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白玉京来对付白玉京的人,看似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袁生一行人找到了白玉京在城中的分会,按照规矩问了消息、下了单。
刺探情报和暗杀,没有谁能够比得了白玉京了,所以走出那幽暗的窄门时,他们的脚步无比轻快,脸上的笑容无比轻松。
“白玉京的人为什么会杀白玉京的人?”也有人想不通这件事情。如果不是叛徒,同一个宗派的人怎么可能会自相残杀呢?就像自诩为如意门弟子的,不会暗中偷偷向同门兄弟下杀手。
“别人我不知道,但是他谢飞天会。”一道得意的声音响了起来,“谢飞天是我的好兄弟、好朋友,他是一个分坛的坛主,想当年他还是一个被人追杀如丧家犬般到处流浪的年轻人,是我出手救了他,后来他加入了白玉京建功立业,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喽啰爬到了坛主,他也从来没有忘记过我给他的恩德,他一定会帮助我的,就算是偿还当初的那一条命。”
江湖上的恩恩怨怨一向是很复杂的。
一道重重的叹息声。
一道轻轻的叹息声。
一前一后。
柳天浔不止一次将视线投向了坐在大堂中的柳清寒,最后实在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认识她?”一个真的柳家后人,一个假的柳家后人,殷池亭在谋划些什么事情呢?半晌后,柳天浔又追问道,“她是你派到如意门的人?你放出了假的消息、送出了一个假的柳家后人、也给了一柄假的御海刀?”
“是。”殷池亭点点头,她又说道,“谁见过御海刀呢?谁能确定到底是真还是假的呢?或许他们都见到了御海刀,只是没发现它就是传说中的御海刀。”殷池亭的这一番话有点儿拗口,她也不知道柳天浔理解了没,盯着她那张忧郁的面容看了半晌,殷池亭叹了一口气,“你不该暴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我不想让他们知道你就是柳家遗脉。”
“因为我妨碍了你的计划?”柳天浔发现到了这个时候自己还能够笑得出来。白玉京和撼天宫是约好的吧?用假的消息引出了鉴刀会,而在鉴刀会上,又闹出了撼天宫的事情,毁了如意门在江湖中的名声,也同时让白玉京开始崭露头角。但是在酒楼的时候,她的行为又毁了她苦心塑造的帮助七大门派的形象,她的刀下有各大门派的鲜血,她现在也是个对七样武器别有企图的人了。“你愿意站在我这边,我很感激你。”
“计划随时都可以变。”殷池亭感受到了柳天浔话语中的疏离,她蹙了蹙眉头。她说过让柳天浔不要相信自己,可是当她真的起了疑心的时候,自己的心中并不太好受。白玉京在江湖崭露头角,有很多条选择,她最初选择的是一条较为平和的、缓慢推进的路,可是现在,为了柳天浔得罪了其他的人,只能够选择另一条激进的、更为迅捷的道路了。到了后头,那群人总归是会翻脸的,因为统领江湖的势力只能有一个,而没有获得想要地位的人,心中自然会有无限的不甘。“他们知道灭不了撼天宫,所以会先将视线转向我。”
柳天浔道:“你的意思是会有危险?”
殷池亭一颔首道:“是。”
柳天浔又问:“阵法拦得住他们?”在山庄中,除了照顾人起居的丫鬟和修剪花木的家丁,她几乎没有看到其他的人。山庄远比一般的地方空阔,或者说是鲜有人迹。光是凭借着她都能够破开的阵法,能够困得住七大派的人吗?思忖了一阵,她开口道:“我要走。”她是柳家遗脉,是江湖人的目标,只要她离开了这个地方,殷池亭就是安全的。
“你不能走。”殷池亭慢悠悠地开口道。
“是啊,你太天真了。”坐在一旁静听的柳清寒终于开了口,她扫了柳天浔一眼,轻轻嗤笑了一声。她奉了殷池亭的命令佯装成柳家后人进入了如意门,其实她不会日月刀法,只不过模仿着那一式“日月经天”,大约是苏如意循着线索找到了御海刀,兴奋之下便很容易轻信。她在如意门也没有做太多的事情,只是偷偷地换了御海刀、偷偷地联系了撼天宫的人罢了。“任务完成了,我该回到总坛去。”这句话是跟殷池亭说的。
“嗯。”殷池亭轻轻地一颔首。
柳清寒当真起来走了,仿佛她一路跟回来,只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
柳清寒走了,但是其他的人,在孤灯、暗月、无星之夜悄然来临了。
柳天浔已经搬到了殷池亭所住的主院中去,在她警觉到危机降临的时候,只看到一道如风一般迅疾的身影,和穿着单衣站在了中庭沉思的殷池亭。鲜血顺着她的手指一滴滴淌落,最后成了一滩暗色的血渍,在暗夜中渐渐被隐去。
“是什么人?”
“你受伤了?”
柳天浔一连问了两句话。
“是白玉京的人。”殷池亭叹了一口气,只有白玉京的人才知道如何解开这儿的阵法。
她的右手受伤了,性命无虞,可是右手握不了剑。
“回屋吧。”殷池亭的面容同样隐藏在了暗色中。
廊道上的灯光照亮了一身血渍的殷池亭,照亮了她那几乎被鲜血染红的右臂。柳天浔的心一下子便揪了起来,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可到底还是忍不住,没有像那些个遇到了就手足无措的弱女人。她将殷池亭扶进了房间中,翻箱倒柜的找到了上好的金疮药,被她唤醒的小丫头们也开始忙忙碌碌的烧水,准备剪子一类的物什。
夜,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是因为你没有按照计划走,顶上人进行惩戒吗?”柳天浔知道殷池亭的武功有多高,而能够悄无声息伤了殷池亭的更是寥寥无几,她绞尽脑汁只能够想出这种可能,咬了咬下唇,她幽怨道,“你不该帮我的。”
“没什么。”殷池亭轻轻地应道,她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在柳天浔离开天蒙山开始,她就一直在观察她了,几个月过去了,她还是跟开始那般天真。只不过,在这冷血无情的江湖上,她的侠骨柔肠经得起几番挫折啊?