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日本没有樱花,没有花火大会,没有枫叶,可能会有些冷清。但在北海道,就是个美丽季节。
房东太太shiro桑的公寓安在藻岩山下,离市电的终点站不算远。电车车灯照亮的前方,有一个身影已立在站台附近。
这是章澍没有想到的,天寒地冻,太太不知道提前多久等在外面了。
一行人拽着箱子,手忙脚乱地跳下车。章澍正准备打招呼,“抱歉久等了”还没说完,便踩在冰碴子上一趔趄,房东太太见状赶紧伸手一兜。
“啊……不好意思……”
“没事吧?”shiro桑看起来六十上下,短短的花白头发看起来很精神,笑得温和。她们心中的忐忑在温和间烟消云散。
在车站往住所的路上,章澍和shiro桑简单聊了聊她们大致的行程,以及今天迟来的缘由。
虽然shiro桑的表情看起来真的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章澍还是敏感地感受到了那一丁点儿笑意。想笑就笑吧太太,一般人也碰不上这么尴尬的事了。
这个时间点,四下一片静谧,只有行李箱的滚轮在冰雪路面上刺啦刺啦的摩擦。太太公寓门口的灯是很深的橘黄色,奔波一天的她们忽然之间,感到了平和。
“啊,对了,我家有一只小狗,你们不介意吧?”
shiro在网上发布的房源信息里就标明养了狗儿,以免对宠物不太行的房客误入。
房子是林青订的,应该晓得这件事,但章澍还是想确认一遍,“你们没有怕狗的吧?”
这话一出,小小的电梯间忽然陷入诡异的沉默,三道紧张无措的目光集中在章澍身上。
不会吧。
“阿青。”在章澍的反凝视之下,林青厚比城墙的面皮终于也有了一丝红晕。
章澍现在十分想笑,爆笑的那种,毕竟是做事滴水不漏防守密不透风的林青啊。可她又不好笑出声,这个局面下,也只能装个若无其事了。
“没事,我罩着你们,尽量别表现得太明显。”作为四个人中唯一喜欢动物的,章澍任务沉重。
然而想来,林青估计是期末那段时间忙昏头,看民宿的时候没注意细节。也有些心疼。
出电梯之后,一行人的队形就变成了1+1+3。shiro桑还没打开门,啪嗒啪嗒小肉爪子踩地的声儿就贼响,汪汪汪从门板里穿了出来。
咔哒一开,一个小身影从底下蹿出来,shiro桑顺势一蹲,接了个满怀。章澍回头给那三只战战兢兢.gif使了个眼色,上前开始边逗小狗边和shiro桑聊起来。
后面三个人趁机溜进去,先进了房间。
她们之前定了两间房间,都是上下铺,至于分配,自然是陈冰和王怡然一间,林青章澍一块儿了。
不得不说,shiro桑家的博美犬pako酱实在太自来熟了。章澍蹲下身子,揉揉它的脑袋之后想站起身,屁股还没撅多高呢小家伙就一阵狂吠。
章澍蹲起得有三四遍,最后还是shiro桑看不下去了,呵斥了pako一顿。
“不好意思啊,它看来真的很喜欢你。”shiro桑无奈地揽起窝在地上委屈的pako,抱在怀里。
“没关系呀,我也很喜欢它。”章澍眯着眼笑,其实心里激动得一批。
啊啊啊手心里的触感不要太好,毛茸茸的小小只的温暖的头盖骨(?)……
因为母上极度讨厌除了人类幼崽以外的所有小动物,也没有任何的亲戚和朋友家里养着小动物,章澍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根本没有“亲手抚摸小狗的脑袋”这种体验。
她简直,开心得要死。
推开房门,正对上林青神秘莫测的眼神。
“章澍。”
“啊?”
“痴汉笑收一收。”
“啊……”章澍面上的快乐更甚,“好想养阿猫阿狗啊……”
正在此时,门口又是一阵细碎的声响,大概是不甘寂寞的pako酱来挠门了。
“章澍,不许开门。”林青立马直起身子,一阵警惕。
“噗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笑?”林青一把搂过章澍,把她锁在地板上不让动弹。
“但是很少见嘛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么不正经的人一本正经的害怕的模样,真的很好笑。章澍在林青怀里无所顾忌,开始权衡小狗和怕小狗的林青的可爱程度。
“叩叩”,敲门声,地上的两个人一秒脱离,带着莫名其妙的脸红跑去开门。
sihro桑端着两盘蜜柑在门口,“这是今天亲戚送来的蜜柑,尝尝吧?”
两个人道过谢,回到房间对坐吃蜜柑。
这个房东的质量简直是意外之喜。最初是因为札幌市内的旅店价格飞涨,才选择了比较偏的藻岩山脚,没想到买一送了这么多。
怎么说呢,像是朋友家的孩子来玩时的待遇。
“啊,我老了以后也想开民宿。”章澍拿基本不存在的指甲掐着蜜柑柔韧的皮,一边感叹。
“行,只要不养阿猫阿狗什么都行。”林青剥好一只,拆了两瓣塞进章澍的嘴里。
“我家养…阿猫阿狗有你啥事儿啊?”章澍含糊不清地叨叨。
“我赖你一辈子的,不准养别的阿猫阿狗。”林青又拆了两瓣,气势如虹地塞进这个呆瓜嘴里。
“唔……”
明知誓言如梦幻泡影,仍禁不住地去承诺,去相信,人呐。章澍如是想着,心里却是快乐的。
隔壁房间的两位大人伴着一墙以外细碎的欢声,吃完蜜柑,洗漱完毕准备休息。
陈冰仰在下铺,身体虽然累得不要不要的,脑子却清醒得很。
在没有真真切切见到林青的时候,陈冰总觉得这事儿还是有余地的。今天这么一折腾,她的心里是真打起了小鼓。
简单点,狗粮吃噎了。
“大王啊……”
王怡然困得要死,撑着一口气答应道:“干嘛……”
“你说林青要是真喜欢和咱阿澍在一块儿,可怎么办呐?”
“什么真喜欢难道还假喜欢啊?”王怡然被这么一惊,瞌睡虫跑了一半儿。
“我这不是怕林青没准嘛,你数数她谈了几回恋爱了,对象都是男孩子啊。”作为八卦中心的陈冰消息还是很灵通的,对林青始终坚持着怀疑态度。
“不就是谈个恋爱嘛,阿澍也不是小孩子,有数的。”
“悄悄谈个恋爱是没什么,要再往前走,没准就九九八十一难了。”
“也没那么严重吧,都什么年代了。”
“人有多可怕啊,”陈冰学新闻,接触的要多一些,“我现在看到那些负面消息,就直冒冷汗,想着,这要是放阿澍身上可怎么办。”
王怡然不说话。陈冰的担心其实也没错,阿澍和她们不一样,是那种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一帆风顺”的孩子。在爱里长大的人,面对恶的能力,真的是个未知数。
想了半天,也没憋出个什么光明的蓝图,“至少,我们不要成为她的障碍吧。”
陈冰沉默了一会儿,破天荒觉得狗头军师说得还算有道理,闭了眼睛放过她,“也是,睡吧。”
中学那会儿,母亲忙工作常不在家,陈冰就老跑章澍家玩儿。林女士和章先生对她也非常照顾,总说她才是他们家亲女儿。
虽然她很清楚,只因为她是阿澍的朋友,但时间久了,真的生出了一种对这个家庭的牵绊。可能因为如此,朋友与家人的界限有些模糊了。
暖气在房间一角安静地温暖着被窝,陈冰终于在那之后感受到了释然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