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躺在那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直到感觉差不多时候了,才开始慢吞吞地往住处走,进屋刚好看到金老人摆好碗筷。
金老人看到她们两人回来“嗤”了一声,“两小兔崽子回来倒是挺及时。”
饭后,两人把碗拿去洗,陆望一边洗一边冲后边的银老人喊:“师父,你真的不考虑再收一个徒弟给我添一个小师妹吗?收回来洗碗也好啊。”
卫微接话,“这可不行,怎么能让小师妹洗碗呢,金老头,你要不给我添个小师弟?这样,小师妹陪我们玩,小师弟去干活。”
陆望:“妙!”
银老头:“你们俩洗碗也能睡着?”
卫微:“……”
陆望:“……”
陆望洗好碗后往自己屋子走去,她在桌子前坐好,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笑,提笔在纸上把洗碗时她们和金银老头的打闹写下,最后的语气还带上了些幽怨的样子:我们一直想让那两老头收多个徒弟,可是他们总嫌麻烦。
她写完后开心地把纸叠好,装入一个棕色的信封,信封面上早有几个字:倾叙亲启。
那天柳倾叙给她回了一封感谢信后,她有些惊喜,赶紧回信,大意就是:不用谢不用谢。
柳倾叙又回了,大意是:要的。
陆望马上抓起笔激动地回,大意是:不用不用真的不用的。
柳倾叙又回,大意:这可怎么行。
陆望看着回信喜滋滋,再回,大意:行的行的就是行的。
两人就这样保持着是与否的没营养对话,但是都默契地谁也没停下来。后来,两人也会在信中夹带一些日常,一来二往的,两人就很自然开始书信往来,柳倾叙会说现在的早朝非常不人性,明明没她什么可讲的,也要去上朝,本朝只要是个官在京的都要去上朝,大家排队过宫门,队伍长得望不到尽头,可壮观了。陆望安抚了她一番,接着告诉她自己今天也累死了,金老头今天差她和卫微两人把屋子不远处的一块地翻了翻,种些蔬菜瓜果。
虽然距离八月十五还有好一段时间,但是商贾们已经开始准备了,陆域抓了陆远去做苦力,陆邃一个人忙着忙着就不痛快了,写信给正在外边玩的妹妹,通篇都在哭诉自己是多么弱小,多么可怜,多么无助,没有妹妹根本活不下去。陆望实在受不住一个大男人天天嚎叫,从那天起,陆邃每天一封信,到现在已经追忆到小时候了。陆望要离开那天,请了那三人吃烤鸡,卫微目光热烈而深情地看着手里的烤鸡,嘴里却说着不舍陆望离开的话。
陆望看到她的表情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她觉得卫微恨不得自己每天离开一次,每次都送她一只烤鸡。她们的发小情谊,根本比不上一只烤鸡。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是看到卫微喜欢这种烤鸡,陆望每次回来都会给她烤,几次下来,把卫微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直到她站在一个偏远小镇,在烈日下指挥着陆家的人把货物搬上马车的时候,才惊觉起什么,马上回屋写信大骂陆望这个狗东西,拐子佬,没良心,就知道欺骗压榨她这种贪吃的妙龄少女。写完后,她脸色严肃,把信郑重交到送信人手中:“里面的消息非常重要,务必快马加鞭送到你们二小姐手中,万万不可耽误太久。”
她一再重复,把送信的人唬得一愣一愣的,“是!小的不眠不休赶路,明日夜就可以交到二小姐手中。”
卫微突然愧疚,放缓了语气:“不,不用这么急也可以。”
送信人听她这么一说,觉得她在体恤自己,忙道:“谢陆姑娘体恤,小的送信已经习惯了,一天不休息不碍事,不能耽误了事情。”他说着说着转身就走,“小的现在就出发。”
卫微抬起右手想叫住他却欲言又止,送信人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门口,卫微举着右手一时无处安放,她错了,她不该欺负一个一片赤子之心的小伙子,陆家人除了陆望,都是好人。
如此又过了半个多月,陆望终于来了,带着一个马车的吃食,卫微原本打算用来开场的“呵!”终究没有用上。
陆望骑着小白飞奔过来,远远就喊着:“老卫!”
卫微:“……”
陆望翻身下马,指着身后的马车,“我在搜罗些吃的,来晚了一些,你这边可有发生什么麻烦事?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们不醉不归!”
卫微揽着她的肩膀:“能有什么事啊?本小姐出马当然是妥妥的,今晚不醉不归!”
陆望松了口气,刚想要走,卫微就圈着她的脖子把她拉回来,在她耳边恶狠狠道:“你把我拐来这做苦工的事可不能这么算了。”
陆望赶紧辩解:“诶诶诶,快放手我要憋死了,我这不是怕你在方堂山寂寞嘛。”
圈着她脖子的手又紧了些,卫微带着威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哦?你这还有理了?”
“错了错了我知道错了。”
“哼!”卫微松开她。陆望这人就是这样,自己认错那叫一个利落,而这人每次认错前也总要贫两下。
两人直接走进一家酒楼,掌柜见她们来了亲自上前引路:“二小姐你可算到了,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你要上菜就和伙计们说一声。”
“好,劳烦张掌柜了,你去忙吧,我们自己上去就行。”陆望谢过掌柜后和卫微一起进到房间。
卫微盯着她:“遇到什么好事了?”
“你怎么知道?”
“你照照镜子,你都笑了一路了!”
“好吧。”陆望从怀里掏出两封信,“看!”
卫微接过,其中一张最后写着“十五你可会回京?”另一张则写着“甚好,那就十里亭吧,我在那等你。”再看落款,柳倾叙。
卫微大喜,仿佛与佳人有约的是自己,“好小子!你们什么时候又……”
“停!”陆望打断这人的胡话,“我们现在是普通朋友!你别瞎说!”
“好嘛好嘛~”卫微嘴上说着好,可是脸上却笑得不怀好意。
陆望:“……你想干嘛?”
“没事!没事!”
自从卫微说了没事之后,陆望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果然,在大半个月后,负责江湖小报的人找到了她。
陆望咬牙切齿地盯着一个版块,那个版块是专门给一些人写故事的,如果人们写了故事,可以投到江湖小报,小报的人决定刊登后,会给写故事的人酬金,所以小报会收到各种各样的人的稿子,而这个版块也非常受购买的百姓们喜欢。
负责小报的人看着自家二小姐的脸色,小心翼翼汇报道:“这个故事是下面一个人负责跟进,直到这几天这个故事突然火了起来,我打算看看的时候才发现的,不知道是名字的巧合还是……于是汇报上来了。”
“这人的名字是什么?”
“他每次交稿子都让不同的人送过来,我们没人见过这个人,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啊喂’。”
陆望敛了神色:“我知道了,把这篇下掉。”
“是。”
“如果她来问缘由的话,就让她来找我。”
“是。”
陆望看完最新的一篇,主角已经分离了,但是按照她对写故事的人的了解,这个故事结局肯定不是这样的。
于是她抓着小报一脚踹开卫某人的房门,就看到一脸惊恐的卫微和她手边厚厚一沓纸。
看到陆望,卫微赶紧要把纸收起来,“干嘛啊干嘛啊你,你怎么来了。”
“收什么收!我都看到了!”陆望没好气地过去,把手中的小报晃了晃。
卫微见此反而笑了,“怎么样?我写得还行吧?”
“何止是还行,这几天的小报加印还卖空了。”
“嘿嘿嘿。”
“停!不许写了啊。你还写了多少,我买断了。”
卫微一听这话就知道陆望不给她刊了,“啊?为什么啊?”
陆望翻了翻她已经写好那些,恨不得敲死她:“你作为我的发小,写这个结局万一倾叙看到觉得我余情未了怎么办,岂不是给人添堵。”
“可你就是啊。”
陆望眯了眯眼:“嗯?”
卫微赶紧上前:“你放心好了,柳倾叙怎么会有这种闲情?就算买了这个报也不会看这个版块,就算看了也认不出是你的。我可是改了名字的。”
“陆晚和柳序?你是在欺负谁的脑子啊?”
卫微:“……”好嘛好嘛,这么凶干嘛?
卫微去刊也是当时随便一想而已,既然自己结局都写好了,也算是顺畅了,发不发出去其实没太大关系,甚至还把稿子送给了陆望让她拿回去看。
这就苦了那些等这篇故事的人,这个故事结束的时候好像暗示了两人会再在一起的,大家都在盼着,可是这个写故事的人再也没有消息了。一些人甚至组队去堵报局的门口,负责人也非常无奈,告诉大家他们也在找这个人了,找到就会逼他交稿子的大家才罢休。
柳倾叙这段时间每日回家都会听到街上有人议论一个故事,提起都伤心得不像话,“这个故事,唉,真是一言难尽,挺苦的,但是更苦的是,这写的人不见了。”
渐渐地,她发现府中也有人议论,意思和街上的人说得差不多,柳倾叙非常好奇,和小竹道:“小竹,去把有这个故事的报都买回来,我也看看吧。”
“好的小姐。”
隔天,小竹在柳倾叙去翰林后和府中的人收集小报,那些人看了之后也没扔,很容易便齐了。
左右柳倾叙还没有回来,小竹便自己翻翻来看,看完后,小竹呆愣地上小报:“我的娘亲。”
连小竹都看出不对劲了,柳倾叙这个当事人更是看出了,她看着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小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却又不知道为何好笑,轻唤了声:“小竹。”
“在!”
柳倾叙脸上勾着一抹淡笑,语气无喜无悲,只是有些感概,“这就是她们的爱情,看过的人都说是苦的。”
小竹有些着急:“不是的小姐,这感情的事,别人说的怎么能算呢?”
“我知道。”柳倾叙捏着那页纸摩挲,声音里有着淡淡的释然:“我只是感概一下罢了,这段时间我与她书信往来,倒也轻松惬意……所以,为什么还要执念于那不可能的相守呢。”两个人的相处,重要的是两个人的感受,而不是执着于是哪种关系获得的。
陆望熬夜看完卫微的大作,不由感慨这人的话本子没白看平日的故事没白听啊,你看看她,一个毫无处对象经验的人,写出来的故事多腻歪。她撑着脑袋发起呆来。
她们的故事并没有多少曲折,也没有太多让人印象深刻的事,不知道为何却让人格外刻骨铭心,她们的爱情始于一个小心翼翼的拥抱和安静的吻,终于一段折柳与一个包含了千言万语的揖。
就像主人家不舍来客,却也明白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她们都是对方人生中的一个来客。
陆望要回京那天,天气格外炎热,连吹过来的风都让人不禁想躲,她说她大概中午到,可是柳倾叙一直等到日落西边也没见她的身影,在太阳即将全部落下,月亮已经出现轮廓的时候,一队人策马从城中狂奔而出,带起的灰尘模糊了他们的身影,可是柳倾叙还是认出来了,为首的几个人一个是陆言染,一个是陆邃,一个是陆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