调。又是第二声长长的哈欠,尚存的睡意从心底吐出,少女才集中注意,慢慢地解开睡衣。
最后一颗纽扣被解开,在淡弱的光线下,她的皮肤稍闪一些玉白的光泽;腹上微微起伏的马甲线清晰可见;双峰则安然藏于睡衣之下,只露出中间浑圆的弧线,就像乌云遮蔽了一半的云团。悄然间一缕长发从她肩头上滑下,轻轻荡过杏色的睡衣,停摆在中间的‘地带’。
少女偏头,抬手将随意的长发拂于脑后,恰好侧眼看去,视线穿过门很快就撞在了浅灰色的墙上。那边就是客厅,除此外也只剩一个玄关,一个厨房,一个洗手间罢。
微冷的空气在这个时候卷来,自然的,好像是它拂下了少女肩头上搭着的睡衣。季节的寒冷就像沉入海中那样慢慢的加深,衣服也在随着加厚。所以在她卸下睡衣的时候,自然的,会有点轻松和释怀。花开花谢的秋日也不过如此,平淡,而又透着一抹慵懒。
少女有些轻飘飘地穿上白色的衬衣与黑色白边的百褶裙。在早朝的她总是像团棉花,使不出力,对付那60D的连裤袜就更为艰难。
“真是不习惯这节气。”
少女穿好藏青色的秋季制服的时候忍不住嘀咕了句。刚刚说完,她又转过脸,看着窗外的天。
其实她的内心一直都说着和表面相反的话。但若是去问她最喜欢的季节,她最多只会留下冷冷的一句:“没有”,或者直接转身而去。
她就是这样的少女,这样的品性。
穿好制服后她才有些不情愿地带上了那别扭的胸牌,其实一点都不别扭,只是不习惯罢了。倘若知道格里芬的人,大抵都知道胸牌上写着的WA2000是什么意思——那是她的名字,与一把冷傲的狙击步枪同名。
WA2000是准备去学校,但并不是学习,而是安全警卫的工作。她一直都记着解除危机时,那些人的敬意,她的心境;还有一张照片一直在她外衣口袋里。这些、这些,她都不会觉得别扭,除了那个胸牌。但她却总是取不下它。
“证明我的存在为什么需要它啊。”WA2000紧捏着自己的胸牌的绳口,暗自抱怨了一声。之后便从床上起身,穿过卧室的门再横穿过客厅去了厨房。
哗哗的自来水灌入水壶,直到WA2000心中的那个水位高度;咔咔的转扭声在炉灶上响起,直到WA2000心中的那个火力大小。烧起开水,她便转身离开,去了卫生间。
该整理那随意的长发了。
在路上她这么想着。
在路上WA2000的视线又不禁从房间陈设中游离,落到门厅那挂衣架上。上面挂着的不过一件有着橙黄色条纹的黑色大衣,下面放着的也不过是一个蒙上灰尘的空空的棕黑色布包。
不经意间,她喃喃道:“真是不想回到那个地方。”回过神来,也只是抽回视线,加快了步伐。
咕噜噜的烧水声对着哗哗的流水声,没有鸟鸣的早朝也只能这么热闹。WA2000开始收拾有些随意的头发了;她嘴角叼着一条红色的发绳,不紧不慢地扎着高马尾,最后再偏头去细细打量着。哪怕是一丝一缕的细节,也不会被她深红的眼瞳所错过。
领带总是在洗漱完后才打。酒红色的领带,还有那个温莎结。不知为何一个女孩子会喜欢上这些。也不知为何水烧开的呜鸣声总会在系好领带后不久响起,有些时候是刚好踩在节拍上,亦如今天。
WA2000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门,取出昨天刚做好的年轮蛋糕。十八层的年轮蛋糕,对技艺不精的她而言无疑是一个大胜利。她弯着腰,咔嘣咔嘣的扭着微波炉侧边的按钮,火力100大小,时间刚好120秒。看着橙黄色的光亮起,空心的蛋糕旋转得就像是一张厚厚的唱片。虽说没壁炉那样的火苗,但WA2000看着这柔和的光,还是感到了一种像壁炉那般的温暖。
咬在嘴里,还是两勺白糖的甜度。淡淡的巧克力味化在嘴里,任有一股淡淡的喜悦。WA2000一面咬着蛋糕,一面又从橱柜上取下一包速溶咖啡,拆开,倒入马克杯的时候,倒进去的依然是两勺白糖。最后再放入一把细细的铁勺,未等搅匀便又转身返回卧室,她脚步却不由得轻快起来。
靠着墙角的木质书桌常年被各种书籍文件占据着,今天也同样如此。倒不是WA2000工作繁忙,而是她喜欢这样:拉过一张椅子,椅背支靠在书桌边上,这样不必担忧一不留神的人马仰翻。吃完蛋糕,慢慢用细勺匀绕着咖啡,品着窗外的天。“就这样就好。”WA2000看着天想着。
就这样就好,不必需要报纸,也不必需要收音机与电视,只需一片静止的天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就这样度过早上上班前最后的时光。
昨夜有雨,细密的雨季还意犹未尽。
晶透的雨滴还在沿着房檐往下滴,WA2000能听清那溅落与破碎的声音,也能看见雨滴中颠倒的世界。但这些,她毫不在意。她所凝望着的不过是那雨滴中的世界,窗外的风景。
并不是那边有多么的绮丽,而是坐在窗边的这里,眺望着那里,总是不禁会想着那里的故事。毕竟那里她未曾走过,也未曾听闻。
那条弯曲的公路上没有车影与人影,只有一块又一块雨水凝汇成的浅水坑,就像秋风过后的落叶那样散布;深似群青的蓝天,不见阴霾。晨光熹微,一块块倒影模糊的水坑像是云朵落于地上的阴影,不过是静止的,凝滞的,也稍透一份清澈。
隐现于地平线上的铅灰的轮廓,或许是连绵的山峦,也或许是败落的旧城。多少有些憧憬了。WA2000不禁停下了手,铁勺落在杯壁上。“叮——”的一声,清脆又如鸟啼那样缠绵,竟引得她有些出神。
怅然的一瞬,WA2000眼前所见的一切仿佛都融化:如缰绳的边线都被挣脱,景色就像颜料那样混染在一起。天空又如蓝海,水坑又如水滴,‘水滴’穿过如灰云般的陆地;如雨,一滴滴,凝于‘蓝海’之中。天际线飘落在那条铅灰的边缘,海平线浮涨在那条铅灰的边缘;地平线如潮没过了那条铅灰的边缘…
何处是陆地?何处是天空?哪里又是海?答案似是在眼前,又似是在天边。这些过于复杂而抽象,WA2000晃晃头,从意象中走出,拉回视线集于还余有一半的马克杯中。
至于故事,WA2000能想到的不是很多。无非就是流浪的诗人在篝火旁写下歪斜的诗行,寻找旧友的旅人刚拖着疲惫的身躯起了床。哦…那位倒是找到了,就在楼下。抑或是昨夜梦中之人?她不知为何连这件事都会想到。WA2000不禁对自己挖苦了声。
松散而又无力的早朝,想象总是不羁地疾驰出脑外。而且对于像WA2000这年纪的少女,也不过再正常了。她们总是这样向往未知的风景,也向往未知的感情。但这些也都还是被翻搅到咖啡泡沫中,随着马克杯不过几圈的回旋,就和着那纷飞思绪一并被咽进肚里。
时间逐渐流逝,马克杯也逐渐见底。正当WA2000走到门厅,拎着鞋尾的手指已触到了脚跟。一声默认的电话铃响起,唤醒了她口袋里沉睡已久的手机。这声突如其来,她差点就因此摔倒。
能给她打电话的,能卡在关键时刻打电话的,也只有那个家伙了。
“爱操心的老好人。”
WA2000穿好鞋子站起身,看着手机屏上那个号码,捎带几分怒意的埋怨了声。但还是不假思索的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
“WA2000?今天你不用来…”
那声音的来源也是个少女,不过有些漫不经心。后半句还未说完,就被WA2000一声诘问打断。
“SVD你什么意思?”
“哈,你不是最清楚吗?”SVD声音中也多了份怒气,一声像是冷笑的停顿后,她又继续说,“得了吧,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假我都帮你请好了。”
听到这WA2000却顿时涨红了脸,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开门的动作也轻了不少。
“你这个…自作主张的…”
那边的SVD像是没听到这句,自顾自的又说着:
“我没指望你能感谢我,帮我买瓶格瓦斯就行了。”短短的沉默后,不知为何,SVD的声音多少有些柔和。
“欧奇可娃,原浆…”
不知为何,WA2000用比平时还高十度的嗓音打断SVD还未说完的话。
“BAKA!!”
“给我安分点,你以为你是IDW吗?!”
回应SVD满带怒意的轻吼的,是摔门的声响:远处,好像惊起了一声鸟鸣。
嘟——嘟——
SVD侧头看着手中的手机,就像是被揉皱的纸张;大大小小碎片脱落的同时,还闪着点点的电火花。把它丢进垃圾桶,她轻轻拍着手,又忍不住笑了声。她们两人通话是这样,见面也总是这样,总是互不相让。
“第七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