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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彻清音一脸愤怒。
“清音,我向你保证如果形势不妙我就会逃跑。”虎彻勇音认真地说。
“你是去送死呢。”
“我穿着特制的斗篷,会很安全。”
虎彻清音没有说话,她抱着肩膀,扭过头去,什么也没说就走出救治所。虎彻勇音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主意已定,行动上是不可能有任何改变了,只是她不愿意因为这件事辜负别人。
“不想像她一样……这么说来,我心里是在责怪她吧。”虎彻勇音苦笑。她希望她自己心情平和,对过去的事情没有一点怨气,不会去责怪卯之花。可是她是人。
随后的几天,虎彻勇音调整作息,每晚都走出瀞灵廷,到八十区之外的荒野。她踏着天空,默默地观察周围的环境,在皎洁的月光下时常会有她是被流放的错觉。许多晚上过去,她见了很多奇怪的植物,见了一些湖,一片海,见了许多漂亮得过分的景色。
破晓前的深夜郊外时常起雾,水气很重,虎彻勇音站在雾里,抖一抖抖蓬上面的水滴就会汇成一束水流滑下去。
“我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呢……她难道真的能在这里吗?”
虎彻勇音偶尔也会陷入这种思考。她感到挫败,不止是因为搜索的结果,更是因为她对卯之花的思念。到现在她不得不面对她自己,她对卯之花的思念与之前那种无望的怀念已经截然不同了。当下这种怀念不像之前那样悲痛或者亲切,而是更加充满了希望,而这种希望本身也充满了恐慌。
“如果就这样找不到她了呢?如果就这样又一次结束了呢?如果她……又死了呢?”
虎彻勇音想到这里就止不住地叹息。她看着远方,浓浓的雾气阻碍着视线,寒冷又刺痛着皮肤。她感到很疲惫,之前的伤口虽然已经恢复了,但神经还是隐隐作痛。这一切正如她的心一样。
她不知道远处有人在看着她。身穿白卦,手里拿着弓箭,几个人如雕塑一般地望着她。周围荒凉的景色让她放松了警惕,过程中她曾经脱下几秒冰凉得几乎快要结冰的外套,她没有想到她的灵压在一片荒野中是多么引人注目。
她也不知道更远处也有一个人望着她,同时也紧盯着对她抱有恶意的几位敌人。她不知道这个眼神之中有多少关怀、多少温柔、多少愧疚。她不知道是怎样复杂的感情阻隔着她们。
天蒙蒙亮时,她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无所获地走回瀞灵廷。大门打开时她无精打采,却突然被毛毯砸中,慌乱中不自觉地露出了鲜活的表情。
“冻死了吧?天突然凉了。”
“清音?你怎么在这?”
“我莫名其妙就醒了。”
虎彻勇音看对方心情还不错,于是放下了一开始对于吵架的担心,裹上毛毯走了过去。
“有什么收获吗?”虎彻清音问。
“没有。”
虎彻勇音回答时自己也觉得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了下去,于是强打起精神挤了个笑。
“对不起,你很担心吧。”
“算了,这本来就是你的选择,我一开始就不该说什么的。”虎彻清音说得很别扭,她抱着手臂,紧接着又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那种别扭的神色就散去了。“我知道卯之花队长对你来说多么重要,我都明白。今后队里的事情但凡我有权限的我都会帮你处理一下,你在中午可以多午睡一会儿。”
虎彻勇音听完之后惊讶地看着虎彻清音,随后忍不住笑了。
“谢谢,虎彻副队长。”她说。
她们一前一后走到救治所。虎彻勇音心里思索着很多事,结果走进一间病房之后直接看到鼻青脸肿的四番队员被十一番队队员逼在墙角时愣了一下。这种场景绝不多见。
“虎彻队长……”那位年轻的四番队员因为嘴里出血,说话含混不清。
虎彻勇音一宿没睡,疲惫异常。她站在门口看着那几位死神。周围的人似乎在对她说着什么,但她一时间听不见。她走上前去,拿起冻云,用刀鞘对着头抽了那几位死神一顿。随后她拉起那位四番队员朝外面走,这时她才终于能听清外面的声音。
“很疼吧?马上就好了。”她运送灵压进行治疗。
“谢谢队长……”
四番队员默默地流泪了。虎彻勇音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怎么回事?”
“实际上什么事都没有。我什么也没干。”
“总会这样么?”
“很少这样被打。”
“为什么都不上报?根本没有收到什么相关的报告。”
“我们都知道……虎彻队长你压力很大。”
虎彻勇音听完沉默了。她不知道该再说什么。进行过简单的治疗之后,嘱咐队员休息,岗位由其他人代替。虎彻勇音走出房间,走到景色漂亮的后院,心情却万分沉重。
这时山田花太郎一路小跑着过来。
“虎彻队长,刚刚——”
“我也不知道。”虎彻勇音苦笑,之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低下头去。
山田花太郎于是把一肚子的问题压了下去,小心翼翼地坐到虎彻勇音身边。
“队长怎么了?”
虎彻勇音犹豫了。她想一吐为快,可她是队长。她展露出来的必须始终是强大的一面,这是她成为队长一段时间之后用经验习得的。护廷十三队终究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
她想把话咽下去时,又突然意识到她身边是山田花太郎。她和山田花太郎,是完完全全属于四番队,在战争里一起挣扎着走出来的。
“我在想卯之花队长在时大家就没有这样受欺负。”她仰起头。久违地这样说出这个名字,她感到很怀念,但情绪却又受着煎熬,“大家总归是敬畏着卯之花队长的,所以就算挨欺负也只是嘴上说说,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动手。”
“有过呢。卯之花队长在时也有过。我曾经就被揍过。老实说,尽管知道这样会惹很多麻烦,但听到虎彻队长那么做之后我竟然有点感动。”
“当时就有……?我们都不知道……”
“我们很多时候选择不上报。”
“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山田花太郎说完默默地思索了一会儿,“可能就是像虎彻队长说的吧,我们敬畏着卯之花队长。身为她的队员,我们这么软弱,简直没有颜面跟她开口。”
虎彻勇音沉默了。不知道为什么这话让她感到很不舒服,但她一时间又想不到是哪个地方让她不适。她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看了花太郎一眼,最后笑了。也说不清是苦笑还是什么。
“我先走啦,队长。后续的事情先由我来处理吧。”山田花太郎站起身。
“麻烦了。”
山田花太郎很快离开了。虎彻勇音静静地思索着花太郎的话。
因为睡眠不足,这一天她都觉得昏昏沉沉,以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全部都有一种不真实感。虎彻勇音本来有些担心她擅自处理那几位十一番队的队员会有什么问题,不料听闻此消息之后恰好路过的十一番队队长斑目一角,十分顺手地用刀鞘又把那几人抽了一顿。虎彻勇音在一旁看得心情舒畅。
虎彻勇音和斑目一角对视之后,彼此点了头当作打招呼。年轻一辈的队长都是在战争中互助着挣扎成长起来,比上一代队长彼此之间多了许多默契。斑目一角战时在四番队的治疗就是由虎彻勇音负责的。
“抬进去,接着治。”
虎彻勇音微笑吩咐完,一众四番队员就把那几个人又抬回四番队了。
一天过得很漫长。夜里,虎彻勇音从床上爬起来,拿起黑斗篷走出去。
她走到郊外,走到远方,暗处。三面是森林,面对着断崖,面对着断崖下方镜子般映着月光的湖水。她感到非常疲惫,尽管一夜的搜寻刚刚开始,可当下她却有一种身体上无法坚持的感觉。
“不如今天就算了。”
她看着雾气,深深叹一口气之后找了棵树坐下。空气阴冷得叫人难受,她看着远处的湖水,想着她小时候也曾和家人一起到过这样的湖。虎彻家身为初级贵族,在她和清音成为死神之前已是非常落魄了。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美好的回忆。
她就是在这样的湖边看到的卯之花。
深夜里,她看着月光,突然痴痴地回想起过去的事来。她想着她第一次见到卯之花时,她还是个小孩,她们之间隔得那么远。她被吸引了,而那时她并不清楚吸引着她的是什么东西,甚至到现在她也不清楚。
卯之花站在那里,像是把整个世界都推开了。卯之花是那么优雅、沉稳,成熟、难以想象会有人和她亲近。
弱者才成群结队。她突然想到这句话,头脑混乱起来。这句话是谁说的呢?
“才不是那样的。”
她喃喃说完,仰起头长出一口气。
“卯之花队长……那副样子很孤独吧。”她看着月亮一侧的云朵,“一千年……那是什么概念呢。”
她依旧坐在那里,但突然觉得环境不对。没有具体的所指,而是一种在战争中锻炼出来的战斗的直觉。她的灵压缓缓渗透出去。周围渐渐地有了很多碎冰块,在她身边悬浮移动着,不经意间连成一个圈。
箭射过来时,所有的碎冰立刻聚成冰壁,于是那只箭就消散在无数碎冰组成的冰壁的缝隙里。虎彻勇音把冻云抽出来,她跳到半空中,看到断壁之下的湖水与远方的森林,还有尽头八十一区的缩成小点的房子。
许多箭朝她射过来,她战斗着,却不曾料到一位灭却师悄无声息地到了她背后,拉满了弓从后面击中她。
她眼前一黑,坠落下去。身旁所有的冰都化成水雾消失了。
她坠落,坠落。朝着湖中间。
她想起她最初接近卯之花的时候。她那时感受到了之前从未有过的火热、激情,对生的渴望。她不再为了虎彻家的未来行事,而开始只为了她自己,为了离卯之花更近,哪怕一步也行。
“难道就这样中了暗箭死了?甚至没有伟大的战斗,什么都没有,就这样遭到暗算就结束了吗?”
虎彻勇音失去知觉,也失去意识。她掉进一场梦里。
梦里到处是诡异的气氛,她穿着四番队羽织在一个深坑中央,莫名其妙地失去了所有灵力爬不上去。这时水无月从上空飞了过去,她于是大声呼喊。水无月发现了她,却犹豫着没有接她,于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愤怒将她包围起来,她将冻云甩了出去,冻云于是直接刺入水无月的身体。水无月倒下了,看起来是死了。这时她看到卯之花走了过来。卯之花穿着出嫁的衣服,显得十分美艳,但是看她的眼神却十分冷漠。她被那眼神刺伤之后,又看到卯之花在流泪,默默无声地怜悯着她。
一夜很快就过去。
朝霞将雾气冲破了,很快周围陷到浩瀚清澈的静谧之中。平静的湖面时不时被微风撩动泛起一道道映着朝霞的微小波澜。
虎彻勇音从黑暗里睁开眼睛。她头痛欲裂,但却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反应。扭过头看到周围的树林时一瞬间清醒过来。她看到远处灭却师的尸体,看到战斗的痕迹。低下头,她看到自己已经处理、治疗过的伤口。
她看到自己身上盖着的毯子时愣住了,用手拿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是一条印满了可爱的小虎的图案的毛毯,十分温暖、柔软,像是可以去包裹婴儿一般的可爱。
“卯之花队长?”她愣了。
她慌乱地站起身来,四处慌乱地搜寻着,结果却一无所获。
“卯之花队长!”
她大声呼喊着,她一跃而起站在高处,却依旧一无所获。她张望了半天,呼唤了半天,最后累了,只好回到地面上坐下,在那颗树下紧紧地攥着毛毯,颤抖不已。她把脸埋到毛毯里,想试着感受卯之花的气息。那是非常非常温暖,令她安心的气息。把脸埋进去的一瞬间,便止不住地哭泣起来。哭累了之后她仰起头茫然无措地看着四周。
“队长,为什么不到我面前来?你恢复了吗?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为什么?不想见到我吗?”
虎彻勇音双眼红肿,她心急如焚地想要立刻找到卯之花,结果却一无所获。她攥着那毛毯哭笑不得,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哪个结论才是答案。
远处卯之花的身影隐藏在树木的阴影里,静静看着虎彻勇音发狂似的寻找她,忍不住轻声叹息。
“起来就这样冒失,一半的治疗都白做了。”
她心疼虎彻勇音,这样半开玩笑地在心里埋冤着。等虎彻勇音的身影真的消失了,她又感到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