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她。上一次是在庐阳。她戴着玄色的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几乎要融进夜色之中。我当时很喜欢她的眼睛。现在我还很喜欢她的眉毛。她的眉毛看起来细细软软泛黄，上面还藏着这许晶莹的小水珠，很是可爱。

那两条细软的眉毛突然蹙起：“你在分什么心？”

我看向她的眼睛，手轻轻拭去她眉毛上细小的水珠：“你在水中不凉么，快上来吧。”

我抚上她的手，将它从我的脸上移开，再小心平衡，缓缓起身，直到能够稳稳地站立。她定定地看着我完成这一套动作，未曾言语。我轻轻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上岸。我并未使太多劲，便引着她从水中踏出。水波柔柔地从她的身边绕过。即便是出水，也不过泛起几波涟漪。

她一身湿衣站在我面前，细小的水流顺着她里衣的纹路贴着身体蜿蜒而下。阿喻倒是将我的随身包裹带来了，里面有几件我的里衣，看她身量与我相差不大，许会合适。眼下先让她把外衫披上，回去支个火堆，许会好些。

我替她将外衫披上，又拢了拢她的领子：“阿喻许要好一会儿才会回来，你先同我回去换件干衣，如何？”

她微微颔首，我便向阿喻去的方向喊了一句：“先生与…先回去了，阿喻你一会儿自己过来。”这个山洞传音很好，我很快就听见了山洞深处传来阿喻的回应。

我轻轻牵着她的手略微靠前慢慢引路。才走出一小段，她突然扣紧我的手，走到我的身侧，声音很是轻柔：“前面左转么？”

我轻轻应了声。她的手很是柔软。我连日来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惴惴不安似乎也烟消云散。真是难以想象，一个看起来如此纤弱的人，却能给我这样多的力量。

“你的腿脚，要多动动才好，医药是有效的，但若是病人自己怕疼偷懒，小心落下病根。”她侧头看着我，黑色的眼眸里藏着浅浅的温柔。

嗯，我确实是怕疼的。突然发现这是问清状况的好时机：“我昏迷后，可是你救了我？”

她点头承认：“嗯，从山上到庄里，直到你的小尾巴把你带走。”说到“小尾巴”的时候 ，她飞快地瞄了我一眼。

“啊，没有给你正式介绍过，阿喻是我的…徒弟，他对御马之类的事情很感兴趣，相信你也看出来了…”似乎这里有必要解释一下。但是她一直注视着我，我差点将最后一句话吞下去。

“嗯，我知道。他常常趴在屋顶上，看看牛，看看你。”她的声音很是轻快。

啧，地位和牛一样，必须要转移话题了：“你遇见袭击我的人么？你有受伤么？”

她蹙起了眉，似乎在思考。片刻，她答道：“没有。”

她没有和遇见我的人证明冲突，我松了一口气。但是，那个袭击我的是谁？是否还在竹林迷阵外的山上？危险是否解除了呢？我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眼下可能出现的 最好的情况就是那个人被困在竹林外。阿喻说过那个竹林迷阵极其复杂，若不是白衣女子…若不是空空子引导，他根本进不来。如此想来，倒是安全多了。

我得出了安全的结论，终于从沉思中抽了出来，这才发现空空子安安静静地牵着我，不言不语，转眼又到了临近洞口的十字路口。洞口的光对我来说依旧是刺眼的，奈何我的左手牵着她的右手，我又不舍得松开，也没法遮挡，怕不得闭眼过去了。

我刚要闭眼，一只手已经柔柔地覆上了上来：“来和我玩一个游戏吧。你不许看，也不许提醒我，看看我们能不能到达终点。”

我晓得这是她的体贴，就和那天晚上在山巅处一样。这会儿她紧紧地挨着我，作为盗贼，她身上是不擦香的，但是她的气息就在我的耳边，温暖又熟悉：“贪玩的，接下来的路，可就全交托与你了。”

按理说，要发现我们的住处并不难。只是山洞内石室鳞次栉比，要找到我们所在的洞穴却不是那么容易的。虽说我是个昼伏夜出又在这个洞窟里头待了许多天。蒙上眼却也不知道自己在何处，想要提示她也做不到，只能随她牵引。

须臾，她的手从我的眼前移开，正是在我与阿喻常居的石室门前。我正欲说两句以示表扬，她却示意我不要出声。随即她四下一阵打量，从阿喻掩起的柴堆中轻轻挑出了根细长的，散了散上面的灰，慢慢挑起了置于角落的被褥的一角。

薄被之下露出了个奶娃娃，眼瞧着不过三五岁。哪里来的娃娃？

空空子倒是十分冷静，她轻轻将被角放下，抽回长棍放在一边，接着走到娃娃的身边，将娃娃靠近脖子周围的一圈被子掖好，只露出娃娃肉乎乎的小脸蛋。嗯，将脸露出来睡觉才是好习惯。倒是这个屋子不生火实在是太冷了。我走到柴堆边从中挑出几根，就着阿喻的先前架子，把火升了起来。

我正猫着腰撩拨着要把火弄得旺些，一只手接过了我手中的小棍：“哪来的白面小伙计，还是让掌柜的教你怎么生火吧。”

生火的流程是类似的，相较于我生活时的笨拙，空空子胜在手脚灵便，调度有序。等我再看上几次，手脚再灵便写，自然也能达成这样的效果。有了合乎规范的章程，即便是原先不擅长的人也能达到一人摸索所达不到的效果。

我寻了干衣来，空空子已将屋子理了一遍。啧，到底使用什么清理的？“把衣服换上吧，我去门外守着。”

“可不许偷看。”她接过干衣，微低着头，火光映得她的脸灿若桃花。

欸，刚刚不是要服侍更衣的人么，到头来，却是这么害羞。可不能放过这个调戏她的机会：“我思来想去，没有你，我一个人在外面实在害怕再遇上什么。况且你一定还需要人服侍你更衣，不如由我还是留在这里帮你吧。我的衣服我比较熟悉。”

她两颊的粉云益盛。我到了嘴边的反激之句也咽了回去，罢了，还是不逗她了。我转身往门外走去：“哎，也不知阿喻什么回来，我还是在门边等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