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屆黃前久美子問答大會(中)
「十四……久美子想要什麼禮物?」
「欸?這真的是雜誌上面有的嗎?不是麗奈一時感動就問?」
「上面有的。真的要送我就不會問。」
「這種問題我真的一時不會想到啦……倒是麗奈不要常常送手錶給我,昂貴之餘我又戴不了那麼多。」
「可能是先入為主?覺得久美子是個很適合戴手錶的人,所以經過錶行時都會多看兩眼,看到很適合妳的就會忍不住買了。」
「難怪麗奈特別愛牽我的左手,再說……噗、明明給自己買鞋子的時候會前思後想很不捨得——」
「別在那邊偷笑……」
「噗哈哈哈哈——嗚!」久美子終究還是被麗奈敲了頭。
「十五,妳的毛病是?」
「口不擇言吧……我一直都有自制的了。」
「根本沒有反省吧。」聽起來像是在責怪久美子,但是久美子看她一臉很欣賞歡喜的樣子,她至今還是不能完全理解麗奈為什麼那麼喜愛她的這一點,偶爾還會搬出那句「妳真的以為我們能夠去全國大賽嗎?」來捉弄她,就為了看她手足無措,無從辯駁的滑稽模樣。真正壞心眼的到底是誰?
算了,她知道麗奈是發自真心喜歡她這一點就足夠了。
「反正麗奈就愛我這點吧?」
「也不全然是。」她這麼說久美子有點意外了。
「最重要的是,久美子妳憑著嘴巴釋放出來的,不受世事束縛的無拘無束。」麗奈低垂著目光,伸出雙手像是想抓住綻開在宇治星空的虛幻煙火,她撫上了久美子的臉,額頭靠著額頭,薰衣色的眸子強行闖進久美子輝映著琥珀光的眼睛,一如久美子當初用她坦率無畏的語言撕開那張人與人之間的隔膜,粗魯又細心地闖入她那時只有小號和瀧老師的狹窄世界中,繼而撐開了她的天幕。
「妳讓我知道世界上有個人和我一樣……能夠支撐我堅持自己的想法走下去。所以妳真的不要背叛我,我真的會殺了妳。」
「因為這是……」久美子的聲音此時跟麗奈的嗓音交融,二人的聲音同步說出了那句話:「愛的告白。」
黃昏的黑暗影子籠罩在她們身上,而她們無所畏懼這道無法忤逆的黑影,交疊披上剪影的四片唇瓣,築起擋去時間洪水的牢固高牆。
彼此分開之後,麗奈環抱住久美子的胳膊,嬌小玲瓏的臉龐閣在她肩頭上,輕聲細語重新開始遊戲:「十六,我們的關係到了哪種程度?」
「……哪方面?」她看不見久美子的表情,不過她知道一定又在想那方面的事情。於是她捏住久美子的耳朵,往裡面吐出氣音:「久美子覺得呢?」
這一吐氣使得久美子一個激靈接著全身發軟,她有些忍受不了地遏止跑了調的聲音:「如果麗奈還想玩下去就不要再這麼做啦……」
「那久美子給我一個正經的答案就放過妳。」麗奈收緊抱著久美子的手臂,臉深藏在她運行灼熱血液的脖子。
「是麗奈等著我來迎娶的階段。」
「偏偏要用這種說法,久美子果然性格糟糕。」
「麗奈現在還不是笑得很高興。」
「要妳管。」
「那,十七,我們初次約會是在哪裡?既然久美子視大吉山為我們的初遇,那就不當那次是約會了。」
「哦——那就一定是那次了,宇治川煙火大會。雖然那時關係只是最喜歡的朋友。」
「嗯……說好要一起再去看煙火的。」麗奈閉上淺紫色的眼睛,在久美子肩膀衣物上來回拭擦,彷彿想要抹去心中一直以來的鬱結。
「沒辦法啊……廢除煙火大會這種事又不是我們能阻止。」久美子輕力拍著麗奈的背,軟綿的指尖在她的連身裙上下來回輕撫,力道忽重忽輕地描繪出她內衣的線條。
「已經再也沒有下一次了……」然而麗奈依舊像個小孩子冥頑不靈地執拗在那場漫天星火的煙火大會中,久美子也無可奈何,唯有將麗奈抱得更緊,親吻她瀑布般的秀麗黑髮。
這一親吻恍若炸開星辰的煙火,點燃起麗奈至今無法忘懷的夢境——
穿著木屐的雙腳踩在石階時咯咯作響的聲音煞是有趣。
八月上旬的夏夜偶爾刮起滲著涼氣的微風,彷彿是為身處於宇治川河畔的她的施贈。夏風使她腦後高高綁起的黑色馬尾隨著耳邊流淌的風聲翻飛,把她的意識吹散在倒映著虹色的漣漪上。
她望著遙遙夜空邊際渺小得過目即忘,裂開瞬間凋零繼而無盡輪迴重生的耀眼煙火,它們圓滿的姿態在一次接一次的重現眼前之間既熟悉又陌生。在上一次見過,下一次出現好像又有哪裡顏色的不同;再下一次出現的時候,好像又回到了初現的色彩,卻又早早已然遺忘。
煙火發到夜空之上炸開的時候,空氣也抹上了一層薄霧似的,鼻尖好像隱約聞得到火藥的味道,迷迷濛濛,她察覺到時煙火快要被含糊的宇治川吞噬而去。
她旁邊有一個人,跟她同樣是個女孩子,跟她一樣穿上了浴衣和木屐,跟她一同依偎著朝霧橋而坐。
是誰?
她看不清那個人的臉孔,但是她跟那個人聊了好多好多,聊到她敢於朝著天邊的煙火伸出了手刺穿那薄膜般的朦朧,抓住了夏夜裡滲進一絲涼意的空氣,緊握成拳。
她收回了手,那個女孩子恬靜慵懶的聲音輕撓她的耳朵,又跟她說了幾句話。隨後她們陷入了沉默,任由遊歷花海的飛鳥自由自在地在花開之際劃破夜空,讓宇治川將零落的煙火沉進深處。
「能夠一起來實在太好了。」她初次聽清了自己跟那個女孩子說的話。
「嗯。」那個女孩子輕哼一聲回應她,簡單一音聽起來懶洋洋又溫柔,她忍不住靠攏過去,對身旁的這個女孩子說:「下年再一起來吧。」
語畢,煙火的一片花瓣宛如被飛出天邊的那隻飛鳥叼走了。煙火缺了角,若有所失。
這朵煙火把她的心頭指向了她旁邊的女孩子,她帶點慌措地早了一步回頭,她仍舊看不見那個女孩微微偏過頭朝向她的樣子,但是總算如願以償瞧見了她的嘴唇:「真的嗎?」
這三個發音在夜幕之下變得尤其悠長,她清晰不漏地目睹了這個嘴形。
她同時不知為何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她問了女孩:「怎麼了?」
「嗯唔。」那個女孩子回頭直視前方,依然無法得知她的長相。
為什麼這個女孩子要這樣問她呢?在有限的時間裡她想不透。
時間從來不理會她的意願,不會順從她想要只有自身的時間往前走從而實現追逐某個人的願望,執拗地跟她唱反調延長了這幾秒的壽命,讓她定眼一看煙火含苞待放的剎那間。
可是,她無法否認,在這短短幾秒之間她不想再長大。
她無法知曉是誰先開始牽起了對方的手,互相緊扣五指。她們的眼裡漫天煙火飛舞,一朵一朵鮮豔慨嘆的煙火在她們上頭綻放,近得彷彿伸手可及。
煙火盛開不斷的聲音像極她們在競賽大會裡,穿著皮鞋的雙腳踏在舞台中空的木地板上時發出帶著回音的腳步聲,只不過是此刻的要動聽上千百萬倍。
對了,為什麼要問「真的嗎?」這種問題呢?
而當下的她為什麼又對女孩問了「怎麼了?」?
永無下文的問答題,沒法子用構成句子的文字拼貼出向外擴散的千色百彩煙火。總覺得有些什麼隨著掉落在宇治川河面上的火屑黯然燃燒殆盡。有些空洞,視野裡的萬千煙花讓火屑看起來沒什麼大不了,宇治上的天空仍然是那片寫在源氏物語裡的天空。
所以,為什麼要對她說「真的嗎」這種說話?難道是因為正在為了什麼而恐懼,因此對她提出了形同不敢置信的反問?有什麼值得在這種煙火底下感到害怕?而那三個發音裡為什麼會溢出了些許距離感?她百思不解。
那時沒有使她畏懼的事,若然有,那會是因為她沒有看到那個女孩子的臉。
無法堂堂正正問出口的事情著實太多。
啊,她想起來了,那個女孩子到底是誰。
能夠清楚看見她琥珀中帶點綠光的眼眸的瞬間,一直存活在煙火裡燃燒著夏日的星星之火中的情感一下子像是滂沱大雨般點點強而有力的雨滴重重墜落她的胸口,千言萬語都訴說不清的蠢蠢欲動排山倒海而至,她著急得喘不過氣。
她沒有時間去理解這種情緒到底是什麼來頭,一但想起了那個女孩是誰,時間便再度劃開了步伐,輕率卻實在地給了她那個問題的答案。
——因為原來真的沒有下一次了。
「久美子。」意識回到黃昏裡的麗奈五指用力緊揪久美子的領口,彷彿是要確定她和久美子也不是身處那場夏夢。
「怎麼了?麗奈?」久美子感到有什麼不好的東西正潛行在她們那抹夕陽下的倒影中,她焦躁地對麗奈呼喚一聲,豈料銀針般尖銳的哭腔鑽進來敲打她的鼓膜:「就算明知問了出口會發生什麼事我也阻止不了我自己,事到如今我覺得我除了問清楚妳之外就別無他法了——久美子,妳是不是抱著總有一天會跟我分開的想法跟我在一起?」
大鼓沉痛的鼓點伴隨麗奈顫慄的聲音狠狠捶打在久美子的心臟上,她咬緊唇,就如麗奈所說一般她是頭看似親近乖巧,事實上是脾氣很大的小獅子。她雙臂力氣大得像是要把麗奈揉碎在光束裡閃閃生輝的塵埃中。
「在那個時候,在那些煙火綻開的時候——我的確是抱著那種想法。不是嗎?即使是最要好的朋友也會在三年後各奔前程。向轉瞬即逝的煙火許願是很蠢的事,就算害怕,就算想留住眼前的人物,最終也難逃物是人非的命運不是嗎?時間就是那樣殘忍的概念。」比起擁抱麗奈的力道,久美子的口吻始料未及的恬淡平靜,像是旁白一樣講述一個不屬於她自己的故事。
麗奈垂死掙扎地在久美子的肩頭上拼命使勁搖頭,彷彿這樣就能擺脫那樣的命運。她喉嚨嘶啞得快要失聲地繼續說著夢囈:「所以我真的好害怕,我好害怕爸爸想要的不單單是那兩個比賽獎項……」
「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久美子無預警地打斷了麗奈的哭訴。
她抓住麗奈顫動不停的雙肩,把她推開到能夠凝視那片下著滂沱大雨的薰衣草田,放任那些滾燙的雨水滴落在自己的臉上,她捧起麗奈已然成熟風韻的動人秀顏,不曾憐憫任何人的嘴巴繼續說著話:「麗奈已經是個大人了吧?妳一定知道了所謂的大人就是貪婪又骯髒,而他們又是構成社會不可或缺,最正常不過的一部分。廢除了煙火大會也是現實中微不足道的事。」她頓了頓,在嘴角堆起了淺笑:「我早就知道了。」
她伸手接住了從麗奈下巴掉落的淚水,在她掌心中盛開了煙火的漣漪,聲音清脆得儼然麗奈不沾紅塵的小號高亢樂聲。
「即使如此我還是選擇跟麗奈在一起了。麗奈想要月球是吧?只要努力就能辦得到的事我就做。所以,請妳支持我。」久美子揚起下巴闔上了金黃色的眼睛,用鼻尖輕蹭著麗奈的嘴唇。
聰明的孩子都知道努力不會得到相應的回報;眼前這頭向來聰明狡猾的小獅子甘願為了她放棄神明施予她的智慧,甘心當一個奮身獨步追逐理想的平凡人。
要怎樣才能讓妳意識到妳的特別?要怎樣才能讓妳意識到妳與生俱來的非同凡響?
胸腔裡泉湧而上比太陽更灼熱四射的情愫止住了降在薰衣草田上的風雨。麗奈不知道該做什麼了,她再一次吻上久美子的雙唇,在侵蝕了所有距離單位的空間將心裡的感情想法一滴不漏傳達給久美子。
在纏綿細緻的熱吻中久美子把麗奈按倒在沙發上,泛著金屬光澤的號嘴滾落到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久美子斜光一瞥那個被人始亂終棄的可憐號嘴,心裡卻想到了,能夠遇到上低音號實在太好了。
她沿著麗奈頸脖的迷人曲線印下落落碎吻,雙手順勢拉起她飄逸的裙襬,愛撫底下裸露出來的白皙柔滑大腿,正打算一路向上時,麗奈閃爍著淚眼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行,還有一半的遊戲。」
事到如今還打算玩下去嗎?久美子有時候真的敵不過金牛座對一件事情持之以恆的毅力。她噗哧一笑,一邊覺得麗奈好可愛,一邊把她從沙發上拉起來坐好。
麗奈知道久美子一向不會幫自己擦眼淚,那是她心思細密之下略顯壞心眼的體貼。誰都不能憐恤高坂麗奈的懦弱。麗奈用手背拭去淚水,吸了吸鼻子,拿開暫停遊戲的立牌,繼續這場靈魂較勁。
「十八,那時我們之間的氣氛怎麼樣?」
「用那時候的角度來看的話——有點複雜。」
「複雜?」麗奈深深皺起眉頭,她抓住了久美子的手背。
「嗯,對我而言不能用一個詞語形容。」久美子反握麗奈的手,掌心貼著掌心。她眺望被夕日籠罩其中的高樓大廈,試著解析腦裡的思想,不疾不徐地說了起來:「那時候想了很多,具體的細節至今也忘記了。但是當時真的在想,可以將那一刻凍結起來就好了,這樣就不用害怕即將分開的未來。」層層樓宇之間交疊起濃厚的黑影,恍若太陽把它們燃成灰燼。
「才不會分開。」麗奈的另一隻手抓住她的手腕,隱隱約約摸得到久美子強而有勁的脈搏。
「嗯。所以,繼續吧。」她撫順麗奈鎖骨上的一縷青絲,檸檬洗髮水的香氣殘留在她的指間。
麗奈移過身子靠在久美子身邊,雙手還是放不開她。
「十九,那是我們進展到什麼地步?」
「那時還是朋友能進展到什麼地步啦!」
「也是,可是我記得久美子有那麼一刻突然臉好紅?」麗奈抬起本來貼在久美子臂膀上的臉龐,下巴抵在她的肩膀,鼻尖聞著她卷曲卻錯落有致的髮尾。
「呃——那是……」久美子支支吾吾起來顯然不太想回答,視線飄移不定。
「嗯……?」哭泣過後的女孩子都是鬆軟嬌甜的,更何況是性格倔強剛毅,淚腺卻意外發達的高坂麗奈。她一靠攏過來久美子就抵擋不了她的撒嬌攻勢。
「會心跳加速是一定的吧……就算那時候沒有那種概念,還是會有心動的感覺?畢竟麗奈是那種、同為女孩子也會驚嘆很漂亮的女生啊。有種煙火在心裡炸開的感覺。」盡是讚美的話語像隻撫摸貓咪下巴的手掌,麗奈咽喉裡發出嘿嘿的笑聲又挨近了些。
嗚哇……胸部都貼上來了……
「今天是穿粉紅色啊……」手臂上那份熱烘烘的綿軟使得久美子全身僵硬,嘴巴倒是停不下來:「而且好像是第一次在意識很清醒下用那種方式牽手……回去的時候也是一直緊緊牽著。」
「是嗎?我倒是沒有留意。」
「因為在那之前麗奈已經很主動。」
「別笑得那麼欠揍……」
「嘿嘿嘿嘿……麗奈這種地方真的好可愛。」
麗奈有點忍無可忍,擅自繼續下去:「下一題了!二十,我們經常去的約會地點是?」
「……附近的商場?」這個問題實在難倒久美子了。如果把她們每天閒時相處的時間也算進去的話,答案的確是附近的商場沒錯。
「題目是約會吧?下班後在外面閒逛不算是。」
「原來麗奈有特地分開?這麼說來,難怪每次有約定要去哪裡的話麗奈都特別用心打扮。」久美子捏著下巴一臉認真地回想起來,惹得麗奈有些不悅了。久美子這個人,偶然會有些地方不太放在心上,明明很多時候目光都尖細銳利得很。
「是久美子不太在意這方面吧?」
「也會想自己應該打扮得正式一點啦……因為是站在麗奈這樣的美女旁邊啊。」
「就算妳一直這樣誇我也——」
「明明耳朵都紅了。」
過分!麗奈瞧見她隨著遊戲推進愈發無法無天的笑臉,心中積累的羞恥無處可宣,混進血液裡全都湧到臉頰上了。
「二十一,妳會為我的生日做些什麼準備?」
「拒絕回答。」久美子正色直言地一口回絕。
麗奈坐直身體展顏一笑,那確實是不能讓她知曉的秘密。正想啟唇繼續下一個問題時,久美子搶先一步開口:「倒是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
麗奈挑眉,煞是好奇:「什麼問題?」
「高一的時候我不是生病了嗎?然後隔天請病假的時候麗奈來探病了。」
「嗯,久美子跟麻美子姊姊吵架的那次吧。……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嗯嗯,因為說到生日,就想到禮物、其實就是交往後才想知道……」麗奈想都沒想就打斷她:「要想到禮物的話在前面的題目就想到了吧?久美子到底有多遲鈍……」
「麗——奈——先聽我說完!就是想知道麗奈在我醒來之前都在做什麼?」
「嗯?很普通喔?逛了一圈,看看書架上有什麼,因為想知道久美子會看什麼類型的書,而且那時候買了一張CD給妳,所以也會想看看妳有些什麼CD。……妳那是什麼失望的表情,性格糟糕!」
「那……滑手機的時候是在?」
「久美子都記得那麼仔細的嗎……忘記了,好像是在預習課文?……所以說,久美子妳那失望的樣子真令人火大……」說到這裡,埋在沙堆裡的記憶霎時被人用鏟子掘了上來:「妳那時候不也問了我『為什麼會來』這種問題,看不出久美子是有多在意我來了探病。」
「麗奈不也記得很清楚嗎?」久美子笑著調侃地說。
「妳好煩。」她撇過臉,在半空中劃開的墨線突顯出她鬢髮後受夕色熏染的艷紅。
「那時沒想過會有人來探我嘛,更加沒想過麗奈會來。」
「我知道,因為久美子那時……在忙著處理的事情很多吧。」
「……」久美子像是能從散發太陽氣味的火紅空氣中嗅到酸溜溜的氣息,眼前的黑髮女性彷如回到十五歲的時候,脫俗秀氣的容貌染上了柑橘般的橙色青澀。她屏息以待,想知道光溜纖細的皮膚下正在醞釀如何的情感。
恍如隔世,麗奈沉柔帶點壓抑的聲音終在木地板上石墨色的剪影中擴散開來:「總是隨便就丟下我,明明知道很多但是什麼都不講,開始不知道妳在想什麼,還自以為很了解妳,連什麼時候錯開了也不知道……像個笨蛋一樣。想把久美子好孩子的外皮剝下來,但是又好像怎樣也辦不到……」
久美子安靜坐在旁邊當一個稱職的聆聽者,她無從否認麗奈話中的事實。那時她們坐在同一輛電車上,看在眼內的並不是同一個拉環;她活在過去,而麗奈活在未來,誰也沒有活在當下。明明非常在乎麗奈的感受和想法,卻弄巧成拙,在眾多事情紛擾下忽視了她的心情。
思緒穿越多年來的足跡回到當下,久美子懷著那麼一點不一樣的心情道歉:「對不起。」
「不要道歉。我不是要久美子道歉的。」麗奈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天邊天然色的聚光燈映照她冷峻的輪廓,然後一層一層漸漸地在久美子面前剝落,宛如傍晚自雲朵間探頭而出含羞的月色,帶著輕淺氣音的聲線一同溫順起來:「都過去了,久美子現在就在我身邊。」
「嗯。」久美子瞇起眼睛輕吻麗奈的掌心,包容她的每一個親吻。
「繼續。二十二,妳有多喜歡我。」退開捂住久美子嘴唇的手,沾上久美子吐息的指尖順著她唇瓣的紋路勾勒出她的唇形,感受著久美子保持緊閉的唇線。
因為不是like,所以久美子不需要回答。她注視久美子純淨的金黃色,滿意地接到下一題。
「二十三,我說什麼會讓妳覺得沒辦法拒絕?」
「讓麗奈知道了會很不得了吧?」
「我又不是會恃寵生驕的人。」話語剛落,她忽然靈光一閃,雙手並用攀上久美子的雙肩整個人坐在她身上,這下子久美子如夢初醒的瞭解到麗奈是在逗弄自己。
「久美子……」光是這樣嗲聲嗲氣地喊她的名字久美子已經沒辦法拒絕了。她嘆了口氣回抱依偎在身上,站在舞台上時傲氣十足的女性。
「麗奈好狡猾。」她用鼻尖撥開繞到麗奈耳朵上的髮絲,渾然天成的女孩子體香充斥她的鼻腔,感想脫口而出:「麗奈真的全身上下都香香的。」
「久美子也是喔。」她在久美子臉上輕輕烙上一吻。
「會嗎?」
「頭髮蓬鬆軟綿綿的有太陽的味道。」麗奈往後仰邊說邊揉久美子的波浪卷髮,笑得開懷打趣地說:「鬃毛。」
這個孩子氣的笑容看在久美子眼裡是夜空中滿天星宿,點對點連起來像是尋找星座那樣引人入勝。比起那些什麼引誘媚惑的話語,說不定是麗奈的笑容最令她無法拒絕。
果然還是不能告訴她。久美子在心裡想著,放縱這抹世界上最誠懇的笑容發光發熱。
「二十四,我們的初吻發生在什麼時候?」
「大學第一次一起出門旅行的時候?」
「嗯。那天在下雨,還記得久美子的頭髮又亂又翹。」
「對啊——坐新幹線沿途下起雨來,心想希望到目的地會停雨,怎料這場雨下了一整天。濕氣重頭髮就變得很麻煩了……」久美子暗自埋怨起自己的天然卷,下意識碎碎念起來:「麗奈會喜歡我的頭髮是因為天生直髮的人根本不會明白天然卷的感受……」
麗奈斜著眼裝作沒聽見,回憶雨中的郊景顯得有點不滿地視線一轉盯向久美子:「沒辦法,剛好是梅雨季。那時久美子還說著很悔氣的說話。」
「對不起嘛,因為雨勢不小的樣子。最後也有跟麗奈撐著傘到處拍照……正確來說是我負責打傘。意外地即使下雨還是遊客不減。」嘴巴上在道歉,可是麗奈能從她慵懶的口吻察覺出一絲不情願。
「放眼望去都是一片傘海,所以拉著妳跑到人少的景點去,結果拍下了一幕很美麗的雨景。」
「那時候周遭只有雨聲,一個人都沒有呢。」
「結果一轉頭久美子就乘人之危親上來了。」
「乘人之危不是這個意思吧!而、而且氣氛很好不是嗎?天空下著雨,頭上是雨水打在傘上的響聲,四周灰濛濛只有身邊的麗奈特別清晰……再加上一直找不到機會……」
「果然都在想這種事?」
「一直只有牽手擁抱很令人著急好不好……」
「噗嘿、久美子的少女情懷。」她摸著久美子的頭,把那一根永遠豎起的頭髮撫平,手掌挪開之際它又跳了起來。循環不息,麗奈頗有趣味。
「麗——奈——!」久美子這一喊麗奈笑得更是嫵媚,久美子拿她沒轍,只好放棄掙扎讓她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