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六點多,一陣慘絕人寰的尖叫驚飛了公寓窗外的麻雀,幾扇窗戶開了又關,路邊的野狗狂吠不已。
幾分鐘以後,這條巷弄才漸復沉寂。 然而顧巧函的房裡仍是一片雞飛狗跳。
「走開⋯!顧巧函妳這個死變態!妳看不出我沒穿衣服嗎!」
「所以我不是正要拿衣服給妳嗎⋯可妳又不讓我翻妳衣櫃,我怎麼幫妳找衣服?難道妳打算自己去拿?」
顧巧函滿臉無奈地站在房間一角,望向床上那一坨鼓起的棉被。
被子裡,唐研安全身赤裸、滿面通紅地龜縮成一球,咬牙切齒地咒罵自己的無腦。
昨晚怎麼就沒有想到,回復成人形後,身上絕對不會有衣服這件事呢⋯!
她居然就這麼安然地睡在顧巧函的床上,今天早上還一如既往地在她懷裡醒來⋯上帝他 姥姥啊!她身上可是不著片縷、一絲不掛⋯
於是,就在醒來的那一瞬間,唐研安當機立斷,立刻發出震天撼地的悲鳴,順勢一腳把顧巧函踹下了床,搶過棉被緊緊裹住自己。
當然她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有那麼點留戀顧巧函手臂的溫暖的。取而代之,她開始跟有起床氣的顧巧函對峙起來。
痛醒的那一瞬間,顧巧函立刻認定又是小安在作怪,正想破口大罵,卻覺得哪裡不對。當她一睜開眼看到唐研安的臉時,濃重的睡意即刻褪去,她不敢置信地睜大雙眼:「研安⋯?」
唐研安難得看到顧巧函如此失態的表現,忍不住得意洋洋地說:「沒錯,妳大爺我回來啦!怎麼樣,厲害吧⋯?!」
顧巧函倒是不計較唐研安全直接忽略是顧巧函許願讓她回來的行徑,她只是愣了半晌,緩過神後才問道:「變回來就變回來,可妳幹嘛把我踢下去?」
唐研安的臉瞬間漲的通紅,她不管不顧地劈裡啪啦道:「我⋯我沒穿衣服啊!顧巧函妳這個變態!我都不知道妳有這種奇怪的癖好,難道妳喜歡抱著裸體女人睡覺嗎?!」
顧巧函按了按額頭跳起的青筋,捺下性子安撫道:「容我提醒妳,妳昨晚的型態 是一隻貓咪,所以妳頂多只能說我有抱著貓睡覺的癖好⋯至於今天早上這種情況, 我昨天也沒料到啊。」
「那妳說我現在怎麼辦⋯?!」
「要不我的衣服先借妳?」
「才不要。」唐研安斷然拒絕了。
「妳那麼瘦,又那麼高,妳的衣服我能穿嗎我?我才不要自取其辱呢,別以為我沒看穿妳的陰謀!」
「⋯那不然我去隔壁幫妳拿吧。」
「不行⋯!!!」 唐研安一聽,驚慌失措地跳了起來,可她又發現自己差點春光外洩,手忙腳亂地好不容易才把棉被裹好。
顧巧函看著她的動作,方才的些許不耐也漸漸褪盡,笑意微微漫上心頭。
以前怎麼就沒有發現那隻小貓和研安有多像呢?明明這種彆扭的脾氣還有氣鼓鼓的表情根本可說是一模一樣⋯雖說當然還是貓咪鬧起彆扭來比較可愛啦。
「為什麼不行?」
「唔⋯」唐研安說不出口。她總不能說:「因為自己沒有折衣服的習慣,老是亂塞,所以為了顧巧函的性命著想,最好還是不要冒著被砸死的危險打開衣櫃比較好。」吧?!?!
而且,她內衣褲總是到處亂扔,她才不要讓顧巧函這個死變態看到自己的阿嬤內褲呢!
另一邊,顧巧函早就等的不耐煩了。她乾脆直接拿了鑰匙,轉身就想開門。
唐研安花容失色地驚叫一聲:「等等⋯!!!」同時飛撲過去試圖阻止顧巧函。
但她忘了自己已經不是貓,也忘了自己還是裸著的。
於是「啪!」地一聲,唐研安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光溜溜地撲街在顧巧函腳邊。
「噗哈、哈哈哈哈⋯妳真的一點都沒變⋯就是小安嘛⋯」
唐研安愣愣地抬起頭望著顧巧函笑出淚水的眼角,呆了好幾秒才回過神來羞惱地漲紅了臉。
「少囉嗦!總之妳別去拿,我等一下再自己想辦法過去!」
「想辦法?妳有什麼辦法?裸奔嗎?」
「⋯妳先幫我拿條浴巾。」
唐研安別過臉。她真的不想繼續用這種丟臉的姿勢進行對話,而且,顧巧函擒著笑意的嘴角實在太犯規了!
「⋯研安?妳怎麼了?妳的臉好紅啊,是因為昨晚淋雨,所以發燒了嗎⋯?」
顧巧函遞過浴巾時,卻驚訝地瞧見唐研安全身像煮熟的蝦子般通紅。她擔憂地俯下身想觸摸唐研安的額頭,手卻被一把揮開。
「少、少囉嗦!我身體那麼好,才不會有事!」
唐研安狼狽地爬起,轉過身迅速將浴巾裹好,再一邊咒罵自己毫無吸引力的身材一邊拘謹地拉著浴巾下擺。
深吸一口氣後,她僵硬地回過頭,直直朝門口走去,看都不看顧巧函一眼,只說:「這樣就可以了,我要回去了。」
與顧巧函擦肩而過時,她感覺到對方凝視她的視線。
但她還是沒有回頭,只在走出門前的那一刻停頓了一下:「⋯順帶一提,這幾天、 呃、謝謝妳。」
房門砰地一聲闔上了。
顧巧函斂起了笑容,神情複雜地凝視門板,最後卻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唐研安逃也似的衝回房間,確定顧巧函沒追來後鬆了口氣。
喔耶!我終於回來了!
她向鏡子裡的自己拋了個甜蜜蜜的飛吻,卻又在沉默半晌後垂頭喪氣地低下了頭。
⋯她真的真的沒辦法再和顧巧函待在同一個空間了。多上一分一秒都令人窒息。 其實她也想過說不定可以成為朋友的,畢竟她現在不那麼討厭顧巧函了,可果然⋯還是不行。
唐研安嘆了一氣後,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站起身來開始翻找衣服。
「啊啊啊啊啊該死的!」
果不其然,一打開衣櫃,堆成山的衣服便排山倒海地向她撲面而來。
她只好哭喪著臉,埋在一堆鹹菜乾似的破布條中將它們一件一件往回塞。努力塞的同時,她暗暗下定決心,要把顧巧函從她心中趕出去。
反正也只是一時迷戀而已。沒什麼大不了。
⋯一定要回歸到還沒變成貓咪前的那種正常生活。
唐研安一邊用一隻手阻止衣櫃裡的衣服往下掉,一邊嗅聞另一隻手上的衣服,努力想判斷這件衣服到底洗過沒有。
此時,房門外傳來由遠而近的腳步聲,接著喀噠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放在門口,伴隨塑膠袋窸窸窣窣的輕響,而後腳步聲便又漸漸遠離了。
是顧巧函嗎⋯?
唐研安猶豫了一會兒,最終敵不過好奇心躡手躡腳地走向門口。透過貓眼張望半天、確定沒有人在外面後,她悄悄打開了門。 塑膠袋靠著門框放著,裡頭有盒感冒藥和一張橘色的毛毯。
那是她還是小貓時,最愛抱的毛毯。
唐研安愣了幾秒,看向顧巧函的房間。房門緊閉著,彷彿剛才根本沒有人進出過。
她將袋子緊緊抱在懷中,反手關上門後,終於崩潰地跪在地上啜泣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