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仿佛被卷入了漩涡之中。躯体内的五脏六腑,甚至连意识也因此而离心脱轨,变得再不受控制。
在四下漆黑的阒寂无声中,我的双足似被缚于这般浓稠的夜,唯余交相附和的愈发急促的呼吸声与心跳声在耳畔鼓动。感官被无限放大而又分毫也动弹不得的被动感化为恐惧蔓延过我的全身。
在一切归终于我所能承受的最大限界之前,霎时间我听到了脑内的巨响,仅此一瞬切实地确认了自己的存在。
———自此,究竟是终结还是开始呢?
眩晕的视线模糊地捕捉到了无比刺目的白色,冰冷的器械发出的规律响声竟让我有一丝安心感,刺激气味钻进鼻腔更是让答案脱口而出。我此时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醒来后轻微的活动马上引得了守在病房内的双亲的注意,恍惚间我望见他们面露担忧地赶来我的身边,母亲温柔地抚摸我的脸颊。我的心即刻有了安放之所。
『绫音,已经没事了哟。』
我稍一转头迎上母亲温润的手掌,闭上双眼浅笑着小幅度点了点头。
又趁着麻醉的药效沉沉地睡了一觉,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恢复了自主意识,反倒有些神清气爽。
『抱歉。』
望着有些许疲态的双亲,我轻轻吐出这样一句。
『说什么呢。肚子饿了吗?』母亲问道。父亲看向我仍旧未发一言。
『时间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我没事。晚餐的话我会叫看护师送来...』
『但是...』
正当母亲犹豫地望向父亲寻求意见之际,她包里的我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你好。』
『...对...现在吗?那真是太好了...那就拜托祈了...』
『好,我把地址传简讯给你。再见。』
『祈?你们告诉她了?』
『那天...祈打了你的电话。我觉得让她知道也无妨,你们不是关系很好的嘛。』母亲停顿了少顷,『祈说她现在过来。』
『话是这么说没错...』
那一天的痛感又刺穿记忆直面向我而来,随着双亲踏出病房的清脆关门声的落下,寂静的空间又把我囿于静寂的留白中。
那天的我因为偶染感冒,咳嗽总是不见止,甚至自早上开始每况愈下。午间吃过药的我虚脱地躺在床上,昏沉入睡而不自知。喉间猛地传来的不适划开了睡梦和现实的分界,我剧烈地咳嗽起来,不小心滚落下了床,然后因为右手摔骨折而躺在了这里。听双亲说起好像脊椎还因为咳嗽而骨裂了。
我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尝试想坐起来。彼时病房的门被人小心推开,仿似轻滑过我肌肤的一阵瘙痒。
『喂等等...你倒是慢一点啊...』
迎面便看到我在独自挣扎起身,来人匆匆小跑到我的床头边,抚上我的背示意我向前倾,随后小心地绕开输液管和我打着石膏和绷带的伤臂帮我调整枕头的位置,接着又帮我把病床调整到舒适的角度。
『这样可以吗?』
『可以哦。』我望着忙碌完的她轻声回答。
『あやねる不要擅自做这种危险动作啊。』她的语速有些快,『真是麻烦。这么大个人了还会摔骨折。』
『很吵诶你。』我和她用日常的语气持续着对话,『明明开始只是感冒...』
『过于弱了吧?あやねる...』
她还特意提高了声线道。这般不留情面才是像她啊。
『闭嘴。』我压低声音回击这家伙,『但是...谢谢你能来...』
『Stop, stop!可别说了哦。』水濑双手呈交叉样式挡在身前,连忙利落地打断刚才我说到最后细声的难为情。
『什么都没发生。』我恢复平静后打趣道。
『肚子饿了。我要吃饭。』我抬头望向水濑轻轻撇了撇嘴。
『好、好。想吃什么?』
『倒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就由你来看着办吧。好在这种境况下吃你亲手做的料理这一选项可以彻彻底底地被排除。』
『好啊又拿我当笨蛋看。下次请你品尝之前我帮你提前预定好和你现在同一个床位防止你被毒死怎么样啊?』
『那也得等你做得出来再说。』
水濑祈是我高中时演剧部的后辈。起初注意到她时,她完全是一个不善言辞而避免主动交际的人,不喜欢变得醒目,可她的的确确是有拔群的歌唱天赋,这点使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被平庸之辈湮没。也许是错觉或是其他,我对她的第一感觉就是她是和我很相像的人。
极度认生且特立独行,我从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
文化祭要出演的戏剧我们都是主角组,因此第一次有了交流的机会。有一天休息日我在地铁站等地铁,突然就看到水濑踌躇地走来,『前辈,请给我你的邮箱地址!』我怔了一下马上说了『可以哦。』随后相似的我们顺理成章地关系得越来越要好,不知道对她的『培养』哪里出错的我甚至有时会被她的气势『凌驾』于之上。
填写进路表的时候,不知道是否出自真心,水濑说了想来我在读的美大。我调侃道『你的毕加索画功一般人可欣赏不来。』水濑说了『太过分了吧。』随后用手托着下巴,自窗口远去的目光附着浮浪云,不知飘到了哪个广阔的、我望不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