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喜歡貓。
她總說她家那隻小虎斑是她的真愛、她的老婆。
每次聽她這麼說,我心裡總有些不痛快,可和一隻貓計較未免太蠢,最後只好保持沉默。
我們交往後的某天,不知聊起什麼話題,Y突然說:「我對貓貓的愛不影響我對妳的喜歡。」
這是她唯一一次說這種話,儘管只是打字。
那時閃耀的心情,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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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那年寒假,為了社團活動忙得天翻地覆。
我和Y同個社團,重新編班又是同班,關係比以往密切許多。
那時為了準備活動道具,與社友約在捷運站的角落,沒日沒夜地趕工。
Y去外地參加營隊,晚幾天才能回來幫忙。
她回來那天,在火車上給我打了電話。一接起來,霹哩啪啦就是一通抱怨,關於營隊老師有多不可理喻、同學多令人厭煩。
車子在隧道中轟隆隆前行,收訊斷斷續續、模模糊糊。我們反覆撥打了好幾次,老是聽不清楚對方的聲音。
海報和色紙鋪了滿地,我蹲在角落,邊講電話邊撥弄著地板上的畫筆。
感覺得出Y情緒不太好,可我心裡還是隱隱有些得意。面上不自覺便泛出點甜甜的笑意來。
Y不喜歡煲電話粥,嫌棄那浪費時間、毫無意義。
可這麼多人裡頭,她唯獨打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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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妹妹會考放榜,正為選填志願苦惱。
媽媽希望她唸護理,可她有些抗拒,說是不喜歡和病人肢體接觸,覺得不自在。
想起大一那時,我也對Y說過類似的話。
當時Y沒說什麼,只告訴我,她很喜歡動物,可她有時還是會覺得狗舍很髒、某些染病的動物很危險。獸醫這個職業有很多讓人不太滿意,甚至受不了的地方—儘管如此,這仍然是她從小就堅定的志向。
我那時不太懂Y想說什麼,直到後來才慢慢明白。
最後我沒有干涉妹妹的選擇。
我只告訴她,每件事都有正反兩面,不可能總是事事順心。即使選了她此刻最喜歡的志願,未來進入職場,還是得面對不愉快的事情。
重點是,無論選擇了什麼,都要為自己的決定負責。
即使挫敗,也不要輕言放棄。
勇往直前,堅持到底—就和Y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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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有一把小紅傘。淺色的,印著米白禪繞畫,材質很薄。輕輕的陽光灑下來,就染的人滿頭滿臉一片通紅。
下雨天,就算我自己帶了傘,也總是裝傻,硬是要和Y擠在那把小小的傘下。
我和Y放學回家的路是相反方向。沿著長長的坡道一直走,停在十字路口,我往左Y往右。
忘了有多少次,我們停在那裡,捨不得道別。
我們站在雨中說話。
淅瀝瀝的雨瀑圈出一方圓圓小小的世界。
Y噙著孩子似的調皮笑容拼命轉傘,無視我對她大翻白眼,一下又一下用傘緣撥弄我的馬尾,搞得我們原本就濕透的肩膀更濕。
直到夜幕低垂,路燈亮起,她才推推我,提醒我:「該回家了。」
今天也下了雨。傍晚時候。
我沒帶傘,急匆匆地跑在雨中,在路口處撞上一個女孩。
她拿著和Y同款式的傘,只是顏色不同。
我很慶幸,又有些失落。
傘下的女孩不是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